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许久，陈千语合衣在木床上呼吸吐纳了数个时辰，只感觉肉身中的精气神在大衍真经的催动下不断冲刷洗涤着全部筋肉。修炼至暗筋境巅峰之后，人体肉身的所有暗筋都可以任意扭曲，达到不可思议的变化，也可以做出许多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动作。这也是武道中许多功法需要更高的境界才能彻底发挥的原因所在。

屋外的过道中渐渐响起一阵清晰的脚步声，陈千语缓缓睁开了双眼，听闻这脚步声，便知道是宫楼主回来了，显然境界的提升，让自己的感官也更敏锐了一些。当即收拾一番，翻身下床，打开了房门。

“陈少爷精神不错啊，看来夜里恢复得当了。我带来了两位朝花楼里最好的妆扮娘子，在咱燕京城，也算得上是最顶级的名角了。等会儿陈少爷的妹子就包在她俩身上了。”宫楼主掩嘴轻笑，身后跟着两名美艳动人的女子，手中各拎着一盒胭脂水粉。

陈千语应了一声，开口说道：“有劳宫楼主费心了，我现在要出门一趟，还想换件小厮的装扮。”

他话只说了一半，不过宫楼主的眼神一闪，当即应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枚绣花令牌，说道：“这是我朝花楼的凤牌，持此牌，在我朝花楼中畅行无阻，陈少爷若是有何吩咐，直接拿着令牌与下人们说便是了。不过大楼主有规定，本家侍卫禁止出楼，若是想借用他们的武力，恐怕不太行。”

陈千语摇头说道：“我只借件衣衫，和一些琐物，不会给咱朝花楼惹上麻烦。”

此时刚过三更天，整条燕京城的长街之上廖无人烟，只有零星几名打更者在长街上游荡。

月色很亮，将陈千语的影子拖得很长。凭借令牌，陈千语要来了一套小厮的衣衫，将自己收拾妥当，再加上刻意收敛身型，在夜色中，看起来与朝花楼的小厮们并无两样。

陈府距朝花楼不算太远，当日截杀朱萱一行人时，陈千语对那条小路已经熟记于心，当即沿着街边暗影处快步穿行。此时他的肉身已经达到了暗筋境巅峰，即便并未奔跑，单单快步行走就已经极为迅捷了。

离四更天陈府送菜的菜农到位还有半个时辰左右，陈千语的身型已经藏匿到了陈府前醉王楼旁的胡同中。这是菜农入府的必经之路，按照陈千语的打算，这些菜农不过都是凡夫俗子，武道上能有个明力境下品都算是好的了，更不可能修炼神识之说。所以只要自己的念头微微做点手脚，想藏匿在菜农的牛车之中倒也不算难事。

过了不久，三名菜农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醉王楼胡同的末端。陈千语定睛看去，果然只是三个寻常之人，牛车颠簸着渐渐靠了过来，车子上放置着数个大桶，远远地便闻到了一股极为腥臭的味道。

于此同时，陈府的另一条街角转过来两辆牛车，那边才是拉着荤素菜料的牛车！

“糟了，看来今日伊始就有些不顺啊，那边街道上的才是菜农的牛车。而这边。”陈千语心下一沉，每日清晨，陈府只会有两种马车入府，一种是菜农，另一种则是污农，污食不相聚，这两类牛车自不会同行。

醉王楼一侧胡同中的牛车渐行渐近，已经过了胡同的一半，待拐过角来，陈府门前的侍卫便会注意到此处。陈千语长叹了一声，念头微动，魂魄当即穿出了肉身之中，在半空中肆意飘荡起来。

“若是我此时能修炼到驱神境的境界，便可以直接凭借念头驱使这些凡人去做我想做的事，也就不需要如此麻烦。”陈千语的肉身隐匿在黑暗之中，魂魄却飘荡在胡同口，静静地等待着几名污农的到来。

这三名污农每日自四更伊始便开始驱赶着牛车装着粪桶，依次来到燕京城中数家侯府，来掏那化粪之所。在燕京城中，干这种行当的人通常被人称为污农，而这三名污农中领头的李老汉刚临近胡同口，却突然怔住了。

“李老哥，你看啥呢？快走呀。”后面两位污农见李老汉骤然停车，俱都疑惑不解，当即问了起来。

领头的李老汉使劲晃了晃脑袋，指着月光照耀下，一片清亮的地面，颤颤巍巍地说道：“鬼，鬼，有鬼啊！”

他身后的两个污农顺势看向那地面，原本被月光照射在地上的影子，竟然一条条地扭动挣扎起来，那些影子忽然化作巨蟒，忽然又化作恶狼，俱都是带着阴森的气息，不断地抖动着。

夜晚的寒风吹过，悉悉索索声中，一道道鬼影在地面上扭动，这等凄厉诡异的场面几乎要将这三名污农的胆子尽数吓破！连连哀嚎声中，三名污农抱头逃窜起来。

这一条条的鬼影自然是陈千语的念头幻化而成，出神境虽然无法触碰控制事物，但可以凭借念头去攻击那些神识不强的人。这三个老汉不过是凡夫俗子，陈千语只用了数个念头，便已经吓退了他们。

“可恶，好臭啊。”陈千语的魂魄钻回了肉身，捏着鼻子打开了牛车上的粪盖，这等污秽之事，这些粪桶从来都不曾清理过，昨日倒掉的残羹剩饭以及污秽之物依旧沾满了桶沿。

陈千语自幼极好干净，所穿衣物虽然简朴，但向来收拾得整洁一新，眼下看见这等肮脏污秽的粪桶，却如何钻得进去。

“那三个污农很快便会返回，我断不可再犹豫了。陈府向来戒备森严，府中还好说，可入府之路就这一条，不过是钻桶之辱，难道比幼年时所受过的屈辱还重吗？”陈千语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幼年时在阳平县陈侯府，被诸多小厮肆意欺凌，所受的脏污绝不比这粪桶稍强。自己极好干净一事，便与这些事分隔不开。

想到此处，陈千语不再犹豫，将自己在朝花楼换下的小厮衣衫全部褪下，身子一拧，竟将双腿并拢叠至胸前，双臂自缝隙中环起，一低头，钻入了铺开的小厮衣衫当中，他此时的肉身已经修炼至暗筋境巅峰，周身筋肉可以任意扭曲成形，眨眼之间，便把自己修长的肉身折成了一个单臂方圆的肉球。原本刚刚能包裹住身子的衣衫此刻竟然可以再包裹两层！

陈千语收拾好肉身和衣衫之后，劲力透指发出，微挑桶盖，而后念头微动，一个包裹着两层衣衫的圆球便跳入了粪桶之中。

那三名污农本已被鬼影吓破了胆，跑出很远，可等了会儿却丝毫未见再有异样，便重新寻了回来，远远观望了许久，见牛车依旧，而那些鬼影却再未发现。当即互相对视了几眼，慢慢沿着墙边走到近前。

“呼！刚才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你俩也看见那鬼影了吧？”李老汉拍了拍胸口，四下张望了一番，稍微定下了心神，开口问道。

那两名污农点了点头，其中一人嘟囔道：“我觉着可能是有阴物作祟，才出现这吓人事儿的。”

李老汉摇头说道：“其实倒也不必害怕，我干咱们这行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鬼神，你想啊，那阴物见了污物，逃还来不及呢，怎么敢造次！”

三个人交谈之间，重新赶起了牛车，轱辘声中，缓缓穿过了胡同。

陈府后门此时亮着一片灯火，十余名护卫两排成列，在这四更天中，丝毫见不到他们脸上有倦意。毕竟陈府是将帅之府，这些护卫许多都曾随冠万侯入过沙场，所以即便是在这个时辰，也都保持着旺盛的警惕性。

“站住！”一个粗壮的声音响起，继而两名护卫自后门处迈出，走到了装着粪桶的牛车之处。

“污农，污农！”李老汉砸吧了下嘴，自己每日要去许多侯府，不过就属陈侯府的例行检查最为繁琐。

那两位护卫走到近前，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卷，轻轻拉开，依次对比了李老汉三人的模样，又走到牛车身前，俯身查看了车身和车下。

“陈府的检查就是细致，咱这挑粪的也不放过。”李老汉斜眼看着两名护卫上查下蹲的样子，轻声跟身旁的人嘟囔起来。

“伍长，这些粪桶也都要掀开吗？”一名护卫查完牛车上下，轻拉开第一个桶盖，一股恶臭扑鼻而出，当即皱着眉头向他身旁伍长问道。

只是他身旁那伍长闻到这恶臭好似呆滞了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一动也不动，任凭他如何询问，都不曾出声。几个呼吸之后，这名伍长忽然冷汗遍布，身形一动，似乎见到了极为污秽的物件，当即呕吐起来。其他几名护卫赶紧上前搀扶，却发现这伍长眉头紧锁，双眼合拢，鼻子不断抽搐，倒像是反了胃一般。

“李老哥，这护卫不是被咱这桶熏着了吧！”一名污农见状上前拉了拉李老汉的衣襟，出言问道。

李老汉嘁了一声，说道：“怕是忽然中了邪风，这种事咱可别掺和。”当即他拉过那牛车缰绳，轻轻一拽，赶着牛车便入了陈府后门。其余的护卫斜眼看了下那伍长，当即纷纷捂住了鼻子，生怕也被这粪桶熏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