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作者:三个我      更新:2020-01-21 01:35      字数:6301

岛上的狼啸又开始传来。

孤鹜飞过海岸,低头看看这金璧色的海,瞧瞧灰暗的陡崖和峡谷,再无所谓地抬头,随着落霞漫天,夕阳、树影散乱,神色悠然地扇动翅膀,飞过天际。那纯白色的发丝般细腻的羽毛,在落日的余晖下,起伏、映照,焕发出别样的神采,就如神来一笔,为本就壮丽的夕阳增添出一丝神秘的点睛之色。

似乎就是在这个秋天,在金色的水和璧色的长天,出现了若有若无的空间裂缝,似乎预示着,浩劫的到来。

......

这个终日不见人影的日、月状岛屿,其上一切都是死寂。岛很大,一眼望去都难以见边,所以,就着这满地金黄的沙土都可以想象,生灵,是多么难以存活。但是,在岛的一些靠海的角落,或者说,涨潮时会被淹没的陆地上,却仍有零零星星的树——赤红色的、低矮的灌木。它们守望着海天,守望着上下命运。

那么,既然没有生灵,狼声又何以得来呢?

大概是潮起潮落罢。这不知被何人用狂草在岩壁上书写了“落峡”二字的巨大沟谷,将整个圆形岛屿横亘成一方日形、一钩月影。从高空俯首,正像,“阴阳”。

而这湾蛇形海沟中,终年水位都比海平面高出两到三米,夏落秋涨。也就是在常年的侵蚀里,形成一个个深幽的溶岩洞穴。每到傍晚,夕阳在山,洞里的海蚀柱与溶壁,就开始尖声长啸,似是哭声,更似是哀嚎,亦或歌声?雷声?雨声?无声......

就在时空停滞的一秒,数万道光芒从海上掠过,消失在岛屿上空。

白金色光芒落在了日形岛上。

一万人,足足一万人,整齐划一地挺直着身躯,向着月形岛,对峙而立,他们身上都穿着厚重铠甲,点点金光不停闪耀。红色的丝带系在他们的额头上。红色的燕尾般的丝带,任海风吹过,在无止境的岁月中,随风飘荡。

唯有一人,身着白色长袍。长袍上衬着成串金色纹路,无形之中,透出王者的霸气。这个领头的人,独自站在“落峡”岸边上,负手而立。

少许,这个背对着万计将士的人,双手一抖,宽大袖袍在空中展开,漏出袖口的金色瑰丽花纹,头上戴的连衣宽帽也徐徐落下,露出一头黑色散发。他向前走了一步,抬头。

“要来了吗?”后方一位蓝色战甲的白发老者上前说道。

“嗯,”沉吟片刻,他继续,“但恐怕,他们人更多。”白衣人说。听声音,是位中年。

“是啊,这场仗不好打,但我们都憋屈十年了,这次出来,要他们血债血偿。”白发老者神情坚毅地,却又带着一丝悔恨地说。

“陈老,您的孙子......”他顿了顿“对此,我由衷感到悲伤,他是我们国家的骄傲!如果当时我们在场......”他再次停顿,“您知道的,我并不想打这场战,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可是,就算我们回来后,一再摒弃前嫌,希望他们以天源的大局为重,可是他们居然仍要步步紧逼,这真是......”白发老者忿然。

“这一次,要彻底打消他们的念头,让他们看看,十年后的我们,还有没有当年的战力和果决!”

白衣中年转过身。

“叶皇!”众位将士看见他一转身,一齐抱手鞠躬。

“诸位,我们凡零军团曾经为守卫和平而战,为保护七源国和我们的家人不惜一切,可传崖国居然趁我们零落异时空进犯,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我们平时与世无争,但是今天就是要让他们看看,睡醒的雄狮,将会怎样捍卫自己的血液!”

叶皇双手捧着捧天,一条红色丝巾随之展现,他将丝巾举向众人,眼神汇聚,眉头紧皱,似是在敬天,又像宣告。

“我们为和而生,为和而战!”叶皇怒吼。

“我们为和而生,为和而战!”千万道声音紧随其后,响彻云霄,不断在岛屿中回荡。

叶皇将红色丝巾系在头上,双手一拉,大吼。

“凡零军团,为凡生,零落不灭,天道,开!”

陡然,叶皇脑后出现一轮金色光环,其上有七个勾玉形光点闪耀着循环转动。他的手上,渐渐浮现一根灿金色长棍,一条金色的龙形纹路盘旋其上,发出透彻人心的威压。

“天道,天道,天道......开!”万道紧随其后的吼声震耳欲聋。

顿时,这夕阳即将落下的岛上,被一大片金、红、蓝、绿、紫、黑、灰的光芒笼罩。一个个将士头上的光环不断闪耀,五个或是六个勾玉循环旋转。

“齐谐!”陈老发出指令。

每位将士都伸出右手,手指向天,所有勾玉光芒大放,一个七色半圆缓缓拔地而起,将万人笼罩。那半圆逐渐放大,冲向天空,汇成一个高达百米的防护罩。

突然,破风声传来,数十万道密密麻麻的紫色光芒从远方飞来,砸向齐谐阵。二者接触,发出巨大崩坏之声,无数涟漪在七色半圆上荡漾开来。

“咚......”“咚......”“咚......”激撞声响彻行云。

下一瞬,叶皇消失不见。

少许,天空上,他身影浮现,负手而立。他双眼之中毫无感情涟漪,古井无波。是的,因为他眼前的这个人,正是曾经最要好的朋友,凌峰。正是有太多羁绊,才不知如何面对。

“叶原,别来无恙啊,老朋友见面神情还那么严肃。”凌峰嘴角上扬地率先打破沉寂。

“哦?别来无恙?你也知道我们是朋友?”

“当然。”

“那你为何要伤我家人?”

“我什么时候伤你家人了,你妻儿我可是一个也没动,难道......你还有什么小妾之类的我不知道而被伤害?哈哈哈,那可真是对不住。”

“我们七源国每一个生灵,都将血液连在一起,大家是一个整体,一个......”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屁话,又在这儿神神叨叨,你们是一个整体,我们传崖国又何尝不是,可是我们水木枯竭,大家生活状况每日俱下,又有谁,可怜我国子民?”

“我早就说过,我们同为天源位面之人,就一定能同舟共济,我会想办法的。”

“哼,说得好听,十年之前,刚签订共同性协议,你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们那个鬼首相,就停止了资源输出,我们要怎么生存!”

“可......”

“再说了,看在那么多年的情谊的份上,我都没有杀你的妻儿,你还要我怎么样!”

“别说得你对我有恩一样,总之,你毁我国民,再叫你从头商议又不肯,那么,”

“屁话,就是想打嘛,废话多!你消失十年,以为能胜得过今天的我吗?你有你要守护的人,我也有!人道,开!”话音刚落,一轮紫色光环从凌峰身后升起,光芒大方,“那今天,就用拳头,祭奠那稀缺的资源,和我们的羁绊!凌峰天诀,憾神!”只见七个勾玉同时闪耀,和着紫色光环,能量汇聚,在凌峰身前汇成一个原点,逐渐放大。他伸出双手,做出半握状,紫色远点陡然形成一把大刀,刀锋逐渐延伸,天地间紫色元气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汇聚在刀刃之上,转瞬,伸向天空的元气巨刃长达数百米,周围的空气一但与之接触,就被崩坏。凌峰将刀聚过头顶,眼睛开始泛出紫意,整个人立在半空,磅礴的紫色元气就如通天之道,连通天地,宛若神明。

“哼,居然一开始就祭出伴生天诀想和我拼命,那我也来吧!”叶原看向手中的灿金色棍子“老朋友,得拼命啊!”棍子开始不停震动,好像急于想要战斗。“叶原天诀,一元毁天!”顿时,棍上游龙脱棍而出,向着天空不断冲击,身影急速放大,灿金色的鳞片即便在黑夜,也熠熠生辉。金龙仰天长啸,龙吼震天,当升至万丈高空,再向下俯冲,灿金色棍子脱手而出,向着天空急速放大,巨形金龙与之激烈碰撞,最后,融为一体,迸发出万丈光芒,一根数百米金棍破空而立,就如定海神针,俯仰一世生灵。

此时,叶原早已不再身着白袍,而是,黄袍加身!一身灿金色的能量黄袍,和着飘扬的后摆,在元气的引领下,径自浮动,这就是,皇!

叶皇双手擎着金色巨棍,天与地再次相接,万丈光芒耀世而出。

“叶原天诀,一元毁天!”

“凌峰天诀,憾神!”

一刀一棍悍然倾斜,所到之处,破风声不绝如缕,空气中震爆之声犹如失控般不断爆发。

“轰......”两曲天诀交接之时,连天空也都寂静了,仿佛一切都是凝固。两股能量缓慢下坠,不断交织碰撞一浪接一浪的元气涟漪自交接中心处不断涌现。

这样的撞击持续了一分钟才终于停止。齐谐光阵陡然崩碎,化为点点光影消失。凌峰所率领的军团也早已落到月形岛上。显然,这种层次的攻击,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叶原和凌峰各自从天空缓缓落下,光华都已不再,却宛若神明降临,无尽威严不断涌流。

他们落到日、月形岛上,凌驾于落峡的陡崖前端。

叶原负手而立,依旧是古井无波,神色根本没有丝毫改变。反观凌峰,脸色着实不是特别好。

“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了吧。”叶原说,“收手吧。趁我们都还有机会挽救。”

“哼,知道你还没祭出天剑。但那又怎样?”凌峰抬头望向天空“凡奕,我同意了!”

天空突然出现一道光柱,一个灰袍人出现。他诙谐地看着凌峰。“就是说嘛,我仅仅要七源国的人,又没跟你要人。”凌峰听后,却是欲言又止。

“你终于现身了,凡奕。作为外位面的人,你不应该插手的。”

“哦?你知道你们应该称我们为神明么,你们这些下位面的人居然占据这么好的资源,就不觉得浪费么?你们这些囚徒,还是为我等当牛做马吧!”

灰袍人向凌峰一挑眉“一起上吧。”然后徐徐升入空中。叶原转过头去,对着陈老“我父亲他还在空山,如果我有什么不测,就麻烦您让他照顾好我的孩子,天茗,至于我妻子......她知道分寸。”陈老点点头。

“叶皇,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皇袍扇动,万念俱响。叶原怒吼,霸气滔天。

“将士们,为七源而战!”

“为七源!”“为七源”“为七源”......“而战!”

叶原回身,衣袍舞动。他凝视远方,长舒一口气,升向空中。

这一次,叶原的神情明显变得不一样了,那是庄重!是严肃!是无畏,尽管他深知凡奕的可怕。

所以,这一次,要拼尽一切。他,这个顶天的皇者,将要拼尽一切!

凡奕和凌峰与叶原相对而立,就在这寂寞无声的时刻,终于,脚下战鼓雷响。

数万人齐声怒吼。凡零军团有着一万人,可对方,却比一万人只多不少。

一方七彩光华,一方紫色,光华不断闪耀,密密麻麻人群不断朝着落峡汇聚。刹那,一道灰色能量铺就其间将万丈深渊的峡谷填满,双方将士剑拔弩张,终于在峡谷正中,交战!

无数光华在岛屿正中心闪耀,发出滔天的阵阵声响。不时传来欢呼声,或绝望的怒吼。

叶原不敢低下头去。他深知战争的残酷,他不想自己的将士牺牲,可是,这一切,似乎已无挽救余地。

叶原强忍悲痛,用元气将棍子带向身前的半空中。双手张开,两道白色光团出现,紧接着,金色光环再次出现,然后剧烈震动,崩裂开来,白色光团能量注入其中,天地间的所有元素突然变得躁动,或者说,悸动!

一瞬之间,天地间仿佛时空都开始停滞。

“古诀,天剑现。”

四面八方的七彩光华不断坠入,最后,一柄白色古剑淡淡显现。表面上,它朴实无华,可细细感知绝对会发现,其中,蕴含的,是理的力量!仿佛,它就是天地间,规则的制定者,拥有者,改变者!仿佛,它就是一切!

同时,叶原身后光环变成了纯白色,环上没有任何勾玉,但圆环正中心,是一个透明圆珠,散发着浸人心脾的气息,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这种感觉,就是,虚无!

“果然,天剑名不虚传,居然能汇聚七种不同性质的元气。”凡奕说,“它本就是我上位面记载之神器,却竟然出现在这下位面,真是可笑。”

“恐怕你这次千方百计的到下位面来,其中一个目的也是它吧?”

“十万年期限将至,天穹将要爆发出它的至强的力量,你不配拥有它!”凡奕轻蔑地说,“今天这天穹神器,我势在必得!”

“可惜我穷尽了一生的力量,都没能破开这天穹最后的一道秘辛.......”叶原看着手中的天剑,不由悲伤。

“哼,只有宇宙中的至强者才可能解出它的秘密,就凭你一个下位面的蝼蚁?”凡奕面色冷淡,“你们这些下位面的蝼蚁,你们这只配做囚牢的天源位面,永远不可能阻止天穹之殇的诞生,到时候,你们这些人,都得死!”

“我们,生于天源,死于天源。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为了抢夺天源的资源,搅乱了本就和平相处的七源、传崖两国。十万年前的叶穹老祖可以守护天源位面、守护这天穹神器,今天,我们,”叶原抬头,古井无波,“也可以!”

旋即,他充满敬畏地看着这柄古剑,思绪万千地抚摸其上的纹路。

“古诀,不悔。”他淡淡开口,瞬间,人已不见。

此时,人剑合一,或者说,是万物归一,是,不悔!

白色耀眼光芒,一瞬,充盈日落的天空。

“轰.......”灰色、紫色、白色的光芒激烈碰撞,但是却显得尤为寂静,连震爆之声都仅仅是响了一声也就灭没。

因为,时间,秩序,已然崩塌!

白色光芒越放越大,天地间也开始剧烈颤抖,不知是众生的畏惧,还是敬慕!不知是天地间的哭泣,还是所有生灵的欢呼?

白色寂静沉寂了数十分钟,仿佛在这十多分钟里,一切都是永恒,一切又是须臾一瞬。其后,一环无形涟漪震荡而出,光芒渐渐淡灭,但其中,杳无人影。

此时地面战场,也已灭没无闻。

一道灰色的黯淡色彩出现了一瞬,又消失。

......

有人说,人死之前,会浮现出现世挚爱之人的身影。有人说,当闭上眼的那一刻,心跳停止,什么都不会出现,仅仅是缄默,静止,无闻。

......

“叶皇,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古诀,不悔!”

不悔,无悔......真的,无悔吗?

新一天的黎明又将来到,尽管昨夜无雨,空气中却尽含悲伤。

点点蛋黄色的光芒洒向这荒芜的大地,照应着数万套甲胄、淋淋的鲜血、倒下的战旗。沙滩上,沙子早已不是金黄,而是血红。方圆百里的海域,都泛着腥红色,透着血的铁锈味。

太阳依旧照常升起,它不问世事,它游戏人间。不管以前,未来发生什么,它都无闻,它都悠闲地沉浮。可是,谁又知道它有没有痛苦?

孤鹜照常从天空飞过,只可惜早已没有昨天暮色时分清爽的风与淡云。落峡内,海浪依旧滔天。一个金色光团缓缓升起,飞出。它的朝向,是七源。

其后,一抹淡淡的金色,覆盖了整个岛屿的大地,海空。

......

深山内,端坐着一位白衣老者,白发垂肩,似乎他已经陷入死寂很久。

金色光团飞入他的周身,不断冲击防护老者的元气罩。

几天后,沉睡了多少年的盖世强者,终于被唤醒!他顶着厚重的眼皮看向光团。

“父亲,找到我的妻儿,保护好他们。十万年期限将至,天穹,将要开始毁灭,我们的天茗,希望他能够......”

老者眉头一紧,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随后,光团化作一根黑色棍子,徐徐落入老者手中。

“天穹,好久不见。那么,我就带你去见我孙子吧。”老者一声叹息,消失不见。原地,仅仅剩下一丝空间波动,就再度陷入死寂。

......

三十年后。

雪夜,门扉轻响。

“谁?”

“叶霖。”

门突然被打开。

“叶霖?!”

“废话!我要走了,叶杰,这是我孙子,天茗,照顾好他。这是天穹,现在传承予他。天穹的秘辛你是知道的,定要让天茗守护好它,天源位面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了。十五年后,叫他来找我,再会了!”

下一瞬,黄晕灯火下的木质门前,有了一个孩子,他在襁褓里睡着了,静谧,又安详。襁褓旁有一根黑色棍子。

门内的老人看着这个被黄晕灯光和大雪衬托下的孩子,嘴角有了一点弧度。看着他,就让人想到了多年的朋友,那些永恒的过往,和几十年来的酸楚。

他弯下腰,抱起孩子,却发觉这孩子全身都是冰冷的,就像冰封后,刚解冻。

他细细打量他稚嫩的冻红的小脸,半晌,转身,拿起棍子,向门内踱去。

一人,一背影,步履蹒跚,在孱弱的灯光中,逐渐缩小。

“来,天茗,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