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一边去。”凌兮十分满意赫连白薇的乖巧，越过她不紧不慢地走到那名女子身前，缓缓倾身，笑眯眯地道：“这位姑娘不知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那跪在地上的女子本在呜呜咽咽，见她笑意盈盈地来问，便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小女名薛雯，自幼与老父相依为命……”

“哦，是薛雯姑娘，”凌兮点点头，不待她继续说下去，继续笑眯眯道，“我这位朋友出手相助，本事好意，这十两银子足够你安葬亡父之后再去寻户好人家嫁了，又何必非要去人家家里为奴为婢呢？”

女子柔柔一福身，“公子气宇不凡古道热肠，小女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公子，但小女既然言明了是卖身葬父，那便是公子的人了，即使为奴为婢，小女也是心甘情愿。”

凌兮摇头，“我倒是还没见过上赶着要为奴为婢的，你倒是看上了这齐公子什么呢？”

女子脸色一红，转身道：“公子侠义心肠，薛雯十分感激。”

一旁的齐蕴白闻言很是窘迫。

“你说侠义心肠，我这师妹为了你与齐公子争辩多时，也能称得上一个侠义了吧。索性你跟她走也挺好，总归她还是名女子，不会有碍姑娘名节。”

赫连白薇指指自己，不明白凌兮的意思。

薛雯先是一愣，看了眼赫连白薇，犹疑道：“我观这位小姐衣着精细无双，想来必是大户人家出身，小女身份卑贱，岂可贸然入府？”

“这有什么，不过多个婢女而已，没什么养不起的。”凌兮跨前一步，巧笑道：“左右你去齐府也是如此，何况日后姑娘想要出府婚配，我小师妹也不会不放人。”

“这，岂不麻烦几位么？”薛雯后退一步，迟疑道。

凌兮跟上一步，“怎么会呢？我小师妹最是乐于助人，薛姑娘不必担忧。”

“我……”薛雯忍不住又后退了半步，感觉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可此时无暇他顾，不知为何，明明眼前的女子面容和蔼满脸笑意，自己却感受到了十足的压迫性。

“薛姑娘百般犹疑，是在顾忌什么呢？”凌兮面露不解之色，歪着头打量她。

“小女没……”

“啊啊啊——”

薛雯正待辩解，忽闻一声十足凄厉的叫喊从自己背后传来，她面色一白，隐隐猜到自己方才到底踩到什么了。

只见那原本躺在破木板上的年衰的男子此刻睁开了眼倏地坐起了身，正捧着自己的手指呼嚎个不停，周围的人们见此状况纷纷避开老远，生怕这人是诈尸了，赫连飞云急忙将赫连白薇护在身后，以免她受伤。

“怕什么？”人群中，唯有一女子的声音懒懒响起，夹杂着戏谑之意：“你这老父为你装了半天尸体，是该好好疼疼，否则躺久了真该起不来了！”

围观的人听她如此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人是在装死啊？

“你，你怎么看出来的？”薛雯哆哆嗦嗦，这女娃儿这般镇定，难不成是早看出来了吗？

赫连白薇从后面探出个脑袋来：“师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一旁的赫连飞云和齐蕴白同样满腹疑问。

凌兮轻笑道：“这还不简单？若真是一贫如洗的人家，既然都愿意卖身葬父了，又怎么会让自己的老父盖着茅草躺在烈日下的路边，连一块白布都不愿备，自己却穿上一身孝服呢？这孝服，也不算便宜吧？”

“又何况，薛姑娘哭得虽伤心，这脸上的脂粉可是施得恰到好处我见犹怜啊，这叫我不得不怀疑，你的老父会不会还没去呢？”

那薛雯的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连同她仍坐在木板上的老父，亦是羞得不敢抬头。

“可是，这位姑娘为何要如此做呢？”齐蕴白走上前去，犹带不解。

凌兮睨他一眼，笑道：“那就得问你了啊？想来齐公子平日里出门没少乐善好施吧，加上你生的也不错，人家起了心思闹了这一出想借机随你回府也实属正常！”

“可是她入了齐府也是只身一人，难道她就不管自己的生父了吗？”赫连白薇犹带不解。

“这有什么难的？她入了府后只管挂心于这齐公子，等到何时成了人家的偏房，便让自己的父亲佯装远亲前来投奔，左右如今他茅草覆面看不清脸，届时便是父女俩欢欢喜喜傍上个人中龙凤的好女婿了！”

齐蕴白被她笑得面上一红，退后半步不再多言。

“行了，你父女二人今日被人揭穿，本该送去官府，念你二人并未伤人，姑且饶你们这次，若是再要纠缠这位公子，直接将你二人送官！”

明了事情经过后，赫连飞云真是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警告了一番后让这对做戏的父女走了。四周的人哄闹了一阵，见没了热闹可看，一下子也便散了开去。

“所以你看，平日走在路边，闲事莫管，这下记住了吧！”凌兮点着赫连白薇的脑袋，语态凉凉地提点她，“你道是可怜兮兮的必是弱者？却不知人家或许是另有图谋也说不定！”

赫连飞云在旁边抱着胸看着赫连白薇一脸老实受教的模样，只觉得这场面还挺解气，她赫连白薇长到这么大，哪次不是她惹事别人挨训，如今竟有人制得住她，还真是有趣的很。可是再想想，能让她如此听话的不是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而是凌兮这个此前与她没有半分交集的“陌生人”，便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了——

一番波折下来，凌兮与赫连飞云也没了心思再逛，加上身边又带了个赫连白薇，便想着还是及早带她回宫的好，在宫里随她爱怎么折腾都不关他俩的事。想法一致的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异口同声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自知有过的赫连白薇没敢反对，老老实实地跟在两人身后。

“二位请留步——”

身后传来呼喊声，三人回头，才见是方才被他们忘了的齐蕴白，不由得停了下来。赫连白薇耷拉着脑袋，眼神兀自东游西荡的不去看他。

“今日多谢几位出手相助了，”齐蕴白对三人拱了拱手，竟是把方才拉着他无理耍泼的赫连白薇也一并儿算了进去，又对凌兮道：“不知姑娘家住何方，在下改日也好登门拜谢。”

住在何处？自然是雍京禁宫了，只是总不能这么直白地告诉人家吧？凌兮看着这一脸诚恳的齐公子，犹豫着开口：“拜谢就不必了，不过举手之劳，小事一桩而已。”

“对姑娘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在下心里却是十分感激的。若不拜谢，在下心中难安。”

赫连飞云见凌兮支支吾吾的模样，索性开口道：“你若要谢，就备点谢礼送去庆王府吧，不过你可不能把今日之事说出来，不然我们可就要受罚了！”

齐蕴白一脸恍然大悟，“原来令尊乃是庆王爷，难怪姑娘会在东郊马场出现了，在下知道了，必定不会令姑娘为难的！”

凌兮随意地点了点头，不想去多解释，想着也不会再见面索性由着他去误会去。

身后马车缓缓驶过来，赫连白薇低声嘟囔了一句“登徒子”，径自上了马车，在她身后的赫连飞云将这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回头一看那齐蕴白尤且对着凌兮说个没完，心头不免一阵恼，催促道：“天色不早，该回府了！”

那厢齐蕴白见状，终于停了道谢，往旁边让开些许，凌兮随意地一点头，便进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