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失踪(上)
作者:白兰蒂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081

大年初四。

大清早我让凌心帮我拿出那串沈远客从长安给我带的珍珠项链。粉珠子,圆润的光芒,雕花金扣袢。配上那袭月牙白带暗纹的长裙,我着实喜欢的紧。今儿个据说是沈远客的几个至交好友会来上门拜访,虽说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可万一要见人,还是干净利落点为好。

沈荃玥和我穿一样的衣服,看我那串珠链眼馋,我就让她去找她大哥要。

这段时间以来,沈远客给我感觉一直是疏远的,不仅对我,对这个家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是疏远的,乃至父母。只有对沈荃玥,他会不由自主地有一些关心和疼爱。沈荃玥这小鬼精灵剔透,远超过其年龄的聪慧,对沈远客却一条路的敬仰到死。

这两兄妹就显得格外怪异,一个一脸淡漠的宠溺,一个战战兢兢的崇拜。

“不成,”沈荃玥霸在她专门的躺椅上,严肃道,“大哥每日日理万机,我怎么能拿这样鸡毛蒜皮的琐事让他烦,他是做大事情的人。”

我瞥她一眼道,“你的小脑瓜子一说起你大哥就清零。”

沈荃玥骄傲道,“那是因为我大哥了不起。”

“有多了不起?”我忍不住问道,也不由得好奇,很多时候,我没有拿她当个小女孩,而是一个可以沟通了解的朋友。

沈荃玥侧着头,仔细的想了想,慢慢的道,“苏姐姐,你才来这个家不久,我和你说不清,日子久了,你自己就明白了。”

我缄口。

背后说人是非本就非我长项。何况那人是我恩人。就算好话。也无必要在后面议论。一时好奇多问几句。千万不可形成习惯。

正和沈荃玥信口聊着。院门传来了轻叩地声音。

凌心问了几句。开了门。是沈远客和两名陌生地男子。

他们三个人一式样地白斗篷。狐狸毛领子。挺拔地身躯。沈远客一袭深褐色长衫。那两个人则都是通体白衣。

“是方先生和潘大哥。”沈荃玥道。“你看那个笑地很坏地。是潘大哥。他和我大哥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像亲兄弟一样;那个比林墨研还漂亮秀气地男人。是方先生。他是大哥在外面做生意认识地朋友。我不熟。可大哥似乎和他一见如故。那种熟稔度比对潘大哥还亲。”

我透过窗子看出去。有一枝梅地枝干刺愣愣地斜伸出来。沈远客轻轻抬起梅。一脸无奈地和那两个人一起走进来。

挑开门帘的人是那个嘴角总带着坏笑的男人,眼睛很深很乌亮,偏偏还有两个酒窝。他深深的长揖到底,笑嘻嘻道,“苏小姐,在下潘梓雷。”

我不明所以,回礼道,“见过潘先生。”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清澈的可以倒映出人影子的双眸,琥珀般静谧,仿佛亘古以来就是这样的一种姿态。难怪沈荃玥说他比林墨研还好看,林墨研同他一比,好像牡丹遇见空谷幽兰,虽然还是国色天香,却怎么也不及人家灵性逼人。他看着我,天然带着悲悯的忧郁,好像在他面前什么都能被原谅,什么都能得到救赎。蓦的让我忽然想起了大年三十那天,和沈远客关于佛祖关于慈悲的言语。

“苏小姐,”他声音温和温润,“在下方寒衣。”

我低声道,“方先生好,苏青嫣见过方先生。”

抬起头又看到他的眼睛,那样让人着迷,一身白衣属他穿着最有格,翩翩浊世佳公子,就是这个意思吧,仿佛雪人般澄静无暇。

他温柔的一笑,如皎皎月光,“我们冒昧过来,还望你见谅。”

“这是说哪的话,”我浅浅的一笑,“你们是表哥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

“苏小姐,”潘梓雷笑道,“若不是我之前一直在外游学,早就来拜访你了——你不知沈远客他对洛阳牡丹熟视无睹,却跟我纠缠在一起,不少人传我们两个断袖。”

我明白,沈远客的两位朋友,也认为我不仅是个“表妹”,苦笑。

沈远客尚且看不上牡丹,怎能对姿色平平的动心?这两位兄弟走眼的有些厉害。

“荃玥,”潘梓雷摸摸沈荃玥的头,“好快,一年不见你,变了个样子,再过两年,你也要出阁了,跟哥说想要什么嫁妆,哥一定帮你准备一份比你们沈家还厚的嫁妆。”

沈荃玥道,“先给我条和苏姐姐的这串项链一样的项链吧。”

三个人不约而同看向我颈间,搞得我颇为尴尬。

“要求不高啊,沈小姐。”潘梓雷笑嘻嘻的。

沈荃玥亦笑,“天上再多的天鹅也不如我手里的烤鸡,谁耐烦等你嫁妆,先给我来点礼物是正经的。”

潘梓雷揪了揪她小耳朵,“真不知道谁能收拾得了你。”

沈荃玥雪雪呼痛,我们忍俊不禁。

我知道,沈远客的朋友也都误以为我同他关系斐浅,看来有一点毋庸置疑:沈远客平素不近女色的厉害。我务须辩白甚至务须说话,一切听从沈远客的安排便是。潘梓雷和沈荃月你一言我一语,不亦乐乎。沈远客则背着手,独自闲适看着窗外的梅。

我转过身,轻声道,“方先生,茶有些凉了,我去让人再沏湖温的来。”

方寒衣道,“不必客气,我同沈兄一见如故,情同手足,你莫见外。”

我点点头,然而仍然让凌心去厨房拿壶上好的碧螺春来。

在一个几乎完美的人面前,任谁都会有些手足无措。方寒衣微微一笑,仿佛见惯人们的卑微,道,“我只是个游方的郎中,随性散漫惯了,若是冲撞了苏小姐,还请你见谅。”

我道,“方先生必然是杏林圣手,有起死回生之能了。”

方寒衣微笑,道,“苏小姐打趣我。”

我道,“哪里敢。”

说到这里我们一起笑了,这人,就让人又是紧张又是轻松,和他相处,好像是全天下最容易的事情,又像最难。时而低的如尘埃,时而又贵如珠玉。此种玄妙,难以明说。

“苏小姐,”方寒衣道,“既然你知道我是郎中,我也就冒昧问一句了,你最近是否身体违和?”

我想了想道,“你若不问,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像——有几个月了吧,我经常一到傍晚的时候就觉得浑身虚的厉害,口渴的火烧火燎,做梦一样。”仔细一算,好像就是救了沈远客,我中毒之后,大概是后遗症?那种浑身虚脱的滋味很不好受,昏昏沉沉,偶尔会睡过去,好像昏迷一样,醒来时则浑身汗津津,也不知刚才怎么回事。脱骨扒鸡,我又一次想起这个比喻。

方寒衣眉头微微蹙在一起。

我心提了上来,人生活好了,就怕变故,只有绝境才会有勇气,才会改变,就算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方寒衣何等剔透,笑道,“苏姑娘不必担忧,没什么事,只是我看你面色隐隐泛红,恐有虚火上升,故而才问问你的,我帮你拿点药,让凌心姑娘帮你煎了也就好了。”

我心又放下去,道,“那我便提前谢谢方先生了。”

方寒衣摆摆手,道,“叫我方寒衣就是了,方某无德无能,如何敢称得先生二字。苏小姐,那样的病症大概有多少时日了?”

“四个月左右。”我道。

“以前没有过?”方寒衣问道。

“没有。”我肯定的道。

方寒衣沉吟片刻,道,“那是最好,苏小姐,我帮你开些药后,你很快就会痊愈。”

我和方寒衣又聊了聊关于养生关于药材,不知不觉的就快晌午了。沈夫人派人来催,让我们过去,我们五个便说说笑笑的到了正厅。

到了正厅我就觉出了不对:偌大的厅堂内,只有沈老爷,沈夫人,雪姨,沈行四个人在。沈老爷神情阴郁,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地抓着扶手,由于用力,青筋偶尔跳动,让我怀疑一个人的血怎么能够那么有力度。沈夫人闭眼蹙眉,脸色白擦擦的,甚是骇人,双手拿着念珠,微微抖动,嘴里小声颂佛。

雪姨眉梢带喜,对我一眨眼,压住笑意道,“大少爷,青嫣,方少爷,潘少爷,大中午的耽误你们吃饭,唉,家门不幸……好在你们也不是外人……”

“雪萍!”沈老爷用力的一拍扶手,脸色铁青。

雪姨拍拍胸口,道,“老爷,找大少爷他们来,就是问他们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他们又不是外人,你不说,他们怎么明白。”

“行了!”沈老爷低喝道,然后缓缓的环视了我们一圈,眼神冰冷,道,“别听雪姨信口胡说。”

看架势,沈家私事,为何却把我们都叫了上来,难道想让这些事情人人都知道?

沈老爷环视了我们一圈,道,“芳浣失踪了。”然后仿佛是解我疑惑,他继续道,“这些天她一直身体违和,静养在床。昨日方公子来,也曾经给她号过脉,当时,潘公子同行。之后……”

之后,我也去探过病的,只是不知道他们两个昨天去过罢了。如此一来,想必是诸位都在芳浣失踪前见过她的。沈老爷是想在我们之中,找到芳浣突然失踪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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