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小蛮呆呆的看着凑到眼前的苏合香：“我……唔……”

舌尖的剧痛让她说不出话来。思绪随着疼痛渐渐回笼。

“你还真能，要死怎么不往里多咬一点呢？”苏合香冷着脸，“咬这么点舌尖顶什么用？”

“我……没有……”小蛮摇头，她只是那瞬间心太疼了，疼的受不了，下意识咬住舌头。

“舌头的伤口刚敷过药，不要说话。”他瞪了她一眼。

小蛮微微点头，闭上眼。很快眼角就淌下泪来。

“你！”苏合香语气软下来，“你不要哭。二师兄……”

他眼眶也涌上来涩意，用力眨了眨，“二师兄不会有事的。他武功那么好，又那么聪明。”

说到后面，他有些哽咽，忙伸手一抹脸，站起来：“我先出去，你继续睡。”

苏合香出了房间，看见门口的季玄，脸色沉下来：“你还不走？”

季玄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睛鼻子通红，像斗鸡一样瞪着他。他没在意，只是看向刚合上的房门：“她在这里，我能走去哪？”

苏合香咬牙：“若不是你今日来。”

“她总有一日会知道的。”他看回他，神色冷漠，“你们的二师兄，又不是我杀的。”

“你！”苏合香一掌拍向他。

季玄来不及避开，一掌被击在肩下两寸，只觉得心口翻涌。他急急退了几步：“阿景。”

院外一个人影飞入，一个长鞭卷着劲风朝苏合香脸上袭来。他向一旁险险避开。

季玄叫住阿景，他咽下喉头的那口血，看向苏合香的眼神冷得像冰：“你这一掌，我看在小蛮的面子上不会计较。你爹大概没有告诉你，山下围了一队兵马。以及我是谁。”

苏合香惊疑不定，今日知道的这些事对他冲击太大。二师兄的身份连带失踪的消息，小蛮什么时候竟然对二师兄，还有眼前这人，他只知道是这人告诉小蛮二师兄的事，他还看出这人很喜欢小蛮。

苏合香看看房门又看看季玄，咬咬牙转身去找他爹问清楚。

院子里霎时安静下来。季玄站了一会，还是上前轻轻推门进去。

她闭着眼陷在厚厚的锦被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苍白赢弱，楚楚可怜。

他看着她眼角湿润的泪痕，轻声开口：“去年我和他在邯城和谈，走之前我托他转交一封信给你。我想他一定没把信给你。若你看了那信，会不会等我呢。”

难怪那时他会问她，他与季玄她会选谁。他在怕，怕她会放弃他，这段感情里，他把自己放得太低。是她表现的不够，让他没有信心。分别前她告诉他的答案，他听进去了没有。小蛮出神的想。

季玄继续说：“我从没有想过你会不爱我。因为我一直爱着，我以为你也一样。都说人心易变，可那个人怎么可能是你。你明明那么爱我，当初在悬崖上愿意为了我去死。”

他停了停：“我知道他为你做了很多事。但小蛮，你错了，那不是爱，那是感动。你怎么会爱他，你爱的明明是我。你现在只是有些生疏，但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你总会慢慢记起来当初的感觉。”

小蛮睁眼，直直的看着他：“不，我……爱……他。”她说得吃力，嘴巴里泛起一股腥甜。

季玄的笑容有些苍白：“你倒是懂得往我心里戳刀子。当初是我不对，我受你这些气话是应该的。但是。”

他眼神转冷：“小蛮，我对你的纵容不包括你爱上别人。”

“你与他有十几年的同门情分，难免难过一些。我可以等，但不要让我等太久。”

************

季玄留在万花阁，守着小蛮。苏合香知道了他的身份，打又打不得，赶又赶不走，只好每次见面努力给他添点堵：“小蛮与二师兄青梅竹马，情深意重，岂是外人比得上的。”

季玄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可惜他死了。”

这一下又触了苏合香的逆鳞，几乎要跳起来：“二师兄只是失踪！”

季玄没理他，越过他进了房里。小蛮侧坐在窗下的榻上，转头看着窗外。窗户支起来，碎金的阳光在她脸侧留下一团光晕。

他走过去：“窗下风凉，不要久坐。”

小蛮没有回头。他不以为意，低头看到她手上握着一根簪子。打成蝴蝶的模样，很是精致。他看向她头发，没有扎起，乌黑的长发流水般泻了一身，逶迤在素白的衣裳上，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白生生的脸，不知怎的想起天水城的客栈里，他推门进去看见她的样子。浸湿的长发海藻般散在水面上，一张脸白生生的，更显得那双眼睛黑亮，湿漉漉的，像汪了一泉水。他忍不住微微微笑起来。

“你想戴这根簪子？我帮你梳头好不好？”他柔声哄她。

终于换来她一眼。她看了他一眼，拿起身侧的一个木匣，打开来里面铺了一块大红的绸布。她把簪子放进去，轻轻点了点金箔打成的蝴蝶翅膀。金箔极细微的晃了晃，似乎下一刻就要扇动着翅膀飞起来。

季玄突然明白这根簪子怕是夏君逸送她的。他心里止不住的泛酸，却什么也没说。

小蛮下了塌。

季玄不明所以，只跟着她。

她走到桌子前，拿起茶壶倒了杯茶。她伸出食指在茶杯里蘸了水，在桌上写字。

季玄凑过去。

你……回……去……吧……

他轻轻念出来：“我在等你。”

我……不……爱……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指，不让她写下去：“乖一点，不要惹我生气。”

小蛮挣开他的手：“我不爱你了。”

她说得冷静又残酷。再一次听到，还是这么明明白白的伤人。他仔细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些口是心非的端倪。她的瞳仁还是那么黑亮，只装着他一人，却进不去心里。

他胸膛急剧起伏，攥紧的手臂上青筋浮现。他比之前任何一刻都确信，她真的不爱他了。不是欲擒故纵，不是口是心非，不是退而求其次。他失去她了。那个在月色下小溪边说“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你”的姑娘，在他娘墓前抱住他答应他求娶的姑娘，在江南三月醉人的春风里说等他回来的姑娘，在被人追杀的树林里说不后悔的姑娘。他把她弄丢了。

他一时撑不住身子，伸手按住桌沿，另一手按住眼眶。

他多久没有哭过了。八岁那年他娘死了，他被接回王府，和萧子乾抱在一起打架。两个孩子都打哭了，萧子乾他娘边给儿子擦眼泪边柔声哄他，两个人亲亲热热走掉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哭。他哭了很久，没有人来轻声哄他，也没有人给他擦眼泪。那一日他明白了，在这世上他寂寂寥寥一个人，哭是没有用的。那之后他就再没有哭过。

很久后那只手放下来。

她没在看他，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记不记得，在我娘墓前答应过我，当日你应了我，就是将你许了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反悔。”他哑着嗓子，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你大约忘了，我如今是这个国家的皇子，要拿捏一个小门派，不是件难事。”

小蛮猛的抬头。

“你跟我回去。我不为难他们。”他害怕看见她眼里的厌恶，不顾她的挣扎，紧紧抱住她，将脸埋在肩窝上，“我会给你时间，但你要在我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