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往事
作者:不鸣飞      更新:2020-01-25 01:20      字数:3458

楚鸣天躺在一张医疗床上,肖克瑾检查了他左胸锁骨下被缝合的伤口。

“哥,有些事该放下的......”检查完伤口的肖克瑾走到了窗边,点了一根烟,吐着烟圈说道,烟圈下的脸看不出多少表情。

“小时候奶奶帮过一个乞丐,收留了他,有一天他对奶奶说,你这个孙子啊,以‘杀’立命,以后将是一个大凶之人,须将他送到国之利器之中以镇之,方可避灾。奶奶听不太懂他说的话,就问,我孙子将来有厄运?你说这些我听不太懂。而后那个乞丐就跟奶奶解释道,你孙子将来可能走上一条杀人的道路。奶奶一听怒了,大声呵斥道,我看你可怜,好心收留你,你却在这里诅咒我孙子,你给我滚。于是奶奶将他轰走了,走不远他还大声对奶奶说,孩子成年后送去军队,这样可以镇住他的凶,奶奶却不由分说的追赶着他想把他逐远,还不时的用石头扔他,大声咒骂着他胡说八道,是白眼狼。”

说到这里楚鸣天停住了,墨镜下的眼睛让肖克瑾看不出任何神情。

“安身立命,呵呵,人都应该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但以杀人安身立命,这不是笑话吗?他以为还是古代,杀一人者死,杀千人万人者王侯将相的年代,这都什么时代了,还以杀人安身立命。国之利器,他所说的国之利器是指军队啊,别告诉我后来你入伍就是因为那个乞丐的那句话?”肖克瑾吐着烟圈不无讽刺的说道。

楚鸣天脸上露出了浅笑,似乎是默认了。

“《教父》里有这样一句话,‘每个人只有一种命运’我想我也只有一种命运吧。”楚鸣天笑了笑,接着说:“初中时,有一次我看到一群流氓在欺负一个女生,我跑到路边西瓜摊拿了西瓜刀就冲了上去,我用刀背砍倒了一个人,他们看见我凶恶的拿着刀要向他们砍去,都吓跑了。原本以为就这样见义勇为了,没想到他们却跟踪了我,然后欺负起我奶奶了,他们故意在身上摸些红墨水,说是我将他们打成那样的,讹我奶奶,我奶奶被他们推来攮去,给他们赔了钱,他们还是不依不饶,要我奶奶把我交出来,奶奶被逼急了,只好给他们磕头,求他们放过我,头都磕破了,他们冲进家里乱打乱砸,想把我抓出来,可是那天我没在家,我回家后看到家里一片狼藉,奶奶额头上还抱着纱布,纱布还渗着血。奶奶说家里遭贼了,我不信,看着她的额头,奶奶说她不小心碰的。而后我跑到邻居家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后,内疚的要死,如果我在的话,我绝对不会让奶奶受这样的罪,哪怕我死,我也不会让奶奶受这样的罪,但我死之前,他们一个都别想活。我转念一想,现在去杀也不迟。”

“那时候你就有这么狠的想法?”肖克瑾又点上了一根烟,还是吐着烟圈,“我有个疑点,你不是晕血吗?”

“说来也很奇怪,当时可能是太急了,居然没有晕,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我跑到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要杀了他们,奶奶看到后追了出来,因为纱布遮到了眼睛,奶奶没看清台阶,摔了下来,头又磕到了台阶,顿时鲜血从磕破的地方不断的往外冒,我看到这一幕晕死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奶奶紧紧的抓着我的手靠在我的床边睡着,头上的纱布裹得更厚了,也不知道缝了几针。嘴里还不停的嘀咕着,我孙子不是大凶之人,我孙子不是大凶之人,你胡说,我孙子怎么可能是大凶之人,他那么聪明懂事,他怎么会是大凶之人......奶奶的手死命的攒紧我的手,突然奶奶哭了起来,泪水从她那满是岁月沧桑的皱纹上划过。她醒了,我将她抱在胸前,帮她擦了擦眼泪,对她说,奶奶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再受伤了。奶奶笑笑说,我想卖掉房子,我们去一个新地方吧。初中毕业后你去参军吧。我问她为什么?奶奶说不为什么?我知道奶奶的噩梦一定是梦到了那个乞丐和他所说的话了,她才会这样决定。我童年的记忆就这样被奶奶卖掉了,我知道奶奶卖掉的远远比我多得多,那是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如果我被卖掉的仅仅是童年回忆的话,那她被卖掉的是一生的记忆的寄托。就是为了我,为了一个以‘杀’字立命的预言。奶奶的担心完全是正确的,如果不离开,也许那些流氓地痞还回来,到时候就说不准了,她知道什么都可能发生,可她最不想看到的是我真的成了大凶之人。我们去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租了一间房子,安定下来了,我也辍学了,可是我不喜欢这里,我喜欢奶奶卖掉的老房子,奶奶就只有那点财产,那套老房子有十间空房,奶奶把它们租出去,我和她靠收租金过活,相依为命。记得小时候,一次奶奶对我说,你出生的时候,你爸爸不知道读了一本什么书,好像叫什么什么春啊,什么秋的,还列国,里面有个什么王,叫什么装王,我不懂,以为他说的不是王却装做王,他最喜欢那里面的一句话,叫什么来着,不鸣什么,一鸣什么。还有什么飞啊,不飞的。唉,总之他将那句话里面的几个字凑成了我的名字。后来读书了我才知道,那本书叫《春秋列国志》,里面的那句话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那王是楚庄王。而我的名字则取自里面的那个‘鸣’和‘天’字。我问起爸爸妈妈,奶奶沉默,不论我如何撒泼奶奶都不吭声了,只是看着窗外,静静地看着,仿佛一个慈母看到了离家出走很久回家的游子,脸上满是泪水,期盼得以实现的泪水,可是慢慢的奶奶的眼神由温暖变的暗淡,直至失去了本应的期待色泽变成绝望。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奶奶总是哭,每当月深人静的时候,奶奶会坐在我床边哭,有几次把我吵醒了,后来奶奶就到她的房间哭了。有一次我偷偷的从门缝看到奶奶捧着一个相框哭,哭累了,就睡着了,我蹑手蹑脚的进去想看看那相框里的相片,奶奶突然惊醒,看到我后慌忙将相框藏了起来,不管我怎么求她,她都不给我看。奶奶的眼睛不好,可能就是哭得太多。搬到新地方,奶奶开始看不太清楚了,老是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为了逼我参军,奶奶用买房子的钱住进了养老院,当然她留了很大一部分给我,后来我退伍回来的时候奶奶已经不在了,养老院把奶奶口述的最后一封信和那笔钱交给我。我在奶奶的坟墓边待了一个月,不停的跟奶奶说话,饿了就捡别人上坟的贡品吃,累了就靠着奶奶的碑睡,抚摸着奶奶的遗像,总感觉她没有离开过我,靠着石碑睡总能让我在梦里见到她,我讨厌想梦里面没有奶奶的夜晚,我讨厌将我在梦里与奶奶相见的权利都被剥夺,老天已经将我的唯一拿走了,为什么还要将我在梦里的她夺走,这未免太过残忍。一个月后,有人举报,我被抓到了精神病院。”楚鸣天摘下了墨镜,擦了擦泪水,不说话了。

肖克瑾也感觉眼睛有些湿润。

“谢谢你,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对除奶奶外的人说过那么多话,谢谢你让我倾诉了那么多。”楚鸣天说着戴上了墨镜。

“我们是兄弟,参军服役有过生死之交的兄弟,别忘了你还救过我的命,怎么还说些仿佛我是外人的话。”肖克瑾显然很生气。

楚鸣天并不在意,淡淡的说:“再给我一幅隐形眼镜,这次就是因为没有这玩意儿才中的弹。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的,还有顺便帮我检查伤口,我信不过毒枭的私人医生。”

“唉,你说上天给了你杀手的命,却给了你一双晕血的眼睛,这是不是上天善意的提醒叫你弃恶从善。”肖克瑾走到房间角落打开了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盒子交给楚鸣天。

接过盒子,楚鸣天轻声说了一句也许吧,不过话峰一转,“我正在研究不流血的杀人方式。”说着就往外走。

在要开门的时候,肖克瑾突然叫道:“哥,听兄弟一句劝,做完这一单收手吧,我知道你一直活在过去,为自己活一次好吗?看着你这样兄弟的心里真的不是滋味。”

楚鸣天没有回头,“会的,我会为自己活的,但不是现在,等杀了他我会收手的,但是这一单还只是一个开始。”

“哥。”肖克瑾大声吼道,“你知道你要杀的人是谁吗?你知道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吗?一个连军队都不敢碰的组织,而你要杀的就是这个组织的头,哥,放下吧,放下那段记忆,那段仇恨吧,过一个平凡人的生活好吗?”肖克瑾眼里满是期待,他期待着楚鸣天过头来,期待着看到他妥协的眼神,可是没有。

“你知道当年欺负奶奶的流氓现在是什么下场吗?他们都变成了残废,手或者脚,眼睛或者鼻子,身上的器官,亦或者命根子,不是因为奶奶一个人,而是因为伤天害理所犯得罪,如果只是奶奶的话我不会下这么重的手,他们拐卖孩子,强暴少女,卖器官,法律的惩罚多么渺小,我要将他们拐卖孩子致残的经历让他们经历一遍,强奸别人的让他永远没有作案工具,卖别人器官的让他们也没有器官。我知道我要对抗的,他是很强,但是有些东西,拿了别人的就该还。命也一样,杀人偿命。”

“哥,可是你......”肖克瑾顿住了,他知道后面的几个字不该说,其实他真想说出来,可是你有能力让他还吗?也许,他是有的吧,只不过希望总是那么渺小得如同尘埃。

楚鸣天推开门,淡淡的说了一句,“按计划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