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乐宗？你也有认识仙乐宗的人？”红铃有些惊喜，但是又见这屋舍破败不由得疑惑道：“只是……你胞弟怎么没有帮你？这仙乐宗也是一大宗派，于情于理都不至于让自己弟子落魄至此。”

红铃说罢，就见跟前的人默了默，片刻才道：“之前那小子倒是知道时常回来，只是四年前乱战之后就没了消息。我担心他，也想过去仙乐宗看一下，可是实在没法子。”

她说着，垂下手将满手的泥泞搓在了自己的衣裙上。红铃看着她，那满是泥泞的脸上有些狼狈。

她搓了一会儿，却忽然抬头像是想到什么是的叫了一声“不好！”然后着着急急地赶在鸭子跑开了。红铃疑惑地跟着出来，就见她正站在一户人家面前，正低垂着头和那户人家赔礼。

红铃走近，就见站在她跟前的是一个挽袖的大娘。那大娘双手叉腰，正唾沫横飞地骂着跟前的人，说她“手脚不干净。”

“这位大娘，姑娘不过鸭子给你赶晚了会儿，怎么就手脚不干净呢？”红铃听着有些恼火上前要去理论，蔡菱见状连忙拉住她朝她摇了摇头。

大娘也瞥了红铃一眼，见她一身素白再加上她之前还在草坪上坐过身上有些脏，便以为她也是个乡野丫头，不放在眼里转而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和老娘叫板？！”语罢，还作势要推她。

红铃眼里冷了冷，这家伙一看就是平日里欺负人惯了，倒是现在看谁都好欺负！哼！看她不给来点教训！

红铃轻轻一个侧身避开了大娘的“魔爪”，手也在身后捏起法诀。蔡菱在一旁看着，就见那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大娘推不到红铃身上，倒是扑得太前整个人朝前方倒去。更好巧不巧，一张脸就朝那牛粪压去，朱褐四溅。

蔡菱看着恶心连忙远离，红铃却捂着肚子指着她大笑起来：“叫你嘴臭！姑娘手脚再不干净也没有你现在的脸不干净！”

地上的人听到她这样骂，挣扎了一下爬起来，整个人都快疯了张牙舞爪就扑来！红铃连忙猫腰避开，一窜逃到蔡菱身旁拉起她的手臂就跑。

两个人在村落里逃窜，身后跟这个大喊大叫，张牙舞爪的大娘。村子里的人也忍不住出来看热闹。那大娘终于觉得太丢脸回去了，而红铃和蔡菱此刻都跑到了村口。

“哈哈哈，太爽了！”蔡菱跑得满头大汗，却见那红衣女孩虽然也是这般，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想到刚刚大娘的事情，不禁有些恼火道：“你是爽了，可是我怎么办？！”

红铃抬眸朝她看了一眼，“哈，莫非这样你还不开心？她刚刚可是那般欺负你呢！”

蔡菱愣了愣，她心里确实挺舒坦的，可是……如今的她已经不能和以前相比了，这般任性而为真的好吗？

蔡菱不知道，坐在了村口的老树下，端着脸有些郁郁寡欢道：“你这样做，我就少了来钱的路子。我是挺讨厌她的，但也是需要她啊。”

红铃见她这么沉闷终于也不再笑了，走到她跟前。奈何她都没有抬头搭理。红铃忍不住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这个姑娘终于缓过神，却是被打扰后有些恼怒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干什么？”

蔡菱越想心情越差，却没想到跟前的少女被她这么一瞪，反而咧嘴笑了。苍天老树下一抹白衣，那女孩笑得无邪朝她伸出手来。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仙乐宗。”红铃朝底下的人笑笑，那蔡菱却像是忽然傻了一般，连伸手去接都不知道了。

“你……”底下的人有些迟疑。

可红铃仍旧伸着手，笑着看她。终于，许久，她伸出的手感受到了温暖。

“这样才对嘛！其实我也要去仙乐宗呢，我要去找个人嘿嘿。”得到了回应，红铃便开心得不像话。蔡菱被她拉着，看着她的样子也忍不住笑。

“多……多谢。”红铃走在前头蔡菱跟在身后，两人走了片刻，红铃忽的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拘谨。

从刚刚认识到现在，蔡菱对她都是没有好脾气的，忽然这么说话红铃倒有些不习惯了。所以她干脆霸气地扬扬手，转身朝蔡菱笑道道：“谢什么啊！我叫红铃，做个朋友吧？”

“好。”蔡菱也伸手轻轻回握了她。

两个忽然偶然相遇的人，就这样离奇古怪地走上了同一条道路。

“诶，那大娘叫你赶鸭子给多少钱啊？”

“是照管，一日20文。”

“这么少？你来我这儿做掌柜吧？对了你会医术，我到时候叫四哥开家医馆你去那里当大夫可好？”

“……”

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暗了，客栈里连翘都快急死了。她就知道不应该去听红铃这混蛋的话！什么会早点回来，这都什么时候了！

她实在耐不下性子，正准备出客栈就见远处走来两个身影。妻中一个，不正是她家小姐么？！

红铃还在同蔡菱谈话，一抬眼就看到连翘在门边站着，刚想打招呼那家伙居然一跺脚气呼呼地走了。

蔡菱见状有些疑惑地看了红铃一眼，而红铃则是一耸肩颇为无奈。

晚膳的时候红铃跑到连翘的房内好一阵哄那人才肯出来，还撅着嘴很不开心。

三人一起落座吃饭，蔡菱一个人觉得有些难堪，红铃坐在她身旁就一直同她说话。聊聊这个谈谈那个，连翘却因为等红铃太久一直气呼呼地不想开口，见红铃和那个忽然出现的陌生人交谈甚欢，气得用筷子直戳米饭。

红铃没有看到，知道她不小心把米给戳出来了两人才被她的声响惊到。一时间四道目光都落在了连翘身上。

“连翘……”红铃开口，那家伙却一丢手中的东西起身走了。留下饭桌上两人面面相觑。

是夜，红铃给蔡菱又重新安排了房间。便独自一人到了楼下找小二要了些吃食，端到了房顶。

走上房顶，就见一抹碧绿正坐在房檐，望着天不说话。

红铃看了她一眼，轻笑道：“红铃怎么一上楼就撞到个可怜小鬼，来和红铃说说是谁欺负我家连翘啦。”

那人动了动，回眸瞥了红铃一眼还有些恼火。

红铃倒是不介意，提起手上的吃食朝连翘摇了摇，“一起吃嘛。”说着就走过去，坐在连翘身旁。

“你来这里干什么？”连翘还是没好气。

红铃闻言失声笑笑。她来干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不省心的人，她和她十余年了，倒是不知道她居然还有这种性子。

“我啊？来陪某人吹吹风。”红铃说着提起一只鸡腿一把塞到连翘口里。连翘一惊下意识要推出，奈何她肚子实在是饿了，到口的美食最终还是吞了下去。

连翘吃了一块还不满足，伸手一把把身旁的吃食抱起捧在怀里大吃起来。红铃在一旁好笑地看着她，腿荡在屋顶。

****

晚风轻拂，明月依旧。

天明山的一处别致的书楼，一个穿着黑色长纱的女子正倚门而立。她望着漆黑的天，思绪渐渐远去。

没想到四年转瞬而过，又到了这个时候。这四年改变了很多，尹羽一如既往，不过他们三个家伙倒是开始用功了。在他们大师兄曾经舞剑的地方习武，每一天都会去晨练。

尹羽说，要是吴一心那小子有一天回来，他一定要用拳头告诉他他一点都没差。变回最大的其实是方信义，他不再贪吃了，加之整日的修行人很快瘦下来。如今的他，再也不似当年的那个胖子。

当初吴一心都没有准备遵守的打赌，最后大乱被遗忘的赌约，在这平静的四年里，他们却一一遵守。

秦却不再修剑了，改修道行。他还穿着仙乐宗的衣服，只是整天都挂着个太极盘，手袖里也时常带着好几种符。

正如她希望的那般，天明山的一切都在变好。只是她不知，那个少年在天上能否看到。［注一］

落云雁想得有些倦了，今年天明山能参加会试的只有他们三人了，她定然要鼓舞他们一番。可是她知道，即便他们努力至此仙乐宗也有很多出色的弟子。

虽说这一届宇文昭和洛合欢不会再参与，可是除却往届桂冠还有一些之前的优秀子弟。就单单是近日新晋的弟子即墨舒和空相珩就不好对付了。

听闻这洛负云可是在这两家伙身上砸了一堆的灵丹妙药，甚至把他原本准备送给洛合欢的法器清魂散都送给了二人。

谈及洛合欢，落云雁又是一阵惋惜。虽然之前她见到洛合欢总觉得这女孩太过傲气，而且她素来也不喜洛家人强势。

可是那一日，洛合欢赶往仙乐宗求药，她那般低声下气地求着依霖容，甚至不惜违背洛负云的命令，打伤同门逃出。

只是那个时候她以为天宁儿会去帮助她，因为一直以来天宁儿都是以喜欢洛合欢自居的。而且以往还去洛家提亲。

虽然洛合欢是为了救别人，可是她总觉得天宁儿那副和善的样子会对她施于援手，她总觉得天宁儿应该会成全这对有情人。可是她没有想到，那件事情不久天宁儿居然还真的向洛家提亲成功了，洛合欢居然在宇文昭生死的关头嫁于天宁儿。

记得那天大喜，她被天宁儿请去，她坐在喜宴上看着穿着喜服的二人，气得直说错看了洛合欢，错看了天宁儿。

可是后来却突然又变了，喜宴上出了风波。那原本失踪了快一年的宇文昭又冒出来了，一身黑衣全身也冒着黑气宛若一个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他竟然就这样带着洛合欢走了，争执里落云雁听到了宇文昭的道：“什么狗屁解药，我不稀罕！我更不许你嫁于这个残渣！”

两人走了，天宁儿却没有上去追反而拦住了前去的长辈，还留在那里劝他们息怒。

要不是无意间听到的那句话，落云雁真的会认为天宁儿此番作为太过感人。尤其是当所有人都在谴责洛合欢和宇文昭时，在以为天宁儿会不要洛合欢时，他却说：“洛儿，永远是我的妻子，无人可以替代。”

那一天天宁儿的名声又是远扬，即便没了新娘没有一个完整的婚，他还是做了洛家的女婿，而且所有一切都料理妥当。一副无怨无悔的模样。

可是落云雁却再难相信他了，他的笑太逼真，他的话太感人，让她分不清真假。倒是原本跟着莫染上山的那个女孩心梦还一直跟在他身旁，甚至还滋生出了一些谣言。可是这些谣言却很难传起来，只因为天宁儿的笑，还有他的作为。

四年一晃就到了，那喜宴一别落云雁就没有再看到洛合欢过。如今仙乐宗递来的名单里面却赫然显示着她的名字，落云雁便知道她回来了，那么带着她离开了三年的宇文昭……

金陵洛家家主如今也正式替换了，洛合欢成了当家，因洛合欢而有联系的天宁儿也又有了名气。当然那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连带着他的天恒门也逐渐有了威名。

别人说他是善人痴情人才换了这样的好福，落云雁却不想多谈什么。［注2］

夜里愈发凉了，落云雁起身走回了楼内，她明日还要早起随着他们三人去仙乐宗。这一次，她一定会尽到一个做师父的职责，她会坐在他们天明山的椅子上，看着他们在擂台上比试，她会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用尽全力挺住。让他们安心。

过去，她因为要守护金陵要平定妖魔，而没有办法目睹他们的成长。甚至在他们一次次陷于生死危险的时候都没有办法赶到，只能在过后听他们谈笑时提起这些。可即便他们再如何用漫不经心的语气提起这些生死危险，她仍旧会感到无尽的愧疚。

这一次，这一次……

落云雁攥了攥手心，垂下眸对自己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为师都要守在你们身旁。这一次，不会再让你们有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