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家 2
作者:在下村长      更新:2020-01-11 16:41      字数:3109

拂尘庵,占地百亩,香火旺盛,分前庭后院,有房舍二十余间。庵前山谷中,有一椭圆形水库,库水清澈,鱼跃鹜飞。香客常常把鱼虾放入池中,久而久之,水库成了放生池。成了放生池的水库再也没有人拿鱼摸虾,反倒是游泳的人多起来,男男女女,各据一方。

放生池旁同样栽种着蓝楹花,但不是几树,而是满谷。清晨的放生池旁,蓝楹花林中,一老翁放声唱道:“莫贪红尘情爱杯,一夜爆竹满天飞。死去活来一阵风,别人怀里叫老公。莫道家中无娇妻,红杏出墙是只鸡。隔壁老王真不少,转眼跟人跑路了。莫道官高权位重,一日落马世皆痛。昨夜门前马如龙,今朝铁窗两眼空。莫道袋中钱财少,招灾惹祸家没了。为财争得一身累,病魔缠身如插针。莫道泰山高又壮,九十愚公精力旺。一把小铲握得牢,日复一日把山刨。莫怨老天不遂愿,闻鸡起舞君不见。只想桌上有海鲜,龙虾咋能跑眼前。莫笑平凡和布衣,他日腾云穿锦衣。虎落平阳咱不欺,得意落魄很随机。”

老翁的小调唱得高亢悠扬,句句直扣人心。

蓝楹花林旁通往拂尘庵的道路上,一个女子,正不急不躁的走着,老翁的歌声引得女子停住了脚步。

停住脚步的女子自言自语道:“十六十六,不见石榴木,终是人间冤孽,太虚幻境,青烟一股。二度花开猴套猴,佛前青丝,红楼旧路,且把木鱼铸。”

想起自己的生平,女子叹道:“终是一场梦。”

原来,这女子正是李瞎子小姨妹的闺女王天师。

自从白杨的父亲白天德母亲孙天瑜为白杨和晓露去求了一卦,应了王天师的梦语,王天师算是把人生给看了个透。

就说婚姻吧,别人好一个就一辈子的事儿,自己呢?经历了七八个男人,但都没好到头。

这些年,亲人死的死,散的散,膝下无一子半女的王天师又被李瞎子老婆那一抓坏了相貌,真心累了。

佛经云: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真心累了的王天师把苦心经营的“神算子”关闭了,重金遣散了“神算子”的一干人等,卖了房子,把钱娟给了一个山区小学,让学校为走读的学生们盖了一幢宿舍,然而自己孤身一人,前往玉平的拂尘庵。

拂尘庵前,两个年轻的尼僧正在洒扫门庭,口里念道:“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迎面走去的王天师心里念道:“朱子治家格言都弄上了。”

拂尘庵跟大风寺一样,也是两个石狮子把门,门前一个铜鼎,铜鼎下圆上方,上有塔五层,每层塔上坠两个铜铃,一阵风来,铜铃清脆。

圆鼎与庵门之间,又摆放着一长形方鼎,鼎的上面搭一雨棚。

拂尘庵大门的左右,黄底黑字嵌着一副对联,左联是:白云清风红尘外。右联是:明月拂尘法界中。

进了拂尘庵,到了祖师殿,王天师三拜九叩后,起身左走走右逛逛。

见大清早的来个女子,戴一斗笠,黑纱垂到胸前,黑纱里,还戴了口罩,整得女侠似的,在庵里乱闯,一尼僧双手合十上前问道:“施主在找什么?”

王天师还了一礼,说道:“想找庵主法师。”

那尼僧说道:“庵主在做早课,请稍等。”

客堂落座的王天师透过木窗上的格孔,正好看见一枝蓝楹花斜斜朝自己伸来,不由得痴了。心里感叹道:“做树真好,啥也不想,沐浴春风。”

发了半天痴,就听见门外有了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门前站着一位尼僧,着黄衣,胸前挂串樱桃大小的佛珠,左手捻住佛珠,右手捏本经书,手指白皙细腻,眼大唇厚,耳垂腮红,僧袍的宽大依然掩饰不了其孤傲的气质,一看面相就知道,正气凛然之人。

见对面这个女人神闲气定的看着自己,庵主念了句阿弥陀佛,说道:“贫尼云来,不知施主找我何事?”

王天师忙回道:“小女子王若兰,为的是出家。”

云来法师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王若兰身后的椅子,示意王若兰坐,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坐了下来的云来法师问道:“因何事出家?”

王若兰说道:“一是看破了红尘。二是缘到了。”

云来法师哦了一声,说道:“出家之人是因佛缘而入空门,并非遁世的去处。你可以说说你的缘,是如何到的。”王若兰说了声谢谢,靠在椅子上,说道:“因为一个梦。”

云来法师嗯了一声。

王若兰说:“梦里还有一首诗。”

云来法师哦道:“还有诗?”

王若兰点点头,把如何让其前夫跟李瞎子拜师学艺,自己又如何偷学卦术,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和盘托出的王若兰未了念道:“十六十六,不见石榴木,终是人间冤孽,太虚幻境,青烟一股。二度花开猴套猴,佛前青丝,红楼旧路,且把木鱼铸。”

听完王若兰的诉说,云来法师缓缓说道:“好一段红楼旧路!十六十六,不见石榴木,终是人间冤孽,太虚幻境,青烟一股,说的是红尘劫。其中提到的石榴木分青虹、紫乌、黑金,与天地人相暗合。青虹命属人,人交人则貌合神离,虽是同类,却手足相残;紫乌命属地,地载之则厚积薄发,枝繁叶茂,树大根深;黑金命属天,天浩瀚而天马行空,虽有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但山困路阻。青虹、紫乌、黑金中,紫乌最是风调雨顺,黑金成就最高,青虹奔波最大。二度花开猴套猴,说的是命属石榴木的人遇到了属猴的,解了压在他身上的五指山。至于佛前青丝,红楼旧路,且把木鱼铸,说的是石榴木的归宿。”

王若兰问道:“不是指我?”

云来法师摇摇头,捻着佛珠说了声:“阿弥陀佛。”

王若兰说道:“诗虽非我所归,但路却已经成形。我已看透,请法师收留。”

云来摇摇头,说道:“何必非得青灯古佛?心存佛,则佛祖无处不在。淡了红尘,就算身处滚滚洪流中,也素眼莲心。你说是这个理不?”

王若兰点点头,说道:“谢法师。但我已来,且有不染梵音之理。”

云来法师说:“那你且在客房住两日吧。”

让云来法师没想到的是,第二日,王若兰竟然在庵门口摆了一个摊,摊桌上镶嵌着一副对联:解前世今生,释福祸吉凶,摊前放一功德箱,上写随心功德四字,身后一旌旗,上题一诗:菩萨不张口,神算靠腿走。募集修路款,功德随心投。

拂尘庵的路,的确难走,原本玉平城到大风寺的路已经是柏油路,拂尘庵的路却还是土路。2016年,玉平市政府对宗教场所寺院庵屋有一笔补助经费,却被大风寺要了去。按理说,这笔补助经费是应该给拂尘庵的,可云来不愿意跟那些政府官员吃吃喝喝,僧要有僧的法则,尼要有尼的规矩,大风寺如今那个住持空空一点也不空,脑满肠肥的,倒是原来那个延果不错,像个出家人。

据理力争的云来法师没能为拂尘庵要来半分饷银,反倒是空空住持,又是用政府补助的经费修路,又是开设骨灰塔,又是装修大风寺,干得风生水起。

看着大风寺的金碧辉煌,再看看拂尘庵的破落萧条,尼僧们私下就议论开来:有说云来古板的,放不下身段,整天自命不凡,却未曾为拂尘庵带来丁点好处;有说云来能力差,只知道抓功课,香火不旺,佛号念得再好,又给谁听?

云来的几个弟子自然不乐意,出家人,就应该风轻云淡,整日品茶下馆,成何体统,两拨人就私下掐了起来。

王若兰是何许人也,拂尘庵走了一圈,就把这些繁杂缤纷全都装在了眼里。拂尘庵破旧不怕,破旧了有沧桑感,没有骨灰塔不怕,又不是火葬场,多点庄严,少点寒气。

拂尘庵最需要解决得是路。

如今的人,安逸惯了,最怕车舟劳顿,比不得玄奘西行鉴真东渡。佛法的最高境界不是苦修,而是和谐。苦修练的是意志,和谐讲究的是方便,大开方便之门就必须把路修好,不然方便不了。

修路,作为拂尘庵住持的云来法师据理力争过,却花落别家,自己一外乡人,要想招商引资,还得靠自身绝活。

自己绝活是什么?

算卦。

周易之术,懂的人多,但精通的人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