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迢迢韵竹声
作者:原驰      更新:2020-02-02 06:48      字数:2412

安吾容色动荡,不知就里。也便是此时,门外的人近了前来,他抬眼一看,此人细目扁鼻,丝毫不引人注目。

那人向沈琚作揖行礼,道:“贱民逢十见过慎王。”

沈琚不甚在意地颔首作和,却是将目光转向了安吾,问道:“可记得此人?”

安吾细加端详眼前之人,衣着平整,容色平常,然细加审视,却是锋芒内敛,偶与安吾目光相触,便是一道闪烁而怨忿的光芒乍起。

安吾端心细寻,想来他许是昔日时移寮众位侍从之一,只道:“未有记忆。”

此话一出,逢十赫然抬头,目眦欲裂,淬毒怨恨似要迸发而出,然沈琚恰于此时闲适地笑了。

“吾卿,逢十是徐夫人之侄,那徐夫人,”他的长指由杯壁划过,道:“你杀得太快,现如今通易人皮之术的,世间恐唯有他了。”

安吾抬眸望向逢十,他此时无遮无拦,将满腹的怨怼坦然昭现。安吾启唇,道:“彼时乃情势所迫,若教朱流毓窥得一丝不妥,于我等不利……”

“就因如此你便痛下杀手,取了我姑姑姑父的性命?”逢十陡然凄然罹骂,“心肠何其歹毒!”

“放肆!慎王面前休得无礼!”冬缠忽而一声斥骂,逢十只得噤声。

安吾讽刺一笑,直望入逢十怨恨眼底,道:“心肠歹毒?我若是如此,当日一众侍卫就该赶尽杀绝,若是这般,今日你又怎能站于此处说话?”

逢十听闻此语,仰天一声讽笑,道:“休要在此这般惺惺作态罢,当日你假意放我等一条生路,不予送往官府,转而又暗下杀手,赶尽杀绝,若非我逢十命不当绝,又怎么完好无损地站于此处?而你!”他伸手指向安吾鼻端,厉声道:“此刻又做这悲天悯人姿态,良心何安?”

安吾听闻逢十之罹骂,惊有之,疑有之,他余光一瞥沈琚,却见他一副早已知悉洞察神色,细一思索,便垂下眼睑,不再言语。

沈琚轻敛夔龙皮氅,道:“好了,昨日恩怨,休要再提罢。今日寻你来,乃有一事相求,你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我既已站于王爷面前,自是愿意,只不过草民有一事相求,望王爷成全。”逢十躬身以求,目光却是投向了安吾。

沈琚岂能不知他心中计量?但却只道:“但说无妨。”

“草民要……”逢十伸手指向安吾,道:“他的右臂。”

其声一出,堂内霎时俱寂。于剑客而言,右臂之重,难以言表。逢十此举,何异于取安吾性命?

沈琚扬起一抹诡谲笑意,轻声道:“你这是要吾卿的右臂,亦或是断我右臂?”

逢十心下虽是惊惧交杂,但仍是一挺脖颈,凝眉敛色道:“逢十不过贱命一条,若是王爷不允逢十之请,大不了,便带着王爷所求的东西下黄泉便是了!”

“如此说来,你知道本王要什么?”沈琚笑道。

逢十咽下一口口津,道:“逢十身无所长,也便是略通那换皮易容之术可让人高看一眼,想必王爷也是冲着这换皮易容之术而来罢?”

听闻此语,沈琚不禁抚掌笑言:“这便是你的底气?”

“普天之下,知晓换皮易容之术者,逢十敢断言,非我莫属。”

听闻逢十傲然之语,沈琚余光一瞥神色晦暗难辨的安吾,道:“本王心腹的右臂,可不是说要便要的。”

逢十怨恨双目移向安吾,却是对沈琚道:“换皮易容,并非易事。若要行之,便要看王爷是否诚意够足了。”

沈琚却是不答,敛眉吩咐冬缠道:“先将那人带上来。”

不多时,冬缠便携着两名侍卫,押挟着一名女子前来,待行至桌前五步,两名侍卫将那人往地上一掼,进而扯去了蒙住她头脸的黑布。

“可认得她?”沈琚问逢十道。

逢十不知沈琚是何用意,只细加端详倒于地上、双手被反缚住的女子,脸色灰败、容颜诡谲,恰似一张朦白人皮,堪堪挂在血肉之上,端的是怪异非常。

却正是韦照影。

韦照影口中被布团堵塞,只得以不断蠕动身躯,发出阵阵呜咽,见逢十目不转睛端详她的面容,她不由惊惧交加,不断后挪身躯,只盼得离一众人等远些。

“这人……可是用了我时移寮的换皮之术?可惜技艺不精,换得的人皮只

是挂在这血肉之躯之上,未能与自身相融合,呵,我时移寮换皮易容之术又岂是外人可通晓的?贸然行之,不过是害人害己!”逢十见韦照影面貌,先是惊诧其手法竟有徐夫人之影记,细细看来,却觉其不过是类虎画犬,所换人皮不通自身血脉,故而不过是浮于貌表,显得尤为怪异。

沈琚轻笑一声,难辨意味,道:“即是如此,那便证明给本王看,你的本事。若是不能使她面容重现,那么……你所提的要求,不仅是为妄言,你这性命亦将难保了。”

逢十心中波澜起伏,神思一时难辨,良久,他方咬牙道:“三天。三天之后,若草民未能使这人面容重现,任凭王爷处置。”话锋一转,却又道:“然若是草民功成,先不说荣华富贵,安吾此人的右臂,望王爷允诺予草民才是!”

沈琚微勾嘴角,不点头亦不摇头,只道:“三日之后,再作定夺便是。”

逢十未能由沈琚口中取得明确承诺,然却也只能咬牙颔首领命。

沈琚却是不再分出心神予逢十,将目光移向了韦照影,见她呜咽不断,便示意冬缠取下她口中的布团。甫一取下,韦照影便惊喝出声:“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却说韦照影当日杀宿西途,出逃郢都,却在返宜州之时,为他人所擒,几经辗转,却到了籍周城,现当下又于慎王跟前,不知命途如何,便心下惊慌失措,心神动荡。

沈琚施然道:“韦照影,可是你?”

听闻沈琚之语,韦照影瞳仁一震,遽然喝道:“不!我不是……”

沈琚却是不顾她急喝之语,又径直道:“你可知朱流毓已然下令,见韦照影者,当下缉拿,若其拒捕,杀。”

韦照影当下心慌意乱,口中嗫嚅不停,眼睑震动,双唇颤抖,竟是一副失神模样。

此时沈琚之声,又如丝绢流淌,环经韦照影身侧:“但是,若你愿为本王所用……本王必将护你周全。”

韦照影沉寂颇久,心乱如麻。此时此境,由不得她去挣扎思量。半晌,似是知无退路,她方似下定决心,道:“王爷……要照影作甚?”

“我要你,去做曲韫竹。”

“曲韫竹?何人?”

沈琚之声,缥缈清贵,经绕耳际,如萦寰宇。他道:“定北将军,曲收寒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