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哈哈，哈哈哈哈！”二人终于安稳坐下，然而红铃仍旧笑个不停，莫染忍不住瞪她，唇角一抽抽的。

不过莫染郁闷归郁闷，脑内仍旧没有停下思索。他问红铃道：“你们不是在金陵么？怎么就忽然来到万重山。”

红铃闻言，蹙起眉思索：“我之前确实想和四哥留在金陵等你回来。只是……就在前几天晚上，鸦神突然出现，叫我赶紧离开金陵。”

鸦神……

莫染合眸，心道：那只鸟还算有点良心。不过……他又是怎么得知红铃就是当年的怜婳魂？难道银忘鳞和这人有往来？还是说凤尊和他有往来？

“子染，你怎么了？”红铃奇怪。莫染这一趟回来似乎沉默寡言了许多，总是一个人呆着沉思。

莫染看了一眼红铃，笑道：“无事。”转而他又想，话到嘴边却忽然想起这是二人难得平静的日子，便住了嘴。

“好啦，回来都回来了。跟我进屋，最好跟我讲讲你这一趟都做了什么。”

二人便嘻嘻哈哈入了屋内，狐青流看到莫染回来也松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姑爷可让我们好生挂心。”

莫染道：“真是得罪了。”

简单用了食，莫染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饿的不行。只不过那身上的痛楚远超过这饥饿，倒是让他没有多少感觉。

红铃吃完饭正要走，柳若儿却叫了她一声：“红铃，来一下。”

她奇怪走过去，便见那柳若儿从一旁拿出一个白瓷盒，递给她。“这是一些伤药，今晚去帮他上了吧。”

红铃点点头，才接过就听莫染离席的声音。柳若儿也看到了，用手捅了捅她的手臂，轻声道：“去吧，这一趟总是受伤的。”

入夜，莫染去一处断泉沐浴，把身上这几日的血腥味都给洗去。然而他才褪衣下泉，耳边忽的听到一点动静，他忍不住扶额。

这红铃从刚刚就跟着他跟了许久，做什么又不说，费脑猜啊。

“红铃，进来吧。”

红铃还在石头后躲着，不知道要不要上前，这时却听到那人的声音，心登时跳了一下，支支吾吾道：“不，不太好吧……”

她说罢，泉水那头就传来少年的嗤笑。“这就不敢啦，你可是整日催着小爷与你成亲呢，到时候……”

“谁不敢啦！”红铃立刻打断莫染的话，她憋得面红，气乎乎起身，脚下都用力了很多。

红铃才走到水边，就见泉里的少年缓缓转了个身。这泉水是热的，热气腾腾让她看不清少年的模样，但是即便如此她面上还是一阵滚烫。

“嗯？”水里的少年偏偏还轻笑起来，一挑眉，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面上红云。“跟小爷一直跟到这里，这是要……一起？”

“谁，谁……”红铃又涨红了脸，红云从面上一直蔓延到她的耳根。她望着水里的人，忽然间却不想拒绝了，嘴鬼使神差地合上，只有目光灼热地望着水里的人。

只可惜莫染这个榆木脑袋，偏偏给她泼了一盆冷水，“想得美，一边待着去。小爷等会再上来。”

红铃自闭了，气乎乎地跺脚离开。不过她倒真的去一旁呆着了。

莫染在水下望着她，看她一脸气愤地抱着自己蹲下来，似乎变成了一颗球，便忍不住笑。只是他笑了没多久，又呲牙咧嘴起来。

真疼，疼死了。

莫染什么都好，就是怕疼。他在竹林仙居的时候就十分害怕被墨君长罚砍竹。每次砍就是一整天，手上都磨出很多泡，一碰就疼。到冬天最不想去梦泽宫，一去就得去帮忙洗衣，手上立刻就起冻疮，又疼。

只是如今……他想也没机会了。

泡了一会儿，莫染便瞥见自己周身的池水红了。倒不是他的血，他的伤口早结痂不流血了，应该是这一路上沾染的血迹。那些一直跟着他的血，似乎被着热泉一泡都离开了，身上都干干净净了。

可是他知道没有，而且他知道之后身上染的血会越来越多。

“命定之人……”不知道为什么莫染忽然想起银忘鳞的话来，在口中来回咀嚼着，忽的他睁开眼，一瞬间顿悟了。

如若他是命定之人，那么在那岛屿银忘鳞疯了一般刺激他杀自己就情有可原了。银忘鳞是要把一切都回归天道，如若他死了，那莫染的命数就会改变，变成天道最初希望的样子……飞升成神。这样一来，他身上的毒，自然也就解了。

可是，这般说来，银忘鳞没有理由帮助他啊。就算是红铃的要求，他也大可不必……毕竟，他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莫染又头疼起来，再次望向红铃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复杂。可以吗？应该这样做吗？她会不会恨？

“呵，小爷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来救？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不稀罕。”

从泉水里爬起来，那蹲在一旁的女孩连忙捂着眼睛背过身。莫染见状哈哈大笑起来，抬手把一旁的衣物捡起随意披在身上，便朝红铃走去。

“想什么呢。”才走到红铃身边，他就忍不住伸手一敲红铃的脑袋。气得那小家伙捂着头回眸瞪他。

“好啦，再瞪这一晚都给你瞪没了。良宵苦短，有没有兴趣陪小爷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红铃一愣，看着那跟前的少年双眸含情，忍不住动了心，红着脸傻傻点头。

“好！”打定主意，莫染便把上衣解下绑在腰间，背过身坐在红铃面前。

红铃：“？？？”

她当然疑惑，她又没有瞧见跟前那憋笑憋得冒泪的少年。“不是要上药吗？都跟这么久了。”

红铃惊道：“你怎么……”

莫染道：“柳若儿同你说的话我都听到啦。”

红铃难得地没有置气，她笑得无奈，缓缓蹲下来，那一直攥在手心的药都变得温热了。

她一直都是知道的，莫染的心思……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抬眼看到那少年的露出来的后背，心里忍不住一阵抽痛。

莫染说的换了身皮竟是真的。他后背光洁的皮肤上被缝上了针线，密密麻麻的针脚看着让人发怵，伤口已经在他的背后结出无数点黑痂。

“疼吗？”红铃忍不住伸手去碰，没想到那人居然飞速躲开，一遍口里还夸张地叫道：“哎呦喂，疼死小爷了，你下手真狠！”

红铃：“……”

她明白了，这人都是装的！

她气得咬牙切齿，对那还在“花枝乱颤”到处抖的人喝道：“给我老实点！”

莫染听出她口里的怒意终于老老实实地坐好了，一动不动。

红铃叹了口气，心里却还是不爽，伸手在盒子里挖出一大块药膏，狠狠拍在他的背上，像是泄愤。

她没有注意到那人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莫染背对着她，双手已然在跟前攥紧腰间的衣物。他咬牙，眼都疼得发抖。

“活该啊。”他的唇角微勾，骂了自己一句。

背上的痛楚还在传来，疼得他脑有些发昏。

红铃终于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开口有些担心道：“你怎么了？”

莫染却无所谓笑笑：“泡太久头晕罢。”

“你活该！叫你笑我。”红铃说罢，又道：“你还没有跟我说你去那岛屿发生的事情呢！”

莫染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他四肢都开始麻木，头一阵阵的晕，又晕又疼，脑袋里似乎有一团什么东西到处乱撞，撞到哪里疼哪里。

“啊……小爷到了岛啊，然后就……”

一直到清晨，莫染才清醒，他缓缓睁开眼视野还是一片朦胧。片刻，视野逐渐清晰，他看清眼前的人之后，吓得一抖，险些把人给丢到泉水里。

连忙捞回来，抱在怀里，他还把下巴垫到了红铃的脑袋上。

嗯，都没有好好洗头，有股奇怪的味道。不过……没有狐臭呢，好奇怪。

莫染抱了一会儿，忍不住看向怀里的人。那女孩还没有醒，好看的杏眼合上，一直以来都很俏皮的人此刻安静起来倒是有几分温柔。

莫染忍不住细细看她，他知道红铃长得很好看，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很在意去看，如今这般一看居然有些呆。片刻，他想到了一件事情，自言自语道：“又吃亏了，这身体总是绿我。”

他舍不得松手，又抱了一会儿，目光时不时落在红铃的面上，那人似乎梦到什么面色有些发红。嗯……梦到什么呢？

莫染想了一会儿，思想逐渐朝奇怪的方向发展。他心道，她梦里的我是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之前的？嗯……该不会还有别人吧？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银忘鳞的模样，吓得他连忙甩头。

红铃还在他怀中乱滚，面色发红看上去十分诱人。莫染却越想越怕，嘀咕道：“还是摇醒比较稳妥。”

这个梦不能再做了啊！

之后，他果断对红铃伸出魔爪。

“啊啊啊啊！”于是乎，一整个早上都是某人的怒声。

“莫染，你有病啊！”

莫染摊手，一幅小爷不和你计较的模样。

之后的几天，他们几人又像是回到了之前的模样。吵吵闹闹开开心心，可是谁都已经知道不同了。

至少红铃不再开始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她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不要太快结束。好在莫染一直时不时在她面前晃荡，让她心生宽慰。

莫染还是和以前一样，惹她生气。

直到那一天……屋外突然下了茫茫大雪。才十月就落起这般大雪，柳若儿开始担心到时候真的开始变冷，会多么可怖了。

狐青流天生就畏寒，柳若儿只得不断去给他寻柴火。幸好红铃是火属，在屋里就可以生火了。

莫染不怕冷，兴致勃勃地冲出去玩。红铃在屋内生火，回头就看到他跑着跑着忽然直挺挺倒在雪上，顿时笑出了声，道：“你这都能摔。”

莫染盖在雪里，口里含糊不清道：“小爷我这叫品雪！”

红铃道：“好啦，快点起来！到时候寒气入体，保你几日下不了床。”

莫染还是没有动，他说这雪里比较舒服，还说这样躺着软软的。红铃才不信他的鬼话，当下就出去，走到他的跟前，心中的担忧还没有从口中发出，一捧雪就泼到她面上，冰凉凉地顺着她的脸落了一地。

“哈哈哈哈！老是闷着做什么，总算把你骗……诶诶，别啊，小爷开个玩笑而已！喂！”

莫染还没笑完，就看到跟前的人双眸通红，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他顿时有些慌，觉得自己闹过头了。

他不怕红铃生气也不怕红铃骂他打他，毕竟骂也就翻来覆去那两句，打又打不疼。可是她一言不发的时候，真的吓人！

莫染在原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忽的想到什么，着手准备后又连忙跑了过去。

“红铃。”

“……”

“红铃呀～”

“……”

“唔，小爷只是开个玩笑，真的。”莫染蹙起眉，她不说话他再多主意也没辙啊。完全败倒，他乖乖蹲下来，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握着她的手呆呆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

红铃垂眉道：“没事，我可能多想了。”

“你……”

“子染，我真的不想你再忽然消失了。”红铃说罢，又红了眼眶。她再等，可是莫染迟迟没有回应，她忍不住落泪道：“你平时不是很会说吗？你倒是说话啊！哑巴了吗？”

莫染无奈轻笑，捧起红铃的手将一串红彤彤的东西放在她的掌心。“傻瓜，我哪里消失过。看这个眼熟吗？”

红铃闻言看去，眼中忽的一抖。“我在金陵时，放在门前的糖葫芦，是你偷的？”

莫染没有否认，依旧笑，红铃也不敢确定就一直盯着他。“不尝尝？”

“还能吃吗？”红铃将信将疑的把糖葫芦放入口中，一瞬间一阵冰凉融开。“这是……雪？”她惊道。

莫染却笑起来，伸手把她面上的泪水擦去。“傻吗？我虽然不能被你一直看到，但是你只要相信，小爷无所不能，所以我一定会护你无忧。所以啊，在你真的安全之前，我呐，死也不会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