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走在下山的路上，红衫女子满脸的怒气，口里也不住的数落女孩。“好好的机会，怎么被弄成这样？！”
她说着，脑海里又浮现了何老太太那满脸皱纹的脸，心里愈发恼火起来。都是那张脸害得！为什么，其他人可以，偏偏心梦不行？！
心梦虽然是在饥荒里被人找到的，可她母亲曾经也是何莫清的表姐，如今他们何家强盛这何老太太就忘了自己兄弟家的儿女！
“我呸！瞧她刚刚那嘴脸说的，跟她家孙子多厉害似的！我看呐，这次会试，夺魁的也未必是那什么莫染！倒是那顾世林，顾家大公子更强也未必！”
“我……”
“够了！”心梦自己原本就已经心烦了，哪里想到这个女人不但不能帮忙，还老是叽叽喳喳地吵死人。
“哼，你就真当我束手无策吗？”心梦忽的笑起来，在原地微微踌躇了一下。那红衫女子疑惑地看向她，只见一瞬间她的面就像变戏法一般换上了一副哀恸的表情。
“都是我鲁莽，要不是我……我只怕，子染师兄会因为被惩罚。”心梦的表情装得太像了，又不是她刚刚还看到她笑，她该以为眼前这个小女孩一直都在自责了。
她也该配合，于是红衫女子叹了口气，装作无可奈何地模样，口里还有些怨词道：“你还自责，明明你也是好心，那老太太怎么……”
“好了，老太太这样做也是有她的道理。”心梦像是不忍一般别过头，眼角却偷偷瞥向身后。果然，那个一路奔来的傻小子慢了下来，停在原地听她们说话。
红衫女子见她的表情这般，心里也猜到一二，口中的话便更响了。“那也不能这样啊！这叫你一个女儿家，今后该怎么在这金陵活下去……”
“总会有办法……”心梦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焦急的声音响起，“梦儿师妹！”
好慢！心梦微微皱眉，这人也是的，非得看她们演了那么久才知道得上来。但是想是这样想，她还是笑得眉眼弯弯地回头，似乎刚刚那个一脸哀恸的女孩从来都不存在一般。
这样的表情，着实让莫染心痛。梦心也爱这样，所以她才一个人默默承受了那么多，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竟连性子都和她……
心更痛了，他上前，眼神不忍地看着她，片刻才开口求道：“心梦，跟我回天明山吧。要是仙乐宗容不下你，来天明山。”
“可是……”女孩的面色很是纠结，她慌忙撇开自己的眼望向别处。“天明山，毕竟是你家师尊的地方。子染师兄这么冒然带我前去，自己会受罚的。”
莫染当然知道，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是唯一能帮她的方法，要是她真的被赶出去，她该怎么生活？！
“不会的，师父对我们很好，我去求她，她一定会同意的。”见心梦还在抗拒，莫染一下急起来上前拉住她的手，焦急道：“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不会的……放心，天明山是个好地方，所有人都会代你很好。”
心梦闻言缓缓安了心，伸出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身体，顺势将脑袋埋入了他的怀中。“子染师兄，谢谢你，遇见你真好……”
红衫女子则在一旁打趣道，“好啦好啦！真是受不了你们两人了，既然没事了，赶紧去吧！”
说着还开始赶起人来。
莫染和心梦闻言对视一笑，他握起她的手跑向山下那辆已经停放已久的马车。
那一刻，少年的白衣就在心梦面前飘荡，映合着周身的翠绿一时间竟然还有点诗情画意的感觉。她忍不住一笑，虽然不知道这个傻小子为什么要这么在乎她，但是既然有了这一点，何不好好利用起来。
可是……就在这下山短短的一段路上，她却莫名的快乐，似乎就这样一直被这个少年牵下去也不错。
二人上了马车，又走了二日的路程才终于回到天明山。一回去，莫染就吩咐她到他的寝居呆着，而他则是去找落云雁。
看着少年来去匆匆的身影，心梦一脸郁闷地蹲在他寝室小院的石阶上，一只手上还揪着根狗尾巴草。
少年已经走了，她便更加无聊起来。这里不是仙乐宗，她不能乱跑，只能在原地等待，可是莫染这一去就是许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倒不如……
她回眸瞥了眼身后的小门，何不趁这个时候进去看看，做为仙乐宗少宗主的他一定随身带着很多宝贝吧？
她坏笑起来，趁人不在快速溜了进去。
*****
“小妹走了？”狐烟楼的大楼内，某处小小的书房中，一个身披深黑色长袍的男子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他抬起眸，望着跟前低头的狐言卿。
“是，离开已经快十日了，估摸着在金陵落脚了也五日了。”狐言卿道。
“也好。”那人站起来，他的手轻轻拂过书案，一双深邃的黑眸一闪而过一抹孤寂。他苦笑一声，吩咐道：“八弟，再过几日，就下山吧，带着十八十九。”
“大哥！”他的话音还未落，狐言卿就已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泪水也已经夺眶而出。“言卿，已经不想像当年那般，再懦弱下去了！”
狐墨玄回眸看着地上缩成一小团的蓝色，叹了口气。“下去未必是好事，但留下来绝对没有好结果。八弟，你还要保护小妹呢……”
“她身边，现在有苏青苏红。四哥走的时候，把她们留在了她的身边。”
“那狐烟楼呢？以后谁来？”狐墨玄见少年执着，不由得皱起眉头。“你可是现在唯一会这些的人了啊。”
狐言卿已经无法再反驳了，他仍旧静静地跪在原地，直到身前的男子离开，那身后的门被合上时，他才终于一颤瘫坐下来。
果然还是不可能不会害怕……
狐墨玄已经出了狐烟楼，他一路前走，望见了那烟柳下的莲池。莲池没有花，要是往年开花可是很好看的，只可惜他等不到了。
他望着那边，仿佛一瞬间看到了一橙一青两抹正在舞剑的身影。他们好像还在说话，一定又是老四再戏弄老五吧？唉，待会儿又有事情得处理了。
他继续走着，看到了一片橘子林，他知道那林中是凌狐居。这个时候，十八和十四该一起胡闹了，又或者连带上暖暖，唉……也是不省心的。
他瞥过眼望向别处，另一条深深小道通向的是竹影亭还有冰灵穴的方向。他记得，竹影亭旁边还有一大片开垦出来的地，是让那只牛妖阿摩种萝卜的。
而红铃，每次都会在他那里要萝卜，抱去附近的冰灵穴给冰灵穴旁冰泉里的那只鱼妖双喜。
对了，他差点忘了。这条小道继续上去，还能看到琳琅崖，那是三妹居住炼药的地方。在琳琅崖上有一大片的草药，都是极其珍稀的。所以别人因此也称她百草仙子。
那草药丛里，有一只叫长生的萤火虫，一直都在替她默默守着那片草药。
狐墨玄想着这些过往，每一点每一滴，他曾经觉得最不省心最令他头疼的那些弟弟妹妹们啊。如今却成了他最不愿放手的牵绊。
他苦笑几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狐奈彦的戏班子前。记得当初在创建这个戏班子的时候，可是办得热火朝天啊。
狐奈彦不仅找了很多万重山的居民唱戏，还把自家人也拉来敲锣打鼓。红铃当时也嚷着要唱戏，可是她当时连人形都变不来，所以没办法拿她当了个装饰。
至于其他人则各自当了不同的角色，景辰是不用说的，他原本不想但最后还是当了个武净。而狐奈彦则成了小生。这两人是合适自己的，倒还是满意。
只是苦了狐南悉，一脸不情愿的成了文丑。但是为了这个决定他还和大家闹了好一阵子脾气，不过最后当他被狐景辰的目光吓退之后，他又回头看到了狐青流的角色，一下平衡了。
狐青流完全是懵的，他死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是……青衣……旦行的！
然而跟让他没有想到，就因为自己演了个青衣，整个戏班子来看的人就翻了一倍。
但是狐墨玄也在台下看他们唱戏，那时候他明显看到老四每捏着嗓子唱完一段都会朝狐奈彦投去一道狠毒的目光。而后者则是偷偷掩口笑起来。
他想着，又忍不住望向那戏班子。那些曾经坐着的长条椅还在，却已经完全乱了，红漆也褪了色。曾经的红台也经受不住风吹雨打，露出大块大块斑驳的褐色。
狐墨玄的眼颤了颤，再定睛看去，那台上好像有一人。穿着花旦的戏服，手握聚骨扇。红唇微张，一声声悲凉的声音便盘绕在空中，哀转久绝。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飞南翔。问晓来谁染得霜林降？总是离人泪。眼中流尽，心底还同未烬。”
狐墨玄没敢回头，这个唱功很好，他知道是狐奈彦在给他送别。狐奈彦没有办法同他前去，只能看着他独身前往，他没有脸去见他，却仍旧要来送他一程。
那声音慢慢歇了，如同那离人的泪，划过旦角的脸颊，流过他艳红的颤抖的唇瓣。
“此路崎岖，君应担心。那城内繁华千万不及这清风一寸，莫贪念，早归家。”
那声音忽的又升起，在空中的最高处猛地一颤消散得无踪影。
狐墨玄的脚步更快了一下，台上的人便远远望着他的背影，望着他消失在远方的天际。他又开口，“昔日人已无，今日水尤凉。楼阙万千今尚存，却难辨人是幻是真。”
“唉……”终于完全都看不到狐墨玄的身影了，狐奈彦也慢慢停了声。一向都能把情绪控制得很好的他，这一次也是红了眼眶啊，好在这脂粉遮挡了许多，还不至于把他弄得太狼狈。
他望着那已经空空如也的路，望不见去者，也再望不见来者。他苦笑几声，眼神哀恸道：“大哥，来世。我们再聚。”
他说罢，手中的折扇一挥，在台上走起来，口里仍旧“咿咿呀呀”地唱着。
狐墨玄下了山，却见金陵来带他的马车旁多了个少年。他一愣，那一身黑白的墨竹衣裳，不正是十九第狐抒庭吗？他怎么在这里？
狐抒庭也注意到了来者，朝他微微露笑。“大哥来了。”
“你……”狐墨玄说不出话来，这个家伙再做什么啊！他怎么……这么不懂事！
可是后者却不介意他的目光，径自上前拉住他的手臂道，”大哥，这次就让十九任性一次吧。这一路进去很危险，大哥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狐墨玄还是下意识想要拒绝，因为十九他，太小了…他才比红铃大不了多少，他怎么忍心看他和自己一起去赴死？
“十九，你该是知道金陵这一次让我去的目的。你怎么……”狐墨玄眉头紧蹙，希望用自己做为大哥的威严让他回去。
可是狐抒庭却耸肩笑笑，“那大哥是忘了自己要去的目的吗？要是让我也去的话，或许那个时间能够被延长很多。”他说罢，又瞥过头淡淡叹道，“大哥，就当我求你了，最后关头，别让我太没用。”
“你不怕？”狐墨玄问。
狐抒庭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可是掌刑罚的，怎么可能会怕？他可是，看了很多很多……
“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条命，下辈子再来一次便是了。”他说的云淡风清，狐墨玄倒不好意思再揪着不放了。
不过他说的也不错，大不了就是一条命，他们下辈子还在一起，他们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是兄弟。
“哈你呐！”狐墨玄笑着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进了马车，狐抒庭便紧随其后，一起上了马车。
周围金陵的侍卫便行动起来，围着马车慢慢前往远方那重重高墙内的金陵皇宫。
最后一刻，马车驶动时，狐墨玄回眸望向身后的万重山。那第九重山峰上，最高的狐烟楼在翠绿的海洋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