陈家父子长得很像，但各有各的脾气，陈绍不似陈慕冷傲，经过岁月时光沉淀，他目光沉静，自带着威严的气势。陈慕路上跟赵婧妍说话的时候，还会说“我爸”怎么样，但到了家里，他反而不叫了。

陈绍走近了，陈慕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

“阿慕”，董瑾使了个眼色，似乎颇为担忧，赵婧妍觉得周遭冷飕飕的，这父子俩太冷了。她的小手指在陈慕掌心里划了划，陈慕才开口叫道：“爸”。

陈绍脸色更不好，“还知道我是你爸！”

陈慕道：“当然知道，你总是有办法让我深记这一点。”赵婧妍见陈慕又要硬对上了，适时道：“陈叔叔好。”

陈绍早注意到陈慕带了个人来，他还没有发作，那女孩的脸清丽如玉，陈绍再一细看，愣住了，很是惊疑。陈慕以为他的女人会被他拖累，被陈绍骂，但过了好几秒，陈绍都只是看着赵婧妍，眼中闪过复杂难言之色。

赵婧妍以为是自己失态了，她悄悄慢慢地往陈慕身后躲，陈绍的目光仍凝在她脸上，声音轻颤道：“你.....你是.......”

众人都看出陈绍的异样，他似乎认得赵婧妍，一向沉稳的陈绍何时这般盯着人看过。陈慕没有多想，答道：“她是赵婧妍。”

赵婧妍勉强一笑，陈绍心中一紧，恍然若梦。饶是她风华绝代，这其间二十几年也不会不染岁月霜尘，眼前这个年轻姑娘，和她年龄对不上。但她们真的很像，特别是这个女孩子穿着红色大衣，散着长发，更像了。

董瑾也打量起赵婧妍来，她这眉眼的确有些眼熟。

”你姓赵？“陈绍神色依旧古怪，赵婧妍却想到了什么，心里泛起波澜，她答道：“是的，陈叔叔叫我婧妍就好。”

姓赵，天下还会有几个姓赵的，和她一样的人？多年不见，彼此仿佛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只是那些深藏在心底的爱意，随时会汹涌而出，拆穿那些自欺欺人的谎言。

“赵倾云是你什么人？”这个名字他很多年不与人言，今日心神有些慌乱，竟问了出来。赵婧妍心中了然，原来赵倾云口中姓陈的，真的是陈绍。赵婧妍已经笑不出来了，脑子里乱得很。

“陈叔叔认识我姑姑？”

是了，她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陈绍一颗心沉沉的，多年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这世上只有一个赵倾云。因缘际会，总是这么奇妙。董瑾变了脸色，原来这个女孩是她的女儿，怪不得刚刚觉得那么眼熟。

陈绍对赵婧妍和善道：“没什么，留下来吃饭吧。”陈慕已经做好了被陈绍臭骂一顿的准备了，没想到陈绍见到赵婧妍会是这个反应，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陈斐看到陈绍没有骂人的情绪了，叫道：“爸，你不是要大哥给我个说法的吗？就她，就赵婧妍她……”

“闭嘴，你像什么样子，没有一点规矩。”陈绍呵斥了陈斐一声，又看了看赵婧妍，才回了楼上，董瑾跟着上去了。

陈家的下人更是惊讶，大少爷从来没留下来吃过饭，没有人知道他的喜好。可这次是陈绍亲口说的，留他吃饭，众人少不得要想尽办法打听陈绍的口味。

陈慕见赵婧妍呆呆的，拉了她坐下。陈绍和董瑾回了楼上，陈斐见状，不敢独自留在楼下。他路过赵婧妍时，悄声道：“算你厉害！”赵婧妍无语。

“你见过我爸？”赵婧妍摇头，陈绍认识的是赵倾云。

她一时心里难受，竟然真的是他。赵倾云爱恨分明，不会无缘故地讨厌姓陈的，甚至不许赵婧妍和陈家有牵扯。赵婧妍一直想要一个答案，她见了陈绍之后，又退缩了，那些过往，她没有勇气揭开了。她知道，只要再去问问韩泽旭，一切都清晰了。陈慕是她心里的人，韩泽旭和宋清歌都对她很好，她不想失去他们。

陈慕见赵婧妍脸色不好，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带了他回了房间。他是从来不在这个家里住，但这个家里始终有他的房间。

赵婧妍脱了鞋子，俯在枕上，很是难受不安的样子。陈慕轻声问道：“怎么了？要不要喝杯水？”赵婧妍看了看他，伸手握住他的手指，闭上了饱含情绪的眼睛。陈慕坐在一旁，没有再问她，任由她握着。这是陈绍第一次留他吃饭，他很意外，不可否认，他心里软了。

上次西郊的项目，陈慕没有做成，张氏接手后，才发现那个项目后续审核存在严重问题，并无先前估算的预期利息，别说大赚特赚，几乎回本无望，实在对不起“黄金地段”这个名号。陈慕想，或许他错怪自己的父亲了，他用一种不温柔、很强悍的方式指点、保护了他。

可陈绍是如何认识赵婧妍的，他为何还认识赵婧妍的姑姑？陈慕感到赵婧妍心里的恐慌，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赵婧妍不说，陈慕想不通。

陈斐从楼上下来，动静很大，各种不满地叫嚷、打骂。董瑾在楼上叫道：“你消停会儿！也不怕你大哥笑话。”这个儿子真是让人头疼，董瑾知道是陈斐推赵婧妍下楼，反被她带下，折断了胳膊，今天陈慕还带着赵婧妍回来，明显在打她的脸。亲儿子不争气，这是董瑾最恨的。

她去了陈绍书房，愤懑道：“看来赵倾云真的没骗我，这个丫头的确不姓陈。”

当年她和赵倾云对质，赵倾云只说：“如果她是陈少的，我一定会让她姓陈，毕竟这个姓氏价值连城，不是吗？”后来，赵倾云回了北边，董瑾打听到赵倾云将孩子给了她哥嫂，姓赵。董瑾万万没想到，她今日会在这个场合下见到那个姓赵的小女孩。赵倾云什么意思，她自己说了不见陈绍，二十几年来没有相见，现如今教自己女儿缠着陈慕这又算什么？

那丫头真是赵倾云的好女儿，叫陈绍叔叔，叫她陈太太，亲疏分明。董瑾心中难受，二十多年了，她还是斗不过赵倾云。

相比于董瑾的激动，陈绍显得平静多了，“都过去的事了，你又何必再计较？孩子们的事情，我们不能插手。”

陈绍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表明他接受赵婧妍，也是，毕竟是赵倾云的女儿，陈绍会把她当自己女儿疼，胜过自己两个儿子。

董瑾冷笑，有些失了仪态，“是，是，这是多好的事情，白玫瑰给你生了个好儿子，红玫瑰给你生了好儿媳，两个人虽然你都留不住，但生的孩子都得管你叫爸，这可是别人都羡慕求不来的！”

陈绍愠道：“不像话！你有空应该多管教陈斐，别想些有的没的。”

“我儿子我自会管！”董瑾带着火气下了楼，看在那边还在逗狗的陈斐，叫了人来，吩咐道：“我不想再见到那只狗，今晚之前，有多远给我扔多远！”

“可是，太太，二少爷他……”

董瑾神色冰冷，厉声道：“你们没长脑子吗？这事都要我教你们！”

厨房里很热闹，几乎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打听陈慕的口味。陈慕只回家吃一顿饭，就成了餐桌上的主要人物了，董瑾暗自生恨，一群蠢人！

“太太，您看，大少爷在国外生活多年，我们实在不知午餐是以西餐为主，还是打听一下大少爷喜欢的中餐。”董瑾耐着性子，巡视了一周，问道：“没人注意赵小姐要吃什么吗？”

“赵小姐......”

董瑾清冷冷一笑，“陈家未来的大少奶奶，你们也敢怠慢，不清楚的不会去问吗？大少爷能吃了你们不成！”众人都惊住了，陈慕从未带过女人回来，但听说那赵小姐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她会是未来的大少奶奶？董瑾聪慧，她说是，那就是，一个难题没解决，又来一个，这顿午饭不好做。

开饭的时候，陈斐不在，董瑾说他胳膊不方便，让他自己吃了。她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呼陈慕和赵婧妍落座，陈绍见赵婧妍神色不好，不如来时的神采了，忍不住问道：“婧妍是不舒服吗？”

陈慕看了看赵婧妍，有些怀疑人生。陈绍从来不曾如此关心过自己的亲儿子，却如此亲切地询问赵婧妍，而且很显然今天这顿饭是陈慕沾了赵婧妍的光了。

赵婧妍摇了摇头，“我很好，谢谢陈叔叔和陈太太的盛情款待。”董瑾笑着，“别客气，就是不知道你们的口味，希望这些菜你们还喜欢。”董瑾叫人开了红酒，“阿慕喜欢喝红酒，婧妍喝点儿什么。”赵婧妍看了看陈慕，低声道：“和阿慕一样。”

陈绍不动筷子，无人敢动，陈慕坐在那里生闷气。他甚至想到了戏文里面的情节，其实赵婧妍才是陈家的大小姐，自己会不会是捡来的，两人互换了身份？这个可能性为零，但陈慕开动他一万个最精明的脑细胞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赵婧妍看了看陈绍，又低下头去，陈绍见她有些拘谨，便道：“吃饭吧。”

一顿饭，四人各怀心事，陈绍心情最好，他看着花朵一样的赵婧妍，她安坐在陈慕身边，这个画面放佛是梦境里演化出来的，是世界所有光彩所在。

陈绍跟陈慕几乎不讲话，筷子刚放下，陈慕便要带赵婧妍走。董瑾挽留了一下，要送赵婧妍一套首饰，赵婧妍推脱不肯收。陈慕伸手接过，却在上车前又扔给了陈家的下人，说道：“谢谢太太美意，我们空手而来，没有再收礼物的道理。”

席间陈慕喝了两杯酒，未尽兴，而赵婧妍喝了两杯，脸上酡红一片。陈慕放慢了车速，开着窗子，让她醒酒。

“要不要下车走走？我扶着你。”陈慕觉得今日之后，他只会对赵婧妍更加心疼，两人之间有种别人无法参与的情感表述。

“婧妍”

赵婧妍摆了摆手，她回过头来，怔怔地看着陈慕，“阿慕，我其实不想离开你。”

陈慕微惊，再路边停了车，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赵婧妍声音涩然，她握着陈慕的手贴在脸上轻蹭，神色柔软，“我不想离开你。”原来是在撒娇，陈慕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乖，我也不想让你离开我了，除了你，还有什么女人值得我用心？”

他的掌心微热，赵婧妍醉眼迷离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脸越来越模糊。她说：“你送我回家吧，我想睡觉，明之恒太远了，我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