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间果然是有门的，只是关上时和墙面严丝合缝，加上室内没有光，小蛮没有发现。

现下门开了，一个人提着一盏长明灯走进来。

小蛮看着来人，干瘦的脸上刻着岁月的纹路，不是林大娘是谁？只不过不再是昨天夜里那一副佝偻着背，一脸热情的老人。她直着身子，脚步轻快，看见坐起来的小蛮：“你醒啦。”

还是一样的声音，但语气听着却有说不出的违和。

“林大娘。”小蛮低声叫道，“不，你不是林大娘，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

“小姑娘，该饿了吧，我给你带了饭来。”说话的语气神态一变，这下与昨夜的林大娘无异，又是一个淳朴热情的老妇人模样。对方走到小蛮身边蹲下，见小蛮往后缩也不在意，把手中提着的篮子放下，把里面的碗端出来。和昨晚吃的面条一样。

小蛮戒备的看着眼前的人，看来和昨晚是同个人。她眼神转向那人身后的石门，门还大开着。

“逃不掉哦。在你还没跑到门前，我就会打断你的腿。”那人似猜到她的想法，抬脸冲她笑。

灯火辉映下，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扯了一个奇怪的笑容，看得小蛮恶寒。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明明是五六十岁的老人面孔和声音，但语气神态却像是一个年轻姑娘，实在是装嫩装过头了。

小蛮看着对方把手搭在她的脚踝上，想要往回缩却被她一把握紧，却听咔哒一声，小蛮痛的大叫，只一瞬额上已经沁出汗来。对方生生把她的脚踝掰断了。

小蛮痛的两眼发黑，身上不断冒出汗来。

看她这样，对方又用林大娘的语气和神态说道：“小姑娘，赶紧先吃面吧，我特意为你煮的，久了面就坨了。”

蛮喘着气看着面前这人，简直是个变态，玩精分玩上瘾了。但她不敢忤逆对方，和变态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她忍着痛端起碗。

对方一直蹲在小蛮面前，看着她吃完面。大概小蛮的顺从取悦了她，她显得挺高兴，一壁把碗筷放回篮子，一壁问她：“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当然有！但小蛮就怕问出口，另一只脚也断了。可是看对方样子，不问好像也会惹怒她。小蛮迟疑的点点头，挑了个尽量和缓的问题：“我为什么会在这？”

姜姬站了起来，却没有回答小蛮的问话：“你那两个兄长把你丢下，自顾自跑掉了呢。真是可惜，他们长的比你好看多了。”

小蛮垂了眼皮，早该想到的，乔琰武功罕见的高深，季玄也是一万个心眼，怎么会被抓住。她对他们而言，什么都不是，自然也不会在意她的生死。人贵有自知之明，所以她一点也不难过，只是刚才面吃得急，胸口有点堵罢了。

“你身上中了两种毒。你乖乖听话，我就帮你把身上的毒都解了。”小蛮惊讶的抬眼，她知道她中了毒还有办法解毒？那她到底想要她做什么？

“这两种毒虽然都有点麻烦，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姜姬捂着嘴笑起来，“对了，我叫姜姬。”

这般女儿家作态看在小蛮眼里只觉得恶心，但她一点也不敢显露出来。

姜姬走后，室内又重归黑暗，小蛮忍痛去摸自己的脚踝。左脚踝内侧一块骨头突出来，显然是断了。她咬牙把那块骨头按回去，没有硬物可以固定，小蛮只能撕了衣服下摆，将受伤的脚踝一圈一圈缠紧。干完这些事，她全身上下已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下唇也咬出一排血痕。

她颓然的靠在墙上喘气。逃，她是逃不掉的。留，留下来姜姬要对她做什么？总不能是看她中毒特地抓她起来解毒。看样子，姜姬并不认识他们三人，他们真的只是倒霉碰巧在那里借宿。那这样她对姜姬能有什么价值呢？

估摸着到晚上了，姜姬又来送饭，还是面条。不过这次她带了一个人来。不过三十岁，面容俊秀，看着十分温雅。姜姬说他是来给小蛮解毒的。

男子给小蛮诊脉，良久又取了一枚银针在她的无名指上戳了一针，将血滴在他带来的一个小碗里。碗底已经有一层深绿的液体，血一触到液体，迅速融进去，而液体渐渐由深绿转淡，变成浅浅的蓝色。

小蛮吃了一惊，惊讶的看着碗中的液体。

男子对小蛮说道：“姑娘，你身上的两种毒，一种是神仙水。这种毒不霸道也不难解，贵在无色无味，不易为人所察。神仙水的毒素沉积在奇经八脉，压制真气，导致人无法运功，其他与常人无异。但三个月若没有解毒，这些毒素就会进入心脏，到时大罗神仙也难救。这个解药我可以配制。”

小蛮心想难怪季玄会用这种药，英雄宴上那么多高手，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就只能用这种无色无味的毒了。季玄说的三个月毒发倒是没有骗她，她中毒到现在也有两个月了。

“姑娘身上的另一种毒，是北地的三石散，我恰巧知道解毒方子，可是其中一味药草马钱子只在北地生长，缺了它无法炼制解药。不过姑娘曾服过暂时压制毒性的药物，此药将毒素压制于几大穴道处，因此可以用内力辅助施针将其逼出。”

那就是，她身上的毒都可以解了？

“你能帮我解毒？”小蛮问眼前的男子。

男子点点头，转头和姜姬说道：“我明日先把神仙水的解药配出来，待神仙水解了，你再配合我给她运功逼毒。”

他们是真的要给她解毒？小蛮看着站在一旁的姜姬，发现姜姬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男子，神情十分温柔。她见男子转头和她说话，放软了声音说道：“就按你说的办。”

*****

第二日，男子如约来了，倒是姜姬没有出现。他给了小蛮一粒褐色的药丸：“这个是神仙水的解药。服下后，十二时辰内毒素就可清除。”

小蛮接过药丸，没有马上服下。

男子看出她的疑虑，温声说道：“姑娘放心，这个真的是解药，我无需骗你。”

也是，她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对方逼着她吃□□她也拒绝不了。她闭了闭眼，把药丸放到嘴里，咽了下去。

男子要走，小蛮叫住他：“侠士，这里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抓来这里？”男子看着性子温和，比姜姬好相与太多。趁着姜姬不在，小蛮索性把问题一股脑抛给他。

对方露出一个晦涩不明的神情，但很快回道：“姑娘可以叫我凤生。”却是对小蛮的问题避而不答。

小蛮不气馁，继续追问：“你们为什么要帮我解毒？你们会放了我吗？”她咬咬下唇，一副要哭的模样看着凤生。

凤生的视线转到小蛮的脚踝上，那里被小蛮一层一层裹成个粽子，答非所问：“姑娘，脚伤处理不当，很容易留下后遗症。”

小蛮被他岔开，也知道从他这里是得不到什么答案了，便换了想法：“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只能简单包扎，你能不能帮我医治？”

凤生盯着小蛮看了一会，小蛮迎着他的视线，神情有些可怜又有些倔强。他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蹲下身子。他极为小心的托起小蛮的脚，把缠在脚上的布条一圈一圈解开。

这两日小蛮尽可能的不动到脚，但没有用药，伤处肿胀的严重。凤生用手轻按几处，小蛮咬紧了牙还是忍不住闷哼出声。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方盒，打开盖子从里面挖了一坨浅绿色的膏体，将其抹在小蛮的伤处。药膏冰冰凉凉的，一下子就缓解了不少伤处的灼热感。接着他又取了一个白色瓷瓶，从瓷瓶里倒出些白色粉末，尽数倒在已抹了一层膏体的伤处，用手指轻轻推匀。最后用刚解下的布条再一圈一圈缠好。

做完这些，凤生把小方盒递给小蛮：“这个你留着吧，两日换一次药。换过三次后，骨头就可以渐渐愈合。”

他似乎想到什么，顿了一下，又无事一般的站起来：“明日我再来帮你趋毒。”

凤生走后不多时，姜姬来送面条。凭良心说，姜姬煮的面条味道不错，但连续吃了几顿也腻味。不过阶下囚没有选择的权利，相比馒头，面条还是不错的。

姜姬的心情不错，她看着小蛮吃面，看了一会问道：“小姑娘你有喜欢的人吗？”

小蛮被面条呛到，猛咳了几声，她实在没法理解姜姬的脑回路。

姜姬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喜欢凤生。”

小蛮不可思议的看着姜姬，她说的喜欢和她想的喜欢是同一个意思吧，姜姬再显老，这个年纪也足够做凤生的母亲了。但心里又有些了悟，姜姬看凤生的神情太温柔了，现在想来应该就是看心爱之人的眼神。小蛮怕姜姬恼怒，忙敛了眼里的惊讶。

姜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突然想说一说这些陈年往事，也不在意听的人，自顾自说下去：“我第一次见他，我给人下毒，他给人解毒。”

那个毒是她从唐门一个弟子手上夺来。恰巧一个不长眼的人冲撞了她，她就随手用在他身上。毒性果然霸道，她在一旁冷眼看着那人极为可怖的挣扎。这时凤生越众而出，替那人解了毒。她自然不高兴，偷偷跟了他一路，想趁其不备对他出手。但她武功不如他，偷袭不成反被擒。凤生却没有为难她。

冥冥之中皆有注定。本是两个轨道上的人，从第一次相见开始了一生的纠缠。幸好，他们还有时间，还可以继续纠缠下去。

*****

小蛮昨日服下凤生给她的解药，夜里就感觉到体内有若有似无的真气流动。睡了一觉醒来，试着运功，果然不再有阻滞感，真气畅通无阻。好久没有这种真气充盈的感觉，若不是脚上有伤，她都要跳起来。所以她特别期待今日凤生的到来。

凤生和姜姬一同前来。小蛮告诉他已经恢复内力，这在他预料之内。

“你先行运转一个小周天。到时姜姬会用内力协助你将气经由任督二脉，汇集到少商、商阳、中衡、关冲、少泽几大穴位。同时我用金针刺穴，将毒素经由污血排出。这个过程需万分小心，不可分心，否则有毒素反噬进入脏腑的危险。”

小蛮点点头。她先运行了一个小周天，真气流转奇经八脉。姜姬盘腿坐于她背后，双掌置于她背部。小蛮惊诧于姜姬的内力十分浑厚，一股气流从二者相触的地方源源不断涌入她体内，引导着她体内真气往十指流去。

凤生拈着一枚金针，分别刺她的百会、阳白、曲池、阴谷几个穴位，等毒素被真气送至十指，再用金针在大拇指上刺破，一控一放。那金针原是中空，便有污血从针尾流出，待污血由黑变红，再换了食指照葫芦画瓢，直至十个手指都流出红色的鲜血。

待毒素都清除干净，这一过程足足耗费了一个时辰。小蛮本就内力不足，长时间不停的运行真气，虽有姜姬助她，仍是十分勉强。毒素一清完，她就因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姜姬也有些疲累，她耗费了不少内力。见小蛮昏过去，她忙去看凤生。

凤生自然知道她担心什么，对她点了点头：“毒素已经清干净了。”

虽然早在姜姬意料之内，她还是忍不住激动，脸上的纹路也更深了。她拿起小蛮的手，纤细白皙的手腕在灯火下可见隐约的血管。她的体内有个声音在叫嚣着。

凤生看了看昏睡的小蛮，迟疑着说道：“不如等明天。”

“我已经等了太久，一刻都等不了。”姜姬斩钉截铁，什么事她都可以顺着凤生。唯独这件事，她不能再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