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私刑(上)
作者:白兰蒂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799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屋子里阴冷而潮湿。

凌兰去前面帮我打探消息,还未回来,我蜷在被子里,耳边似乎传来女人的哭泣,声音不大,却能听出里面撕心裂肺的痛楚。

冤孽,冤孽。

我游移的望着一室清冷,慢慢闭上了双眼。

事情闹到如斯田地,不消说别人,我也憎恨自己。

这样黏着,软塌塌的,不是我一贯厌恶的吗?为什么如今却深陷其中,而且似乎引以为乐?

不,我不能这样下去。

迷途知返,为时未晚。

门外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传来,是凌兰回来了?我赶忙穿戴好了衣物,端坐在椅子上,浑身火热,呼吸急促,双颊发烫,只余的心澄净。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雨夹着风,呼的一下子席卷进来,让我的燥热稍稍下去。

凌兰惊慌失措的望着我,“姐姐,你起来了……”

她后面。黑影重重。静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程度从黑影中走出。冷冷地望着我。烛光明灭。他地面容阴晴不定。“来人。”他冷冰冰道。“带苏姑娘去地牢。”

“我自己会走。”

我站起身。跟着他径直向外走去。

屋外雨重。浓地压地人喘不过气。天地之间除了哗哗之声。别无其他。

我仿佛游弋在成双阁地湖底。冰冷阴郁。

那些雨水,从各个角度张牙舞爪的扑到我身上。

我湿漉漉的跪在地上,依然有雨水顺着头发上滴下来,直到我身边的位置都湿了为止。

沈老爷和沈夫人高高在上的坐着,脸上半明半暗,看不出悲喜。沈夫人手中还是她从不离身的佛珠,一颗一颗,转来转去。边上一个清瘦精干的老者,一身酱色长袍,莹莹的反着烛火微弱的光,面目模糊,只有眼白能看得出,好像白刃闪的光,锐利而尖锐的要插进我的心脏。

程度所带的人分两排,依次站两边,恭敬肃立。

“沈老爷,”那个清瘦的老者阴冷道,“如何处置,你们决定了吗?”

沈老爷道,“亲家何必如此,苏某不过是区区一个下人,你说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沈家上上下下谁敢反对不成?”

他便是林墨研的父亲了。我抬着头,望过去,正好他也看着我,满眼憎恶。

“哦?”林老爷一声冷笑,道,“随便处置?上次把这个女人赶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我若是说处死,会不会过几天又复活了?”

“看你说的,”沈老爷干笑几声,道,“亲家。”

林老爷自顾自的继续道,“沈老爷,老夫福薄,膝下荒凉,不比你儿女双全,所以格外疼爱这个女儿,看不得别人欺负她,如有得罪,还望海涵。”

“应该的,”沈老爷道,“老夫小女年幼,墨研乖巧伶俐,我和拙荆都拿她当女儿看。”

“那就多些亲家了。”林老爷毫无笑意,冷冷的应道,“下面跪着的,就是害死我们小孙子的贱婢了?”

沈老爷道,“是,她叫苏青嫣。”

林老爷点点头,道,“亲家,咱们之前的也不用多说了,杀人偿命,你看呢?”

“这……”沈老爷踌躇道,“洛阳毕竟不是穷乡僻壤,闹出了人命,官府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牢挂心,”林老爷硬邦邦道,“老夫难道还搞不定这点事情?我孙儿的一条命,难道还不如这贱婢?”

“苏青嫣,”沈老爷望着我,缓缓道,“不是老夫为难你,你救过我儿,我多次答谢过你,也多次原谅过你所做的种种,但是这次,你所作所为,难辞其咎。”

他望着我,沉默半晌,低喝一声道,“关门!”

铁门哐当一声被撞上。

“重打八十大板。”沈老爷一字一句。

我被人踹倒在地,下巴重重的磕到了地上,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而钻心的痛苦则是板子落下之后。

一板接着一板,我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汗,头更加昏沉,如坠炼狱。

“八十大板……”林老爷的声音如在云端,“亲家,要是她命大呢?”

“那就再八十。”沈老爷道。

仿佛有笑声传来,我已判断不清。

我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醒了过来,这样昏了醒,醒了昏。最后一次醒来,发现地牢中已经没有人。

沈府地下的地牢,我以前从未听说过,却不知入口就在成双阁。这里阴冷潮湿,且无窗,只有一道铁门,我动了动,发现身上居然被套上了铁镣铐,不禁苦笑,就算没有,我又如何能逃?

八十大板,我没死,为何没有继续再打?莫非是嫌一次死了不够惨痛,要分批次的下手,有如心理上的凌迟?

我能说什么?说是她推我落水?

所有的分辩都是给势均力敌的人用的,如若不然,只有强者说话的份儿,古往今来,从未改变。

林墨研这次真狠,一条婴儿命,换我命。

不知她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身怀有孕,如若不知,此刻是悲更多点,还是喜更多点?我始终不信她知道,太少女人那么狠辣,能拿自己的孩儿完成阴谋,更重要的,能那么做的女人,都是没有爱情。林墨研却有,痴痴爱着孩子的爹。

我死,孩子死,两败俱伤。

阴差阳错,她更恨我了吧。

沈远客该是在陪着她,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一块血肉,被秋天的湖水所扼杀。他们要依偎在一起,谈着那个离去的生灵来取暖。

我慢慢的笑了起来,继而大笑,笑到癫狂,浑身抽搐,气喘吁吁。

泥与汗水,交织一处,浑似心中的悲愤交加,却不知怪谁。

我回来做什么呢?

我又一次听了沈远客的话,跟他来到了沈府,这一次,这里或者就成了我的丧生之处。沈荃玥说的对,一个一个的,谁也不会跑。走吧走吧,她快嫁出去吧,这里为什么那么潮湿阴暗。

泪水渐渐的涌了出来,我放心的肆意哭泣,在这里没人听得到,也没人看得到。那么汹涌的哭,让我所有的压抑都释放出来。

多年以后,我终于又哭了一次。

原来眼泪是不干涸的井。

哭吧哭吧,哭了之后,要么死,要么忘了这一切,和他认识的这短短一年,怎么就把我变了个人,曾经的苏青嫣哪去了,冷血世故,善于自保的苏青嫣哪去了?

沈远客,我默默的念这个名字数遍,越念越陌生,越念越如一个背影,水中花镜中月,飘渺如烟。

她是他的妻,他有他的抱负。

我虽爱他,但是除了成为他的绊脚石,给他带来诸多麻烦,别无它用。

而他,除了让我知道我还能去爱人,带给我的,也是无尽的伤害。

孽缘。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从铁门之下,递了食物进来。

我缓缓过去,用手抓着吃,真让我死,下毒也可以。

既然我为鱼肉,就该怎么做怎么做,不必多想。

铁门被打开的时候,我又一次惊醒。

程度脸色阴沉,身边几个人,看不清面容,他道,“打,四十大板,别打死了,老爷吩咐的,慢慢来,磨着。”

磨着。

我活着的意义如今好像就为了这两个字一般。

我再次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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