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经远离了宋三的屋子，程峻依旧难以释怀。凶险，这是他对刚才那番谈话唯一的评价。
除了政治斗争方面的原因，宋三那可怕的二十点战斗力也是他压力的来源。
如果答错了，恐怕自己会被诛杀当场吧。
殷宋的高官们真是好算计，利用自己治好宋三的腿，顺便让宋三这个人形测谎仪来探探自己的底。
二十点是什么概念，作为一个水平还凑合的文明玩家，程峻很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根本不应出现在前期的数值。
通过这段时间一直在他身边张二甲，程峻早已测出了所谓战斗力点数的秘密。
只要切换张二甲的位置，就可以触发与关闭他的进阶技能【卫戍营地：身处城区或要塞中战斗力增加10】。量化的结果就是，一点战斗力代表着“一人之敌”，即击倒一个健康勇士所需的力量。
在这个世界里，如果说一个人战斗为5，那这位可是妥妥的大高手，决不能称之为战五渣。
通过进一步观察，程峻还发现系统所量化的战斗力仅仅是攻击力，但现实中一个战斗单位至少还应拥有速度，防御和血量这样更多维，更立体的东西。
可惜系统并未重启，关键任务也还没有完成。
程峻对于自己转化的单位既没有控制力也没有知情权，这些数据他也无从得知。
但这不代表着他没有自己的判断，在他看来，宋三的四项指标一定全面碾压张二甲。
十点的攻击力差距，风一般的速度，更加敏锐的视野和动物般的嗅觉注定了二者在战斗中相遇的结局：张二甲的投石兵会被宋三的斥候偷袭秒杀。
更可怕的是，这样强大的杀手还不是自己人。
早上宗庙里的经历让程峻暂时无法信任任何人，他甚至笃定自己身边一定有殷宋高层安排的探子，眼前闪过张长武和张二甲的身影，程峻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转化了宋三之后，这种不安全感被放大到了极致。
但这件事也不是对他完全没有启发，他想起【骑术】这个任务是已经完成的，自己还可花费一百点能量值训练轻骑兵，而张长武作为原本殷宋骑将，说不定能够获得更多晋升，实力大涨。他把这些暗自记在心里，却不准备立刻实现。
一路上，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向着宋三屋子的方向指点着，互相之间兴奋地议论着，却没几个人发现发现低着头从宋三房间走出的程峻。
付出了二百四十点点能量值，却什么也没得到，只是暂时缓解了自己与当权者之间的矛盾。
看着仅剩四百六十点的能量值，程峻叹了口气，流年不利，血本无归啊。
远远地，李自成出现在大路的尽头，跟着他的还有胡长生，孔璠，蒙玮等高官，王显和胡春儿等人也在其中。消息传得真快，终极观光团都来了。
程峻多少有些诧异，不是说准备物资去了么？不是说招募人手去了么？怎么某人的腿一治好，这些家伙就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那边的胡春儿老远就看到了程峻，忽然，她眼前一亮，快步向他冲了过来，脸上泛着红晕，眼睛里泛的秋波能醉倒两头犍牛。
程峻很自觉的侧了侧身子，果然在身后看到了肩膀上架着一条狗的宋三。也许是职业原因，这个人走起路来根本没有声音，程峻有些不解地问他：“既然你跟我一块儿出门，为啥不打声招呼？”
宋三轻飘飘地超过程峻，回头笑道：“在下刚刚才出的门，是老猫告诉我客人都来了才出来的，别误会。”
有这么对恩人说话的吗？程峻感到心头的无名之火蹭蹭地往上窜。
程峻走得慢，当一群人围住宋三啧啧称奇了好一阵之后，他才走到地方。
这时，他听到人群包围中的宋三颇为大声地说：“让我和程少君一起加入那支开往库马西的开拓队吧，三天之后我就能做好准备。”
李自成看了人群外的程峻一眼，点点头说：“可以，但是一路上开拓队由谁指挥？”
宋三淡淡地说：“当然是程少君，我相信他。”
听到这话，包括胡长生，王显等人在内的高官们纷纷把视线聚焦到程峻身上，眼神里充满了讶异。相声二人组之一的孔璠更是略显夸张地对蒙玮说：“殷宋第一斥候都能服从命令啦，这世道真是变了。”“哎呦，可不是吗？”
宋三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笑道：“经历这场大变之后，是个人都会受到一些触动吧。”
程峻呆立在人群外，心中悲愤地呐喊：你们能不能问问我的意见？我一个殷宋少君，怎么就给调到开拓队去了呢？
李自成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开，他孤身一人走到程峻的面前，盯着程峻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活着从那间屋子走出来，证明初步的考验你是通过了。看样子你还顺便收服了个了不起的部下呢。”
二人的目光一同汇聚到宋三身上，程峻脑袋里懵懵的，半晌没说出话来。李自成接着说道：“所有少君在刚降临时都会经历一段不稳期，轻则伤害人民，重则犯下大错。经历考验这是规矩，你能理解我们的决定吗？”
程峻干笑着说：“我理解，如果位置互换，我也会这么做的。”
“你的眼睛里有愤怒，这不是一种好东西，但至少比悔恨要强得多。”李自成捋了捋颌下花白的胡子，眼睛隐藏在眼窝的阴影中。那一瞬间，程峻似乎在那片阴影中看到了一点晶莹的东西，但回过神来，那点亮光又变成了怅然若失的幻觉。
“等你回来，少君头衔前面的临时两个字就可以去掉了，我，我们所有人都期待着你的凯旋。”说罢，李自成转身离开。
程峻默默看着李自成离去的背影，那一夜闯王亲手为他煮红薯的一点温馨已经烟消云散，一种新的，完全不同于温馨的期待悄然诞生。
像是有着某种默契，胡院宰在这时走了过来，同样是避开众人，他搂住程峻，弯下腰比了比拳头，那张黝黑而狰狞的老脸简直像是黄世仁附体：“小子，谁让你把八千点财富值随便拿去挥霍的？”
程峻像个杨白劳一般苦笑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到程峻不吃硬的，胡院宰便收起了无用的表演，他整理了一下仪容，把从草鞋里露出来的脚趾塞回去，仪态高冷地离去了，临走甩下一句话：“如果能打通那条商路，这笔账就一笔勾销，以后你怎么花钱我也不会插手，祝你成功吧。”
王显是最后一个来的，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对着程峻说了许多恭维话，可一个人真正高兴与假笑区别是很大的，程峻敏锐地察觉到这位步兵将军不开心，甚至有些愤愤。不难理解，他极力讨好的宋三竟然投入了程峻的麾下，想必他和程峻一样吃惊外加迷惑。
最后凑上来的是程峻的御用班底：二张，子玉和两名经过转化的骑兵。此时人群大多已经散去，兴奋的嗡嗡声已经从营寨中的街道上扩散向殷宋各处。
五人拘谨地向程峻行礼，程峻冷笑着问：“几位跟着那些个老戏骨，想必都学了几招散手吧，不知有没有在我身上使过啊？”
张长武向前一步，一字一句地说：“考验一事我们几人中只有我知晓，如果少君降下责罚，那就责罚我一人吧。”
程峻冷冷地看着他，像是有一股怒火在眼底酝酿着。张长武却平视前方，脸上毫无表情。
“各忠其事，依我看谁都没错。”宋三一边撸着狗一边悄悄地出现，身后还跟着万年小跟班胡春儿。
“就是就是，搞内斗的人最没品了。”胡春儿瞅着程峻笑嘻嘻地附和。宋三无奈地拍拍她的脑袋：“能不能尊重一下程少君。”
程峻笑不出来，不可否认，他的天性是多疑和敏感的，他曾经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施加恩义，就会得到忠诚，殷宋民众的淳朴让他忽视了某些事实。
人家张长武是李自成的亲兵骑将啊，情同父子，何况监视与试探似乎也算不得是什么背叛，甚至从整个殷宋的层面来看，他所做的似乎是正确的。
沉默良久，程峻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找不到理由来责怪你，但是也找不到方法来信任你，我为人坦荡，你要监视便随你吧。”
十几天前那场鱼汤宴浮现在眼前，在那段时光里，曾有那么一瞬间，程峻找到了家的温暖和前进的方向。可如今再仔细回想一下，张长武在那天所扮演的角色其实是个套话的审讯者。
越是美好的回忆，被毁掉后的空洞也就越大，程峻冷漠地对张长武说：“下次，你再想问问题的时候，请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问我，我怕把你当成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