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结亲
作者:三千风雪      更新:2020-02-02 04:02      字数:4174

“你说没事就没事!我男人站不起来了,你得给我个说法!”

“嫂子,你别不讲理,这事儿我还真给不了你说法。”

“我不讲理!你政府地你说我不讲理!有么有得王法咯!”

“你问问你男人我为啥无缘无故打他。”

“我问啥!有啥好问!你政府你打人你你你无耻!”

狭窄的卫生所里,争吵还在继续。围着头巾的中年妇女膀大腰圆,一口气也不服输,劝架的人围成一个小圈儿,你一句我一句,反而越劝越乱,眼看的就要打起来了。

此时村支书家的女儿拉了一把最外围有个女人,二十不到的模样,穿的斯斯文文,一看就像个读书人,村支书的女儿说,“大姐,你城里来的,你给评评理,你读书的多,你说这个事咋办?”

殷魂手中的笔一顿,嘴角一扯,尴尬的笑了一声,她听不懂当地的方言,这女的拉了她两把,她云里雾里,于是只好又尴尬的笑了一声。

中年妇女开口,两只手挥舞着,“不要你评理!我明白事理的很要哪个评理!我男人起不来干活这都怪王志全!”

她骂骂咧咧的,泼妇似的争吵又开始了,殷魂手还给村支书女儿拉着,她心里有些烦躁,动了两下手臂挣脱开,乘着人多混乱,从卫生所拿了自己的一盒散利通就出来了。

她高三,是艺术生,到这儿山区里就是写生,找了间农舍住,结果刚来两天就水土不服,头疼的厉害,村子里没药店儿,只有卫生所,她上午来拿了盒止痛药,原本想在所里把药吃了,准备在里面借个杯子到点儿水,结果出了这么件事,一闹就闹到了大中午,别说水,连杯子都难借。

殷魂在院儿里转了两圈,起初是想找自来水,没有找到,她想也是,这么个山沟沟里哪儿来的自来水。

她晒了一会儿,晒得头更痛了,像是有一万个红卫兵在批\斗她,殷魂在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讨饶,说了句饶了我吧红卫兵小将同志,我大小是个团员,算起来还是你领导。殷魂讨饶了半天,坐了会儿,觉得实在熬不住了,必须得吃药,于是站起来虚着眼睛,往院子深处走了一段路,想去找口井,她往里走,拨开层层叠叠的长到人半腰的杂草,走了约莫两三百米路,终于看到了一口深井。

说深井,也不深,似乎没人来这儿取水喝,井口却还算干净,没有飞虫,井的内壁很滑,长满了青苔,她怕一不小心落下去,于是一只手撑着井沿一只手伸进去舀水。水面离井口不远,但也要探进半个身子才行,殷魂换了好几个姿势,探进去半个身子,只觉得刺骨的寒冷,她倒吸一口冷气,说海尔冰箱的制冷都不如这口井好,殷魂正自言自语,突然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地笑了一声,太短了,她甚至以为自己幻听。

殷魂一愣,心里紧了一下,连忙直起身四处查看,在屏住呼吸仔细听时,周围除了虫子的叫声,风吹草动的声音,别无他声。

她心说自己大惊小怪,于是又俯下身去舀水喝,井水刺骨的冰,混着药片滑进胃里,殷魂难受的翻了个白眼,说自己作孽做多了,此时没有外人,她毫无顾忌的瘫坐在井沿上休息了一会儿。林子里的湿气重,殷魂坐了没一会儿两个裤脚都湿透了,她啧了一声,伸手抹了一把湿哒哒的裤腿,站起来踩了着湿气回到卫生所。

殷魂离开之后,地上薄薄的湿气愈见浓稠,最后化成白雾环绕在井口。

殷魂吃了药,头疼没见的好,她一边咒骂这个王八蛋卫生所开假药,一边昏昏沉沉的回到住的农舍。

她一进院子就看见周婶把公鸡拴在门口的柱子上,殷魂是个坐不住的主,一边当学生,做的是党的好儿女,一边当神棍,在外头招摇撞骗,骗人民群众的财产,是个不折不扣的社会主义吸血虫,她出生的时候克死了爹妈,只有一个四叔做的是死人的生意,平时殷魂就在学校边儿上用塔罗牌骗小姑娘,赚点儿吃饭的钱,高三学业繁忙,她就放弃了这个职业,现如今看着周婶绑公鸡,顿时来了精神,问了一句婶子你干嘛呢,周婶读过两年书,说着一口不伦不类的普通话,但还是可以勉强交流。

周婶一边把公鸡拴住一边解释,“七月初一鬼门开,十五号这天阴气重,我拴只大公鸡,叫那些孤魂野鬼一个也进不了门!”

殷魂听完,心里若有所思,她吃的就是这碗饭,此时听见这个,颇有职业精神的提点了周婶两句,“婶子,栓公鸡这绳子要用黑狗血浸过,不能见野猫,否则这鸡要成精。”

她说完,回到屋子里也不打算看书,往床上一躺算是睡了,天王老子来也不醒。

殷魂一觉就睡到了深夜,农村的夜晚很静,殷魂找的地方在四川某个不知名的村里,四面环绕着高大的山,婶子的屋子建在半山腰,这处地方只有五六户人家,得再往前走个几百米才能看到村里其他房子。

殷魂睡得很熟,约莫十二点左右,此时正好阴阳颠倒交叉,她翻了个身,住的毛培房子里突然响起了一串长长笑声,阴测测的,又绵又软,尖声尖气,浓郁湿冷的白雾从窗口漫进屋子,殷魂冻得一哆嗦,迷迷糊糊的就去扯被子,她扯了两下,突然觉得不对劲,她的手摸到了一双都是毛的爪子,她心脏骤然一停,吓出一身冷汗,猛的睁开双眼,只看见两团绿色的火焰在她眼里一跳,还没清醒片刻,又听得一句尖声尖气的‘新娘——走咯——’

殷魂脑子一空,被黄皮子迷住了。

牵着她的的是个佝偻的黄皮老太婆,硬做了一番媒婆的打扮,在头上别了个大红花朵,手却不是人的手,而是两只黄色的爪子。殷魂被它牵着,脚下飘忽不定,瞳孔涣散,周围有无数的灯光忽闪忽明,眼前掠过一片白一片黑,跨出门槛时,老婆子停下来,门口站着两个纸糊的金童玉女,脸上用画笔糊了一张诡异的笑脸,鞠着躬迎了上来,殷魂被纸人搀扶着左右手时,老太婆突然化作一缕青烟,殷魂一个激灵突然清醒过来,她装神弄鬼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真的鬼,殷魂什么时候见过这个阵仗,好在她是个胆子大的,转过头就往屋里跑。

那两个纸人发出奇怪的声音在喊‘婆婆——婆婆——’

殷魂感觉身体猛的顿住,刚才消失的老婆子突然出现在她身前,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直视她,老婆子伸出爪子在她眼前一晃,她的身体逐渐软了下来。

两个纸人又上来掺着她往前走,走了十五步,有一顶通体雪白的轿子,轿子周围也有四个用纸糊的金童玉女,提着煞白的灯笼,对着殷魂鞠了个躬,它们动作僵硬,诡异的很。

黄脸的老婆子喊‘起轿——’,殷魂感觉自己像在船上,轿子摇摇晃晃的就往前走去,这些纸人脚不沾地,最前头有一个吹唢呐,唢呐是通阴阳两界的乐器,它吹着走了几百米,轿子停了下来。

她坐在轿子里动弹不得,准确来说不是她动弹不得,是她的身体。

殷魂的大脑突然清醒,但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她想,倒霉,倒了大霉了,她但凡知道下乡能遇到这么些鬼东西,她绝对不会来这个穷乡僻壤,这下好了,小命都保不住。

殷魂胡思乱想,悔不当初,四叔对她说了,让她别整天扎在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里面出不来,一旦接触到第三类,你这辈子都算完了,她就该听四叔的话,别去碰那本《钦定下三茅法门》,她心说自己一个半吊子算命的非得假冒什么道士,当什么神棍,殷魂想到这里,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你咋不想当红卫兵呢你!

她懊悔的时候,不得不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农村的怪事多,被鬼迷住的人也不少,她醒过来见到的绿油油的眼睛,应该是民间的五大仙之一:黄大仙。

民间的五大仙又叫五大家,有狐狸,黄鼠狼,刺猬,蛇和老鼠,刚才迷住她的那一只就该是黄鼠狼,殷魂只听过狐狸能把人迷住,怎么黄鼠狼也能迷获人了,这抢了人狐仙的饭碗,这是黄鼠狼绝对是资本主义的细作,殷魂这回算是栽了,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也就算了,这顶白色的轿子里,一左一右,一红一白两支蜡烛,忽明忽暗,她出门骗人,走江湖的时候,懂一些门内话,这叫阴阳交汇,红白喜烛,这是冥婚!

她明白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好,你说你半夜起来发现被鬼迷住了,本来以为鬼要害你,结果这鬼非但要害你,他,他还要嫖你啊!

殷魂心说完了完了,这鬼多半是个色中急鬼,要将她先奸后杀,隔天自己就能上电视台的新闻了,说山区发现一具女尸,疑似被鬼强上,简直是把阳间的脸都丢光了,是个巨大的耻辱!说不定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就算了死烂掉了,也不一定能被人发现。

黄脸老太婆突然拉长着嗓子,声音尖的很的叫“生人结阴缘——黄泉路莫回头——起咧——”它拖长的声音一落,周围忽然阴风大起,红绸白纸洋洋洒洒的飞,殷魂的耳边骤然响起丧乐,几十个脚不着地的假人从林子中吹打乐器排成两列而出,前头又有穿着红色长裙水袖的纸人僵硬的扭动,看这架势是在跳舞,片刻后从林子里突然飞出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殷魂心中警铃大作,她的轿子被往前猛地一推,殷魂眼前一黑,跌进了棺材里。

她的身体终于能动弹了,殷魂感觉自己在一具软软的尸体上,她猛地敲棺材,这棺材用钉子钉死了的,她是怎么摔进来的!

棺材里的空气有限,半个小时之后她就会死于窒息,殷魂绝不打算坐以待毙,她是个脑子机灵的,鬼主意特别多,遇事十分稳妥,于是立刻冷静下来,之后开始想出去的方法,棺材是密封的,殷魂她四叔是做死人生意,卖的就只这种棺材,殷魂所在的棺材是普通老百姓用的杉木棺材,用来做棺材的有三种木材,一种是檀香木,也就是所谓的高级棺材,一种是楠木,这棺材次一点,最次的就是杉木,檀香木做的棺材埋在土里耐腐烂,而且能长时间的保持遗体的完整度,杉木棺材就不行,由于底部接触到的土壤是最湿最潮的,往往棺材最先腐烂的就是底部,而杉木棺材一两个礼拜之后就从最底下开始腐烂了,殷魂把底下的死人拨开了一点,说了句对不住了兄弟,她就从这位仁兄的两腿之间伸手下去摸棺材底。

杉木棺材做的底果然比两边坚硬的木头软了很多,殷魂用手往地下使劲挖了两把,松软的棺材底立刻破开了一条条裂缝,殷魂大喜过望,却不料棺材突然震动起来,像是调转了一个方向,猛地往底下扎下去,殷魂被震的头皮发麻,她的身体被倒转了另一个方向,原先撑在尸体两边的手变成了撑在棺材上,她简直是倒立在棺材里。

殷魂在四叔的阴阳经里看到过,有一种葬法叫顶葬法,就是头朝地下葬,生气在一缕线中,要两棺同时下葬,下棺之头,顶上棺之尾,阳在下,阴在上,此葬法又是合葬,一男一女,女上男下,也就是所谓的夫妻棺,那黄皮子老太婆一定是收了她下面棺材的那个男鬼的好处,把她骗来下葬,给这个男鬼找个新婆娘,殷魂心说自己大好的花季雨季,给你这个死鬼陪葬,你想的倒是挺美,殷魂又想,不对,如果这是夫妻棺,那男的尸体应该在另一具棺材里才对,那么她身下的这个尸体是谁的?(注1)

殷魂全身都僵住了,她身下的尸体竟然缓缓地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