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峻以前挺重视保养的，普通的卷烟自然是不肯抽，但不过肺的雪茄和烟斗却抽过，甚至还自己制作过烟斗丝。

都说吸烟有害健康，的确，吸烟能让得肺癌和肝癌的几率上升好几倍，但不吸烟者患上这两种的病的概率也只有万分之三，因此吸不吸烟患癌的概率都处于一个数量级，可见吸烟并没有那么可怕。

他看着吞云吐雾的李自成，开始琢磨了起来：这烟叶，算不算是一种奢侈品？

当他问出这个问题时，闯王却大笑起来：“开什么玩笑，你当神石是傻子？这种漫山遍野都长着的东西，谁会稀罕？”

这绝对违背了程峻对烟草的一贯概念，在他的印象里，香烟不管是在游戏还是现实里都属于奢侈品。

一条软中华就可以拿下不少看门小吏，更别提传说中在古巴少女大腿上搓出来的雪茄了。

从奢侈品到漫山遍野，这当中的差距在哪里？程峻发现了一个问题：“闯王，如果做生意的话，殷宋都是把东西卖给谁？卖到哪？”

自从程峻问出烟叶是不是奢侈品这种话之后，李自成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觉得成功在晚辈面前露了一手，但听到这个问题，他便有些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了，只是推说经商小事，都交给胡院宰了。

经商小事？程峻感到一股气闷。他心中暗道：中国历史上的李自成几乎有过无功，攻入北京后处置失当，经营根据地也乱七八糟，以至于在明末那场比烂大赛中荣获亚军，果然还是目光短浅，眼界有限。

但当他转过头来瞅瞅这位抽着烟给他煮红薯的汉子，却怎么也无法心生责备。

程俊放下筷子，低声念道：“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李自成显然是听到了，他把烟斗抽得更急，白色的烟雾笼罩着闯王的上半身，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闯王的思绪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城市。在那里他逼死了狗皇帝，结束了那个千疮百孔的王朝，更意气风发地坐上了紫禁城的皇位。

和如今一样，他那时也很缺钱，做了皇帝也一样。杀进崇祯老儿的皇宫本想发笔横财，没想到崇祯也不富裕。

站在崇祯空荡荡的内库前，他想起了那些自己进城时磕头如捣蒜的肥胖官员们。那些家伙毫无亡国之痛，见了大兵也是团团和气，底气如此之足，想必个个都是乱世里的富家翁吧。

清算开始了，上到王公，下到大臣，都要交赎身费。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些贪官污吏竟然如此有钱，前去抄家的兵将们显然也始料未及。

陈演和骆养性两个人就上交了七万两黄金，那灿灿金光显然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于是针对士大夫的抢劫瞬间扩散，一场巨大的，针对整个城市的劫掠开始了。

数百年精华膏腴源源不断地运往李自成的老家西安，诸位闯军将领也颇为满意。只是满城百姓的哀嚎却隐隐透过宫墙，彻夜不息。

这些哀嚎李自成听过很多，陕西河南两地失地农民发出过，被乱军冲破城池，失去家园的京畿富户发出过；死在闯军手中的明军，死在明军手中的闯军也发出过。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麻木，那一晚他却坐在龙椅上陷入了迷茫，他开始深深地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再睁开眼，迎接他的就变成了欢呼着的成千上万的殷宋人民。

不知这当中是否有因果关系，但是他再也不想听到那种哀嚎了。

透过烟雾，李自成瞟见了程峻那张有几分唏嘘之色的脸，他把长烟斗在墙上磕了磕，叹息道：“没想到你还知道这首歌谣，当年唱过这首歌的人，是我害了他们。”

又吸了一口烟，闯王低声说：“若只是一场梦该多好，这些孽债便不用我来背负。程少君，我要向你说句抱歉，那日在宗庙上与你说的话的确有些轻佻，那些事本就是人生亲历，史家也会秉笔直书，我却一心只想逃避，真是为君子所不齿。”

程峻瞪大了眼，吃惊地看着面有追悔之色的李自成。这可是一个没有经历过一片石大败的闯王啊，他转战千里，以少胜多，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几个可以造反成功的起义军首领。

沉默了一会儿，程峻忽然笑了起来，他越笑越大声，直到把李自成也引得自嘲地大笑，二人互相指点，笑得前仰后合。

李自成擦擦眼角的泪水，笑着说：“是啊，我辈男儿，怎可如此惺惺作态，可笑之极。来，再多吃几块红薯。”

“不不不，李少君，我可不是这个意思。”程峻也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他喘着粗气说：“我想说的是，那个在华夏大地上肆虐的闯王根本不是你。”

“哦？此话怎讲？”李自成吃了块红薯，满不在乎的问。

程峻定了定神，反问道：“闯王当年受召唤降临此地时，可曾引发殷宋大疫？”

大疫二字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吓得李自成浑身都颤了一颤，他也曾数次见过疫病爆发，那可怕的东西，能把人间变成地狱。

“你可别乱说话，少君降落在此地也是件吉利事，一般那一年会风调雨顺，怎会爆发大疫？”

“这就对了。”程峻一拳头砸进手心里“我们的肉身早已换过了，灵魂也不是先前那人。”

李自成这下接不上话了，为何降临后不爆发大疫能证明这些？

程峻耐心地解释道：“您来到此地后，那边仍有一个李自成，这是其一。其二，我们但凡还与那个世界有一点接触，身上就会带有先前世界的疫病，这些疫病我们早已有抗性自然没事儿，本地百姓却会死伤惨重。因此，我们与先前那个世界是半点关系也无。”

他摸摸自己的头颈，笑着说：“这每一分皮肉，都是这处世界土生土长，是干干净净的赤子之身。”

李自成没听懂多少，但程峻最后一句话也让他想起了十五年前的一些往事，那时候他忙于参加殷宋建设，过了一段时间，他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体里的旧伤隐患居然通通消失了。

当时这件事令他大吃一惊，以为是神仙奖励，还惊喜地跑到宗庙里烧了几炷香。

见李自成皱着眉头不再搭理自己，程峻笑了笑，又吃了几块红薯便回房歇息了。

他干了一天精细活，昨晚上又没休息好，早已疲惫不堪，沾着枕头就睡着了，自是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早，来少君府侍候的张二甲发现自己居然不是来得最早的，身披青铜重甲的王显正恭恭敬敬地站在程峻门前，从他身上不断滴下的露水判断，这位步兵将军显然在这里侍立多时了。

张二甲以前也在王显手下当过兵，知道此人外表粗豪，内里却心细如发，领军打仗最是在乎条理，当年还只是小兵的张二甲可是实实在在吃了王显不少鞭子。即便如此，他也对这位殷宋的中流砥柱十分敬重。

张二甲紧了紧系在腰间的皮索，把胸前装石头的袋子扶了扶，走上前冲王显抱拳道：“王将军，卑职张二甲有礼了，敢问王将军来程少君处有何贵干？卑职可以代为通报。”

王显抬头看了看天边的鱼肚白，嗓子沙哑地说：“我从张长武那得知程少君的转化神通附带治愈之能，便在此处等候，有一人他必须要救。待得天亮，你便进去通报吧。”

这边程峻听到门外有人说话，便打开了房门。昨天晚上睡得很早，按照现代时钟计算恐怕还不到八点，睡得早起得早，看天色还不到六点，他便睡不着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前站着的王显就推金山倒玉柱单膝跪下，口中大叫：“步军统领王显，请程少君赐下神通，救救我殷宋第一斥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