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逐渐消逝，但小阁楼上的光线尤亮。二楼的空地上栽满了花草，有人在细心地打理。

“姑姑”，赵婧妍叫了一声，那人回过头来，脸上带着轻轻的笑意。

韩亦轩几乎傻眼了，但眼前这个四十几岁的女人的确是当年的陈绮。陈绮年轻的时候很美，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霜，她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眉眼没有多大的变化，气质多了几分温和。

赵婧妍早已跑过去，抱着陈绮说：“姑姑，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啊？”

陈绮笑道：“傻孩子，这里也是姑姑的家，呐，那间房子，姑姑住了好多年。”

认出那边的人是韩亦轩，陈绮红了眼睛，“三哥，你好啊！”

韩亦轩也很激动，过去仔细看着她，“真的是小绮啊！”两人紧紧握着手，都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但兄妹之情更深了。

陈绮从小跟着韩家老太太长大，韩家早就把她当做自家人。将近三十年未见，韩亦轩再见陈绮，也流泪了。

“重回故土，太多感慨。还没敢回去看我大哥，爸妈去世的时候我都不在，不知道我大哥是不是很生气，要打我。”

赵婧妍说：“姑姑，爸很想你，他几乎每天都在问我，你有没有联系我。”

陈绮笑道：“和阿慕和好了吧，姑姑没有骗你吧。”

赵婧妍又抱着陈绮撒娇。

韩亦轩见她们姑侄感情颇好，就没敢告诉陈绮，赵婧妍其实是韩南风的女儿。想必大家心照不宣，谁也不会告诉她。在陈绮的心理，韩南风永远无可替代，她这一生，都是为了那份挚爱。

“三哥和婧妍怎么会来这儿？”

赵婧妍和韩亦轩对视一眼，赵婧妍说：“我和韩少很投缘，他认了我当妹妹，韩伯伯也都很喜欢我，我现在也算是韩家认得女儿了。所以，三伯带我来老宅看看。”

陈绮感慨，说：“泽旭也有三十岁了吧。”

韩亦轩说：“他刚有了一个女儿，小绮，你跟我们回家看看吧。”

陈绮笑了笑，说：“孩子们都不认识我了，以后再见吧。我本来想悄悄看看我大哥和三哥就走的，但既然见了婧妍，我就跟她回家去看看吧。”

“小绮，你二哥也在苏州。”

“从小跟二哥关系就不好，想来他也不想见我，我不打扰他了。”

韩亦轩想了想，也是，韩家老二常常排挤妹妹，陈绮也是因为和二哥互相看不顺眼，才住在韩家的。他们不像兄妹。

陈绍知道陈绮回来了，即刻亲自来接她。兄妹失散多年，见面都很激动。

陈绍不免责问道：“你这个狠心的丫头，你知不知道妈弥留之际，一直叫你........”

陈绮痛哭，“大哥，是我对不起爸妈。”

“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来？”

陈绮说：“十多年生活在梦里，不敢回来。后来想明白了，想回来看看，又怕大家不原谅我，我也不适应家里的生活了......”

陈绍听出她话里的含义，“你还要走？”

陈绮点头，“大哥，你就不要管我了，让我一个人吧，我见见三哥，就走了。”

陈绍叹息，又拿她没办法。想她这二十多年没有回来，早已适应了那边的生活，把她留下，也不见得是疼她。

“婧妍，一起回家吧。”陈绍说。

赵婧妍说：“爸，你先和姑姑回去吧，我得去接哆哆，我叫了阿慕，等我们汇合之后，一起过去。”

陈绍说好，便带着陈绮先离开了。

无论再过多少年，陈绮还是小妹，她还和以前一样，依在陈绍肩上，“大哥，我们都老了。”

光阴匆匆，再见时，我们都老了。

“能不老吗？都当爷爷了，你还没见过哆哆，等婧妍带他来，他要叫你姑奶奶的。”

陈绮就笑，“是啊，一转眼，阿慕都有儿子了。那为什么三哥还是单身一个？”

陈绍叹道：“心中有愧，无法幸福。”

陈越觉得愧对韩南风，这一生活着也只是在赎罪。其实，他和韩南风是最好的朋友，亲如兄弟，他又怎么会是故意的，他要是知道那次行动韩南风会牺牲，他说什么也不会跟他换班的。

陈绮说：“三哥是个重情义的人。”

陈绍说：“韩家失去了一个儿子，而我们陈家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为了他赔付了一生。”他又想到赵倾云，韶华已逝，他们都老了。

“大哥，虽然遗憾很多，可我觉得，我还是我这一生并不算荒废，三哥也一定是。你们的人生就像一座花园，花团锦簇。而我们虽然只有一朵花，但也不算贫瘠。”

陈绍还能说什么，他们心甘情愿，甚至甘之如饴。每个人的人生都有定数，他这个做大哥的，谁也劝不了。

晚上陈家比较热闹，董瑾本来扭伤了脚，很少下床，但小姑子回来了，她只得强撑着招待。

陈绮跟苏雪交好，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叫过董瑾大嫂。过去的恩怨都不重要了，况且，董瑾热心相迎，她有什么理由不称一声大嫂。

“小绮，这是阿斐......“

陈斐叫姑姑好，陈绮知道这是董瑾的儿子，他和陈慕都是大哥的儿子，她也不好厚此薄彼。

“阿斐，姑姑粗野惯了，也没什么礼数了，别见怪。”

陈斐说：“姑姑，我爸天天等着你回来呢，我也特别想见你，你回家了，一家人还要什么礼数？”

哆哆向来受宠，知道爷爷疼他，他一来，就在屋子里跑得很欢，赵婧妍都追不上他，“哆哆，带你来见姑奶奶的，你跑什么啊？”

陈斐见大侄子来了，也不装稳重了，追着哆哆打闹，叔侄两个很能玩到一块。

陈慕看到陈绮，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

陈绮说：“我也认不出阿慕了，阿慕，来......”

陈慕就过去坐到陈绮身边，“姑姑这么多年都去哪儿了？”

陈绮摇了摇头，笑道：“不能告诉你们，你也别问婧妍。我过两天就走了，或许，这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陈绍听到，斥责说：“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叫最后一面了，再过几年，还怕你的侄子们不能给你养老吗？”

陈绮笑了笑，“大哥，我一说实话，你就跟我急。”

“三叔来啦！”赵婧妍叫道。

陈绮跑了过去，见到陈越，含泪叫道：“三哥......”

陈越上前来抱住她，哽咽难语。陈绮给他擦泪，说：“三哥，我们兄妹还能见面，不要哭了......”

“都是三哥不好，要是我.......他也不会死，你也不用这样.......三哥对不起你.......”

“不是，三哥，这不怪你。”

陈绮安慰，陈越的心情却不能平复，他看了看赵婧妍，更觉自己罪孽深重。这么多年了，他不止一次想，如果死的是自己，该有多好。

陈绍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说出赵婧妍的身份，只会让陈绮伤心。她一心一意喜欢韩南风，从来不知道韩南风心中所爱另有其人。还是让她一直活在那个梦里，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赵婧妍自然看明白了众人的神色和意思，就坐到陈越身边，“三叔，都过去了，没有人怪你，都是大家的选择。只能说天有不测，世事总难完美。你保重自己，好好活着，才是对逝者的安慰。”

陈绮说：“是啊，三哥，你何必如此自责？”

陈越看着赵婧妍说：“婧妍，对不起。”

赵婧妍摇头，递纸巾给陈越，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陈绍吩咐人去收拾陈慕的房间，留他们夫妇二人过夜。

哆哆看到大人们在那边一直哭，根本不愿意过去。陈绍抱了他过去，他才乖乖地给姑奶奶和三爷爷问好。

陈绮说：“真可爱啊，比阿慕小时候还漂亮呢。”

哆哆看着陈绮，小声说道：“哭鼻子不好看......”

几人这才笑了，逗逗孩子，氛围逐渐欢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