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风雨欲来
作者:漫漫远汐      更新:2020-02-06 10:08      字数:6176

离皇城不远处的某个角落,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靠近,里面坐着的,正是失踪数月的楚云馨,她这一次回来,数月的时间让她原本山清水秀的心境变成了宛若散沙的废墟,她安静的坐在马车内,听着马蹄声铮铮,干涩的眼眶又散发出想要倾泻而出的余温,揭开竹帘,看着巍峨的皇城近在咫尺,一阵酸楚流淌在心头,母后、哥哥,你们都不在这皇宫内,馨儿连看着它都觉得冰冷,逸郎也离开了,以后馨儿还有什么盼头呢......

后宫内,因为秋月颜重获圣宠,所有人不敢再针对堇贵妃,原来走的宫女想要重新回来,都被秋月颜冷冷拒绝,关键时刻才能看清人心,她已经很清楚自己身边该留谁,桃夭宫内,御医也殷勤的跑来给沁竹医治,秋月颜在一旁问着情况,一个小宫女悄悄的跑到秋月颜身边,秋月颜回头一看,是很久未见的尘行,

“属下参见贵妃娘娘。”

“免礼,你怎么来了?”秋月颜不解,

“回娘娘,属下是奉皇上之命来给娘娘带话的,纯雅公主回来了,现在在珍玉宫。”她简单明了的说明来意,秋月颜才想起这件事,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一会儿就去。”

“是,属下告退。”尘行顺从的离开,御医诊治完对秋月颜道:

“娘娘,臣已经诊治完了,娘娘放心,现在只要好好恢复便会很快痊愈,臣回去开些药方送过来。”秋月颜点点头,

“好,多谢张太医,湘儿你去送送张太医。”

“是,太医请。”湘儿面无表情的对张太医说,

“臣告退。”太医走后,秋月颜看了眼沁竹的情况,是好了不少,心底放心了几分,想起馨儿还在等自己,事不宜迟匆匆离开。

桃夭宫离珍玉宫只有几百米,所以没走多久便到了,秋月颜走进去,佩儿站在门外出神,双眼一直盯着紧闭的房门,秋月颜走到她身边,她察觉到动静回头一看,慌乱的行礼,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快起来,馨儿在屋里吗?”

“是,公主在里面。”佩儿有些担忧的看着房内,秋月颜明白她在担心什么,馨儿千里迢迢的独自跑到沛昌找三哥,好不容易到了却只得到三哥身亡的消息,难免会有轻生的念头,

“你别担心,我进去看看。”秋月颜安抚的说,

“是。”

推门进去,入眼便是呆呆的坐在床边,独自出神的馨儿,她浅白素衣,黑发简单的用一支簪子固定,她的下巴变得比从前更尖了,眼里也有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沧桑。

“馨儿。”秋月颜轻声唤她,眸中皆是心疼,楚云馨缓缓的回过神,看向穿着贵妃服饰的秋月颜,神情微微一动,

“月姐姐,你来了,我现在都不认识你了,你居然成了我三哥的女人。”她语气中掩藏的细针扎在秋月颜心里,她有些接受不了,哥哥在时,自己一直能感觉到哥哥对月姐姐的不一样,但哥哥为了自己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可如今哥哥走了,月姐姐却跟三哥在一起了,她不傻,她能猜到,是三哥害了自己的哥哥,月姐姐那么聪明的人,会不知道吗......

“馨儿,我是有苦衷的。”秋月颜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苦衷,所有人都会在被人质疑时说自己是有苦衷的,可真正会相信的人,又有几个?自己那日为楚惜玉求解药时答应楚萧然什么都依他,成为他的嫔妃只是自己兑现的诺言,自己有楚萧然的软肋,却不能用这个去背叛他,因为他曾在危难时救过自己,而且只有自己在这宫中有了一定的地位,馨儿的日子才会不那么难过。

“苦衷?什么苦衷,我只想知道我哥哥的死你知道是谁做的吗?”楚云馨第一次这么咄咄逼人,她明亮的眼中有种疲惫的哀伤,

“我知道。”秋月颜如实点头,她已经没有心力去欺骗馨儿,不如将实情告知她,

“是楚萧然,他已经密谋很久了。”

“那你为何还要和他在一起?”楚云馨不解,为何月姐姐明明知道,还要和那个杀了哥哥的凶手在一起,

“馨儿,我说了,我是有苦衷的,我也是逼不得已。”她心底有无尽的苦楚在肆意喧嚣,想要带来更大的折磨,

“我知道,我们如今都是身不由己......月姐姐,这一次我去沛昌找逸郎,是带着我接下来日子的所有期盼,我把这份期盼都放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我觉得我这辈子还能跟他在一起就没那么糟,我走了我记事起最长的路,却没想到得到的却是逸郎离开的消息,我突然觉得老天是在跟我开玩笑,他是想让我永远抱着遗憾过完一生,我如今觉得活着度过接下来的日子对我而言是一种煎熬,我不想再为这种永无止境的生活受满身的伤,我想解脱,去哥哥和逸郎那边。”她淡然洒脱的话让秋月颜的心不自觉颤了颤,

“馨儿,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是一样的,我的母亲,哥哥,还有我的朋友,都离开了我,现在连你,都不想考虑我的感受而选择离开,你何其残忍?你不能选择自我了结,楚惜玉还在等你。”秋月颜的喉咙有些哽咽,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包围着她,让她难受,

“什么意思?什么叫哥哥还等着我?”楚云馨不解,月姐姐的话是什么意思?

“楚惜玉还活着,楚萧然要杀他时,我派人救走了他,他现在应该很好,你不用担心。”楚云馨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眼中似乎有枯草重新燃烧的火点,

“真的吗!我的哥哥还活着?”

“是,所以,你还想解脱让他连自己的妹妹都失去吗?”秋月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脑中闪过秋竹逸的脸,自己的哥哥若是能和楚惜玉一样,还在人世,那该多好,想到这儿,她蓦然红了眼眶。

“月姐姐,我知道了,我不会轻生的,我还要去陪哥哥。”笑意重新回到她的脸上,让她有一种恬然的美好,秋月颜点点头,

“好,你能这么想就好,那我先回去了,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来找我。”

“嗯,月姐姐谢谢你。”楚云馨由衷的感谢,秋月颜勾唇浅笑,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转身离开,走到屋外,佩儿担心的走过来,

“娘娘,公主她没事吧?”

“没事,你不用担心,你们照顾好馨儿,如果有人故意刁难你们,你随时来桃夭宫找我。”秋月颜细心的嘱咐她,馨儿现在在宫里的位置很微妙,没有楚惜玉和太后的庇护,很可能有人刁难她,所以多注意一点也是万全之策。

“是,多谢贵妃娘娘。”佩儿跪在地上,万分感激,有她这一句话,公主便能安稳无忧。

“好了,起来吧,现在桃夭宫和珍玉宫是一体的,不用那么见外。”秋月颜扶起她,平和的拍拍佩儿膝盖上的灰尘,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现在自己必须巩固在宫里的地位,才能不被人踩在脚下任人宰割。

接下来的日子,后宫中的人都小心谨慎,堇贵妃盛得皇上的宠爱,去哪儿都要她的陪同,什么好的都送到桃夭宫,气得那些妃嫔心里百爪挠心,纷纷跟皇后抱怨,而皇后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完全对那些妃嫔的话无动于衷,也不生气,而是笑意盈盈的劝她们不要争风吃醋,嫔妃们都觉得皇后中邪了,连秋月颜都感觉到不对了,皇后纳如烟三天两头的跑到桃夭宫来和秋月颜喝茶谈心,那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别提有多渗人,秋月颜心里总觉得发毛,纳如烟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客气了?不一直都是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皮吗......所有人都在背地里讽刺说皇后是想趁机在皇上面前露脸,以此讨好皇上,别说,楚萧然的确对皇后赞赏有加,还时常去坤宁宫了,又给了那些嫔妃一记重击,后宫热闹的不行,前朝也进展的如火如荼,南邑现在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繁荣,土地开垦也实施的很好,百姓生活得到了保障,国库日渐充盈,楚萧然的威望也随之一天比一天高,秋月颜觉得自己也快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准备跟楚萧然说离开的事,却病了一场,痊愈后开始时常头晕,浑身提不起劲,每日病怏怏的,御医说要长期调养,秋月颜却不想等那么久,她现在只想离开,便找了一天清晨,去了楚萧然的御书房,一进去,便看到楚萧然正垂首批阅奏折,神情认真,没有察觉到秋月颜的到来,秋月颜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楚萧然的眉眼还是自己最初认识的那样深邃,眼窝的乌黑是他当上皇帝后最大的变化,他每天都在为国事操劳,还不忘照顾自己,秋月颜觉得挺感动的,但自己不是一只金丝雀,不想被关在这个深宫之中,所以楚萧然原谅我不能陪你一直走下去......

楚萧然的眉微微动了动,抬起头,看见秋月颜含笑望着自己,有些意外,起身走到她身边,柔声问:

“月颜你怎么来了?”秋月颜抬头笑着说:

“萧然,我想回追月宫看看。”楚萧然眼眸微沉,问她:

“怎么这么突然?”

“我很久没回去了,所以这次想回去看一看,毕竟那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楚萧然点点头,

“好,那朕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你还有那么多国事要处理,走不开的。”他会那么说早在秋月颜的意料之中,所以她便按一开始心中想好的那样有条不紊的说出来,

“可你一个人朕不放心。”

“没事的,这样吧,馨儿跟我一起,我刚好带她去追月宫看看。”秋月颜早就想好要带楚云馨走了,若自己一个人离开,馨儿在宫里一定不好过,刚好用这个借口带她离开,和楚惜玉汇合。

“朕还是不放心,这样,咱们先走,馨儿朕会派人稍后送她过来,不然一起走会引人注意。”秋月颜见他还是坚持要陪自己一起去,只好点头,到时候再想办法支开楚萧然好了,

“那你回桃夭宫收拾东西,朕稍微处理一下出宫后朝中之事,一会儿派人去接你。”

“好。”

秋月颜回到桃夭宫,发现沁竹已经醒了,便刚好告诉湘儿和沁竹自己要回追月宫的事,沁竹有些担忧的问:

“娘娘,您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不会回来了。”有种寂寥的感觉涌上了心头,沁竹一听急了,

“娘娘如果要走带上奴婢,奴婢不会拖累娘娘的。”湘儿站在一旁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秋月颜含笑拉住她们俩的手,

“我走一定会带上你们两个的,不用担心,现在收拾一下东西吧,我们一会儿就该走了。”沁竹一听心里一喜,欢喜的下床去收拾行囊,秋月颜看着一动不动湘儿,突然发觉湘儿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湘儿,想什么呢?快去收拾东西吧。”

“是。”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

秋月颜看着两个丫头收拾着东西,突然又感觉到头晕,自己很久未发作的胸闷也随之而来,很快承受不住,倏地晕了过去。

等秋月颜睁开眼,发觉眼前摇晃的屋顶是一辆马车,艰难的坐起身,巨大的疲惫感让她浑身不适,

“醒了?”她看向说话的人,是楚萧然,

“我们现在去哪儿?”楚萧然轻柔的扶她靠在软垫上,

“傻丫头,你不是要回追月宫吗?”秋月颜闻言想起来,自己的确和楚萧然约好了要回追月宫,左右看了看,只看到湘儿,

“沁竹呢?她怎么没有一起来?”楚萧然解释道:

“这次出宫是秘密的,人多会惹人注意,所以朕只带了湘儿,沁竹还在宫里。”秋月颜一听心里就慌了,自己这一次不会回宫了,沁竹还在宫里,怎么办?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宫里。

“月颜你难道有什么必须把她们都带着的原因吗?”楚萧然突然问,秋月颜心弦一紧,尴尬的笑了笑,

“没有,只是我习惯带着她们俩个罢了。”楚萧然点点头,没有注意到她的慌张,

“没事,我们过几日就回去了。”秋月颜默默的嗯了一声,两人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马车摇摇晃晃的,就在秋月颜快被晃睡着时,马车停了下来,

“皇上,娘娘,到了。”楚萧然拉着秋月颜下了马车,秋月颜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山,这是月牙山,追月宫就在山中,这样隐蔽也是为了保护追月宫的安全,

“萧然,馨儿来了吗?”

“她正在路上,应该快到了,我们先上去吧。”

“好。”

秋月颜头晕浑身无力,走不动,楚萧然直接背起她上山,这让秋月颜想起去绝耋谷的那次,雪下的很大,楚萧然也是这么背自己上山的,思绪陷入回忆中,很快便到了追月宫的宫门前,有人飞身出来,看到秋月颜有些惊喜,

“宫主,您回来啦!属下立刻去叫所有人来迎接。”秋月颜立马出声制止,

“青楠,不必了,叫大家来太麻烦了,不用惊扰,对了,绯玉呢?怎么没见她?”

“绯玉出去办事了,还没回来。”秋月颜闻言心底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她没有多加在意,只是含笑对青楠道:

“好吧,那我们先进去吧。”

秋月颜跟楚萧然一起在追月宫的各个角落闲转,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秋月颜心底有了这几个月里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释然,还是在这里舒服,楚萧然看着唇角一直印着笑意的她,温声说:

“月颜,朕已经很久没见你这么高兴过了。”

“是啊,我很久没有这种自由的感觉了。”楚萧然闻言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秋月颜停下脚步,认真的和他对视,

“萧然,你该放我离开了,我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也该够了。”楚萧然静默片刻,蓦然叹了口气,

“即使这么久,你也没办法爱朕吗?”他的话让秋月颜有些不自然,她转开视线,看向冰雨湖上凝结的冰,突然发现冬天竟还未过去,

“萧然,你无法让一个不爱你的人,通过时间来爱你,这是一个不等的事情。”

“朕只是还存有一丝侥幸罢了,既然你无心在待在朕身边,那朕便只能放手了,月颜,朕终于放弃你了,你以后多加保重。”

“好,你也是。”两人相视一笑,静静的赏着冬景,像一对多年的好友再一次在江南重逢,一起重温当年一般温暖。

第二日,一大早,秋月颜和楚萧然正在花雕阁用早膳,

“萧然,馨儿不是昨日就在路上了吗?怎么现在还未到?”秋月颜放下筷子,神情有些担忧,

“应该是因为什么耽搁了吧,你别担心,朕派人去看看。”秋月颜点点头,用完早膳,楚萧然准备回宫了,两人一起走到屋外,

“月颜,朕走了,你若有时间,就回宫来看看朕。”秋月颜含笑递给他一个手炉,让他暖手,

“那是自然,你放心,你也不要太过操劳,当心累坏了身子。”

“嗯,朕走了。”楚萧然不舍的抱了抱她,转身准备离开,湘儿匆匆的跑过来,

“小姐,有人在我们月牙山下破阵,欲有侵入我追月宫之势。”秋月颜神情一凛,足尖轻点,瞬时至十几米远,湘儿和楚萧然赶忙飞身跟去,三人到山下时形式已经十分严峻了,不知怎么回事,这些人武功皆是不俗,隐隐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秋月颜开始警惕,问身旁的青楠,

“这些都是什么人?”

“回宫主,好像是流星宫的人。”秋月颜一听眉头微蹙,流星宫?秋星晨还是来报仇了吗......

“萧然你小心一点,这些人不好对付。”秋月颜小心提醒楚萧然,

“嗯,你放心。”

那些人看到秋月颜果然发起了进攻,很快两拨人就打成了一片,秋月颜也加入了其中,正打的激烈,秋月颜眼角看到楚萧然被团团包围,

“萧然,小心!”迅速杀了几个靠近他的人,秋月颜将他护在身后,楚萧然看着眼前坚毅的女子,眼里有种淡淡的不舍,

“月颜,你不要管朕了。”

“我不可能扔下你不管。”秋月颜发出号令让追月宫的人保护楚萧然,结果发现没有任何人动,心底不由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还未等她反应,就感觉到小腹有撕裂般的疼痛,低头赫然发现有一把剑刺穿了她的小腹,冒着汩汩的鲜血,不敢置信的回头,看着一脸冷漠的楚萧然,

“楚萧然,你这是什么意思?”楚萧然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秋月颜,你也有今天,怎么样,被背叛的感觉好受吗?”一道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看过去,是尘行,

“秋小姐可能不认得我这张脸,那这样呢?”只见她手一挥,赫然是秋星晨那张冷艳倾城的脸,她曼妙的走到楚萧然身边,亲密的挽住楚萧然的胳膊,她唇角的笑意,带着尖锐的讽刺,将要划开一个巨大的谎,而楚萧然眼里的冰霜,也将秋月颜推进了覆灭的深渊。

秋月颜殊不知,自己的一生就在这一刻永远发生了不可破灭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