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靖之和糖糖二人忙着用粘土、木片和粗布制作手雷时，蒂莉却在头痛着另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应对从这天然岩洞进来的人类。公国的大公用一张调令，把自己和部下从帝国边境的前线调出来，防守这个岩洞，自然不是来玩儿的。但是前些日子在洞口以外15公里处打的那场小规模的战斗，虽然是自己胜了，但是对方30多个人，就能让自己派出2000兵力，还付出了近10倍的代价才拿下他们。

蒂莉摇响了声调忽高忽低的铃带上的第三只铃，它叫基佰司，自己随着铃声穿过了冥国的界线，来到了冰冷的冥河水中。虽然已经过了好多天，但是那支被姆勒消灭的骑兵队应该还没有穿过第一道冥河之门。穿过去就是冥界的第二层，那里有许多天然的瀑布，冥河之水在那里坠落，带走不甘的灵魂。

亡魂的声音在身边喧嚣而起，这里不光有亡灵国度进来的灵魂，还有来自人世的，以及不知道哪里来的。看到有活人能进来冥界，它们知道她自然也能出去，所有的愤恨、不甘、嫉妒等负面情绪全爆发了出来，在她的身边形成了一道道尖锐的啸声。

蒂莉早就见得多了，根本不会害怕，随手抽出名叫戴芮姆的第四只铃，摇动了它，一阵清澈悠扬的铃声从她手中飞出，骇人的尖啸立刻停止了，仿佛身边从来没有过亡灵。只有冥河的水在脚边哗哗地流过，奔向了前方的第一道门。

“你来干什么？你不是现任的役亡师。”一个声音回响起来，它是被戴芮姆叫醒的。戴芮姆可以让吵闹的亡魂收声，也可以为无声者代言。役亡师不止是一个职业，或是一种能力，它还是一种责任，这个责任的背负者，就是现任役亡师。现任役亡师是蒂莉的老师，那个冥界不敢提及的名字，那个从一战到二战收容了无数亡魂的人。

“我来寻找我的人。”蒂莉说道，“他们前些天才进来，经历过战火，可能还带着一些马。”马的灵魂如果被那些战死的亡魂带着，应该不会全走散的。

“你要找的是那些被枪炮打得四分五裂的家伙吗？”那声音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空中，久久不散，“他们早就穿过了第二道门，向冥土的最深处去啦。”只有到达冥土九层的亡魂，才有可能得到最终的安息。但是大多新的亡魂会徘徊在第一道门前，它们不肯放弃对尘世的眷恋，只有那些被拘役过的才会急急地奔向安息之所，但往往会迷失在第三层或第四层。真正能到达第九层冥土的，少之又少。

“哪怕他们跑到第九层了，我一样能把他们抓回来。”蒂莉自信地道，随即又摇响了基佰司，随着铃声穿越了第一道大门。

阳光已经照不进来了，点点荧火在黑暗中忽远忽近的，看不真切。但是蒂莉早已熟识了这里的一切，她跟老师不止来过这里一次，她知道每一点荧火其实就是一个穿越了第一道门的亡魂。那些公国的骑兵，带着灵魂的烙印，荧火闪烁的方式也不相同。她放眼细看，不一会儿就在第二道门边找到了一个闪动着这种灵魂烙印的亡魂。蒂莉飞奔到门前，伸手拘役了这道就要犹豫着穿过第二道门的亡魂。

“想起你的往事来。”蒂莉吩咐道，接着摇响了铃带上的第五铃贝尔基，叮叮咚咚的音律像是一把扬琴，敲响了那亡魂深入的记忆。贝尔基是老师教蒂莉的第五个咒契，它的音色能让灵魂想起往事，也能让人失去记忆。

“听凭您的差遣，大统领阁下。”那亡魂不再闪烁，而是带着一丝痛苦，朝向了蒂莉。

“把你们在战争中输掉的原因告诉我。”蒂莉用手捧着那点荧火道。

片刻后，蒂莉从冥国回来了，她把那个犹豫的亡魂送到了第五道门后面，再往后的路就要它自己走了。回来的路上，蒂莉想了很多。一般的枪弹对亡灵军几乎没有本质上的伤害，哪怕被打穿了，或是哪块肉体被打烂了掉下来，只要再缝回去，就还是一具能用的躯壳。但是大口径机枪和枪榴弹的威力确实惊人。前者几乎是亡灵军的天敌，能把宝贵的身体撕成碎片，让它们失去再利用和再保养的价值，后者……似乎只有路靖之那小家伙研究出来的手雷能与之匹敌。

回到自己的中军帐，蒂莉坐在大统领的座位上思忖良久，也没想出对策来，便用手支住额头休息。一回头，忽然看见了身边小桌上摆着李伯阳的黑玉盒子，眼睛忽然一亮，忙吩咐身边的侍女道：“去把魔法使路靖之阁下和黄金箭糖糖小姐请过来。”对侍女这个阶级来说，一般的士兵她们就要叫大人了，并且在路上遇到，是要给对方让路的。骑士已经是能决定她们生死的阶级了，而能被称为阁下的高阶骑士，更是要一生仰望的。

不一会儿，路靖之拉着糖糖的手走了进来，见到蒂莉，路靖之走上前来行礼道：“路靖之晋见阁下。”他行的是亡灵贵族们的通用礼节，糖糖却站在他身后，朝着蒂莉微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蒂莉点点头，让他们坐在一旁，寒喧客气了一下，问道：“你们那些奴隶还算听话吗？如果有不听话的，送一个给我，我对他们的武器有些好奇。”

路靖之心中一懔，道：“都还好，蒂莉阁下要问他们什么事？我必使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知道蒂莉的意思是想找一个对他来说价值最低的人类，抓过来拷问，弄死也好，弄残也罢，对他总之是没什么影响就好。但是他怎么可能把人交出来任她摆布？

糖糖听了抿着嘴微微一笑，道：“蒂莉姐姐，你有事，干嘛不问靖哥哥？”

蒂莉听得心中一动，嘴上却道：“这打仗的事，魔法使也懂得么？”

路靖之赶忙道：“蒂莉阁下，我手里那些人，都不过是些个大头兵，他们最大的本事就是摆弄一下手里的那点东西，再多的也说不出来。倒不如咱们把他们扔在战场上的车给拉回来，自己研究研究。”

“你能研究出什么来？”蒂莉问道。她不是不相信路靖之，事实上她对于路靖之的研究能力是很佩服。这个瘦小的男孩看上去并不起眼，但是哪怕他一点点元素的亲和力都没有，连元素的波动都看不见，一样能把咒契研究入相当精湛。

“蒂莉阁下，我可是个高才生！”路靖之把小胸脯一挺，摆出一付“你伤害了我的骄傲”的样子。他倒真算得上是高才生，至少在小学的班级上，他算是懂得最多、理解能力最强的，不过这点知识量放到初中都未必能够看，何况后面还有更高级的学府。

蒂莉看着路靖之的样子，不禁好笑，不过面上没表现出来，而是略作沉吟，道：“那你带着两队士兵去看看那些东西还在不在。”

路靖之道：“不如我带那些买来的奴隶把那些东西抬回来，他们知道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

蒂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可以，不过我派20个骑兵跟着你，你把那些人绑住手脚，就不怕他们跑了。至于搬搬抬抬的事，那些人再强壮力气也比不过新炼化的仆从。”仆从就是刚附上灵魂的僵尸，在没开心智之前，亡灵士兵会把它们当成奴仆带在身边，去做些卖力气的事情。

路靖之点头应诺道：“好，蓉儿妹妹，我们这就走吧。”说着要伸手去拉糖糖，却不料蒂莉拦住了糖糖，道：“你去打扫战场，又不是什么大事，20个骑兵足够保护你的了。这两天我心烦得很，你的‘蓉儿妹妹’正好可以跟我一起说说话。”

糖糖本是一刻也舍不得和路靖之分开的，这时听了蒂莉的话，一脸不高兴地问道：“蒂莉姐姐，有什么话不能等回来再说呀。”

蒂莉一指身边的黑玉盒子，柔声道：“你阳阳哥哥的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

一句阳阳哥哥，就把糖糖的心拉住了。她也有好多年没见到这个堂哥了，她还记得妈妈跟自己说得那句话：“跟好阳阳哥哥，别跑丢了。”那时，妈妈以为是阳阳哥哥要带自己在附近玩，哪知道一跑就跑出来好几年，再没回去过。

路靖之这时哪里还不知道是蒂莉对自己起了疑心，怕自己带着糖糖和那些人一起跑掉。要知道到了那个战场上，离岩洞就只有15公里了。如果人类的士兵也在往这边搜索，很可能跑上十来分钟就能会合了。蒂莉不让糖糖跟自己去，就是让自己心里有个牵挂，不会耍什么花招，她算准了自己不会扔下糖糖一个人跑掉的。或是说，她根本不在乎自己一个人跑掉，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糖糖。

“好吧，蓉儿妹妹，你乖乖的跟蒂莉阁下坐一下，我马上就回来。”路靖之妥协了，不妥协也不行，他没有反抗的实力，哪怕身上揣了四五枚的手雷，也不行——蒂莉绝对可以在手雷出手前摇动那些铃铛，让自己失去行动能力。

路靖之去了吗？糖糖怎么办？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