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当年往事
作者:古瑕      更新:2020-01-08 14:54      字数:3870

东宫之中,李佑挽着袖子,有些怕热。萧铭瑄和唐飞彦两人俱一脸凝重,坐在枫木汉白玉圆凳上,也都顾不得仪态,拿着折扇煽风。

“保了是个祸患,不保尽失人心。”唐飞彦思虑良久,叹道:“阿铭,咱们彻底被摆了一道,你可知道?”

萧铭瑄抿唇苦笑,“他沉寂太久毫无动作,是我掉以轻心了。”

李迅此次发难,当真打蛇打七寸,让他们来会纠结,束手无策。

如今朝中呈观望的不在少数,一个拿捏不稳,端的后患无穷。

李佑手里拿着侯卿的奏折,说道,“本宫本来还想保,但看了这折子后,真的不愿保。”

“你们都是通透人,都知道,侯卿所言,句句属实。”李佑长叹道:“此等劣人,本宫不屑与之为伍。”

萧铭瑄漠然,忽而起身道:“殿下,此事是铭瑄鲁莽。铭瑄不该为一时蝇头小利而迷了心智,弄成如今局面。”

“不怪你。”李佑拉着萧铭瑄重新坐定,又对唐飞彦道:“我们都知道,你有此举不过是为了本宫。便是本宫自己,只怕也得应下上官元所求。”

“殿下,臣以为如今之计,应立即了断。”唐飞彦点头,“咱们已经错了一步,不能再错。淮王定料定咱们要救,但咱们偏偏便不救。”

李佑示意他继续,唐飞彦一甩折扇,故作潇洒道,“殿下占着绝对的优势,便是您只要不犯错,就万无一失。”

“淮王定等着您登高一呼,满朝言救。殿下如此失了德行,陛下心里定是不满,存了疑虑。须知自古以来,怕的就是心中存虑。”唐飞彦越说越起劲儿,“殿下公事公办,才能得帝心。便是失却那些观望之人,臣觉得,也无碍于大局。”

李佑被他说的心中一动,萧铭瑄细细思量后亦道,“飞彦所言不虚,殿下应调王朝远主审此案。一来堵住悠悠众口,二来上官元这么多年为非作歹,也该自食恶果。三来咱们也算为百姓出口恶气。”

他二人持一个态度,李佑心里有了谱,这才展颜道,“本宫知晓此路艰难,但阴谋诡计虽百无禁忌,但还请诸君莫忘,我等今日所为,是为了将来的天下苍生。本宫一向知道我那四弟是有大能耐的,但他秉性残暴,不是良君。这么多年来他温文尔雅礼贤下士,不过是充作门面,又哪里是真性情?”

这番话让唐飞彦有些迟疑,亦让萧铭瑄对他看法有些改观。李佑总让人觉着有些孱弱,却不曾想这位太子殿下这么多年来其实心知肚明。

“殿下此话,臣铭记于心。”唐飞彦躬身执礼,“臣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为的不是个人功勋荣辱,而是治国平天下,还百姓一朗朗乾坤!”

“快请起!”李佑哈哈大笑道:“阿铭,这个活宝却是哪里寻的?今日便都留着,咱们好生喝一杯!”

萧铭瑄点头应下,李佑当即吩咐准备宴席酒菜,“棠儿问起你好几次,看来是真的喜欢你,待会儿我让奶妈抱来,你说如何?”

萧铭瑄想了片刻才记起李佑如今唯一的一个女儿,自然笑着应下。

不一时开席,奶妈真抱着李棠过来。萧铭瑄有些笨拙的接过,但见她小脸粉装玉琢般,还有些发黄的头发扎了个羊角辫儿,大眼睛圆溜溜,不由道:“真像!”

李佑也点头,又见唐飞彦一脸好奇,便解释道:“李幼玮小时候也是这般,不过要淘气得多。”

唐飞彦这才明白萧铭瑄这是爱屋及乌,打趣道:“说起来阿铭你也成亲这么久,怎么不见动静?”

萧铭瑄随口答道:“夫妻讲究缘分,父女难道不讲究?你瞎操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佑暗自思索会否是自家妹子自小亏了身子,“阿铭,你孝期满了若有合适的,便纳了侧室。幼玮虽然顽劣,但并非不懂大道理的。子嗣一事还得上心才是。”

萧铭瑄逗着咿呀学语的李棠,笑道:“殿下费心,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古话诚不我欺,此事却是我固执,和兕子无关的。”

第二日传出的消息,李佑命王朝远主审此案,张严侯卿协审,务必查得水落石出。

此令一出,朝中震动,百官哪里料到李佑会行壮士断腕之举?由此对这个显得孱弱的太子殿下均是刮目相看。

再一日,萧铭瑄收集妥当挽荷之死的所有人证物证,着人想办法扔给王朝远后,又找了尚锦旭来一番深谈。

尚锦旭红着眼睛离开延年殿,咬牙切齿回了自己书房奋笔疾书,不知忙些什么。

“他自己告御状是最好的。”李幼玮拿着萧铭瑄的汤药进来,小脸粉红,显然今年长安城热得太早。

萧铭瑄接过来一气喝完,饶他成日喝药,也被苦的眯了眼,“怎么今日这么苦?”

“小云子说加了两味药,”李幼玮从荷包里取了颗松子糖塞进萧铭瑄口中,却被这人一把拉进怀里,干脆顺从坐在萧铭瑄膝上,圈着他脖颈,笑道:“不热么?”

萧铭瑄含着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不热。”

想起李棠来,萧铭瑄便咬着李幼玮耳珠,低声道:“再过两年,咱们也生个小姑娘,你说如何?”

李幼玮有些诧异:“怎么突然说这个?”

萧铭瑄半是羞恼半是期待,老实答道:“昨日殿下问起来,还说要我纳妾,那意思是怕咱们没个子嗣。我想着女孩便好,不过辛苦的是你,得劳累十个月。”

眼前的人离得太近,反而模糊了五官。萧铭瑄下意识将手从李幼玮的半臂连接处摸了进去,但觉玉肤冰凉滑腻,不由起了心思。

“别闹,青天白日的……”李幼玮欲拒还迎,眉目间愈发风情万种,独独被萧铭瑄尽收眼底。干脆横抱了心上人,走进侧殿。

纱帘未闭,屋外流水伴柳动,劳燕穿梭不绝。李幼玮十指扣入萧铭瑄发间,双眸间烟波迷离,偶尔溢出细碎的吟哦,直比那雀鸣还动听三分。

上官元知道自己要完了。满朝也都知道,他这位丞相坐到头,甚至可能要丢了性命。只是上官元怎生也想不明白,李佑怎么敢不救他?

容不得他想太多,大理寺的衙役在王朝远的带领下,直接到城西丞相府拿了人,正是上官元本人,还有文永,这位上官元最重要的心腹。

王朝远也未用刑,上官元心知如今已不会有人帮他,干干脆脆认罪。左右不过是强买妓人,大不了以金抵了流刑。

但杀人一事他怎么也不承认,只说挽荷买通下人逃走,逃到哪里却不知晓。但关在牢里的上官元怎么都料不到,天要变了。

本朝最年轻的翰林尚锦旭,头一次写奏折,便初生牛犊不怕虎,状告上官元开扬十八年毒杀上官博,嫁祸当时的上官氏嫡长子上官宏,致使上官博枉死,上官宏含恨逃离,死于外乡。

李佑看罢,心知自己不能决断,立即遣人快马送去芙蓉园,呈报明皇。明皇看罢,着令三司严查,由太子李佑全权负责。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长安都想不到,十六年前竟然发生了如此惨案!

街头巷尾俱言其事,说得有声有色,仿佛亲见。

王朝远接了圣旨,请来尚锦旭,在大理寺衙门和上官元对峙。上官元这才有些慌神,但当年之事他做的极为干净,根本不信有人能拿到证据。

“当初上官宏毒杀父亲,乃是盖棺的定案!你一个黄口小儿,就凭一个故事,便想诬告于我。王少卿,陛下还未罢免我,我还是丞相!你便是这样维护《唐律》尊严么?”上官元有恃无恐,王朝远难免尴尬。

这时候尚锦旭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廷中,除去官服跪下,“王大人,下官若有妄言,天打雷劈。且此人做了此等劣事,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证据就在眼前。请王大人、赵大人听下官细说。”

张严点头,王朝远亦是好奇,便道:“翰林请起,但说无妨。”

尚锦旭站起来,年岁虽小却款款而谈:“下官斗胆请问,当时上官先生素有才名,且本为嫡长子,上官老先生故去,他本该是上官氏的家主。他行此举,诸位不觉得蹊跷么?”

上官宏是当时誉满长安的大才子,此事一出,算得上开扬十八年最大一案。张严当时已经是刑部侍郎,也从旁协助,是证据确凿,才不得不相信上官宏真的做了这等大逆不道一事。

“此事若循常理,上官宏是断不会做下这等糊涂事的。但本官经手此案,证据确凿,委实不可翻案。且上官宏当时的确是招了,才会放松了守卫,让他逃了出去。”

“上官先生如何招的?还不是这贼子买通衙役屈打成招!”

张严毕竟是刑部尚书,被尚锦旭这般诋毁,不由拉下脸喝道:“尚翰林,问案是要的证据!你这样胡搅蛮缠,于事无补!”

尚锦旭梗了脖子,“卷宗记载,当夜老先生和家中晚辈赏月听曲,上官先生敬酒之后,自己无碍,但当夜老先生便毒发身亡。当夜只有这一杯酒乃旁人所递,因而成了最直接的证据。”

王朝远和张严都是重新细细看罢卷宗的,尚锦旭所言皆实,王朝远便道:“卷宗封存多年,你是如何得知?”

上官元听着这个半大孩子叙述,越想越觉得这人和自己那位嫂嫂有些相似,不由真的惊恐起来,不管不顾指着他的脸道:“你究竟是谁?我和你有和冤仇?你要这样污蔑于我?”

尚锦旭不理会他也不作回答,“几位大人,可另行去查,当月报丧的不仅仅是上官老先生,还有当时府里的三小姐上官施。当夜,上官施将装了毒酒的酒盅交给先生,请他呈给老先生。上官先生一看,是老先生最爱的陈年老酒,不疑有他呈了上去。”

“上官元借着自己亲生女儿的手行嫁祸之举,未曾料到上官施一时嘴馋,给自己留了一小口。便是这一口,害死了自己。但殊不知这不会是上官元灭口的手段。”尚锦旭胸有成竹,继续道,“上官元心知若此事流出,定被人所疑,便秘不发丧,等了些时日才办丧事,将三小姐草草葬了。几位大人,下官所言句句属实,可下令开棺验尸。上官小姐的尸身有毒,和老先生当初所中之毒一致,便是物证。”

上官元强自镇定,反唇相讥道:“上官宏狼子野心,非但害死父亲,还害死了我的女儿。不过我一时哀伤,没有看出小女死于中毒!你这黄口小儿今年才多大,当年之时你还未出生,这般搬弄是非,是受谁的指使?”

尚锦旭怒目而视,却不肯再发一言。

张严和王朝远耳语几句,张严一拍惊堂木,“今日到此结束,将上官元押下!待三司商议后,再行定夺开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