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只送平波远(27)
作者:乐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337

这俨然是陷阱,等待他的不是苦不堪言的群殴,就是振臂一呼的暴打。

火车车窗关得不太严实,窗帘飘飘拂拂看似轻柔,却夹着如刀的凌厉北风肆无忌惮绞他皮纹,他不知疼痛,视线只定在不远处的红色砖墙,砖墙下一株月季淡粉色泽,娇艳**滴,有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跳出车窗,眉目清朗志在必得的淡定样子仿佛与当年的他别无两样,伸手去摘那朵可爱之极的娇花,却忽略了满枝荆棘,手掌手指被月季刺伤,指缝里殷红之色四溢,手臂也仅仅是颤抖一下,安然无恙的镇定。

他紧紧拥她在怀,下巴抵在她肩膀。她瘦了,肩胛骨瘦削尖凸直搁他咽喉,娇小的身躯仿佛玻璃瓷器被他用力一挤便能瞬间破碎,可他松不开手,会被刺得鲜血累累也松不开手。

因为昨日发现邮车私带禁运的烟花炮竹,铁路人员又接到上头命令,此事被总统定性为恶意谋杀,**军政将介入此案,而**军政司令林亦之又恰巧出现在这趟火车上,所以铁路部的人很是小心谨慎,车开得极慢,中途停顿临检也不下数十次,磨磨蹭蹭到达江城时已是夕阳晚照,红霞铺天。

咖“亦之,你去晴川饭店住吧,那里距我家近,又是江城最好的客栈。”从听闻父亲到家的消息,她便一直压抑隐忍,可她又必须在林亦之装出漠然不知又逆来顺受的乖巧模样,还不能计较火车跑得比驴慢,现在瞧见大街小巷的熟悉灯红酒绿一股子激动愉悦却不得不显露难舍难分的忧郁。

“前段时间,我在江城置办了个宅子。晚上,我派人来接你。”他语调清冷,神色泰然,帮她把风衣披到肩上又召唤来一辆黄包车。

嗯?她浑然一震,料不到火车上他沉默不言不露声响,早已将一切掌控得不留余地,那松懈的心哪里有半份欢愉,紧张得霎那间跳到嗓子边围,苦涩说道:“不要了,嬷嬷若是发现我半夜不在家,她会敲锣打鼓闹得满城风雨。”

聆瞧他面色悄变,眼浮愤气,她忙又笑着补充:“嬷嬷就是这么大惊小怪的性子,她跟我母亲一起陪嫁到青家,因我母亲早逝,她为尽心养我,所以半生未嫁,在她心底,我与她亲生女儿已别无二致。赶明儿我嫁进你们林家,她定也会陪着我过去。到时,你莫怪她整日啰啰嗦嗦的!”

“那晚些时候我来找你。”他青筋隐退了些,又是提议。

她照例踮脚亲了一下他侧脸,在他心口轻拍了三下,嫣然道:“记住,后门。”

他默不作声,冷眼看她上车,又衣角袂袂,目送她远去直至大街拐角消失无影,然后望了一眼火车站对面梧桐树下的黑漆轿车。轿车轰隆启动,利箭一般飞驰出十米,在前方空旷无人地段一百八十度转弯飘逸,最后冲刺回来嘎然停在他脚下,他脱掉西装外套打开车门扔了进去,随后上了车。

黑布窗帘将昏红霞光阻挡在外,偶尔的一缕透过洋楼返照到挡风玻璃。副驾驶位置的李秉承一面给他递去暗黄色手提拎袋,避开那抹耀眼的刺目,一面禀告:“元帅,那四人连夜赶来了江城,现住近一家名为中原镖局的铺子。我查过,这镖局先前靠押镖为生,现在因为火车运营,加之事态炎凉,难以接到大单生意,便改做起租车运赁的买卖。别瞧这镖局门沿不大,可全国有好几家分局,生意不红火,照样养了百十个彪壮大汉。那四人遁迹其中,若不细辨,还真难以识别出来。我也查过那四人跨下的马种,与中原镖局的,该是同出南方的黥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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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跟翠芝现在到哪儿了?”林亦之边是冷静询问,边是拿出袋子里的戎装更换。

李秉承跟随林亦之出生入死多年,知道他每次问话必有果有因,可关乎小姐的事情,他没来由地反应过敏,脱口便道:“难不曾元帅认为这四人跟袁大帅有关?”

林亦之摸出西装口袋里的香烟盒,习惯性掏出一根敲了敲盒面,没有回话。

李秉承瞧他正色肃穆,俨然自己一语道破暗语,心思霎乱如麻:“小姐跟袁朗走江南边境,瞧那情形,不日会来江城。”

江城是去西洋的必经之地,又是许德芳的势力范围。那丫头真是被自己惯坏了,学会借外人的力量挤兑他这个哥哥。他没好气地笑了笑,又问:“对了,我让你暗访秋婉出身,你查了多少?”

听他严肃表情忽地开怀,李秉承稍迂回了口气,“噢”了声回神,应道:“那女人早年丧失双亲,是被一个姓秋的秀才抚养长大,十七岁从汴京女子学校毕业,然后进了宏贸洋行做秘书工作,半年前洋行举办周年庆典,花重金请总统前去剪彩,典礼上袁大帅对九姨太一见钟情,便聘请九姨太做总统内助,后面的事,想必元帅比我更为清楚。现在,这姓秋的秀才已经不在人世,墓地就在汴京郊外的坟岗,前段时间刚粉饰一新,造得极为气派。汴京女子学校的校长好像对她也印象颇深,听到这女人的名字便大讲她当年在学校如何不一般。至于宏贸洋行,是家族产业,从北方发家,掌柜觉得汴京是全国首府重地,便举家迁来汴京。至于袁大帅是被谁吹了耳风接受宏贸洋行钱财去剪彩,秉承现在没有头绪,也不敢擅自深入打探。”

其实翠芝回来跟他提及秋婉带人当街拦下青黛之时,他便生过疑虑,她秋婉是偶遇的青黛,还是早有预谋早有跟踪,若是偶遇,顶多两三句言谈便散了场,为何要闹得大大出手、人尽皆知?若是预谋,她秋小姐向来知道总统夫人和名份二字的重量,怎会恶意公开跟他纠缠不清的关系?沿途过来,瞧那四个莽汉与翠芝的形容不相上下,又听他们密谋之事不过只将青黛当作嘉奖筹码,又奔着杨进藏匿之地,杀了杨进不急于复命,又来了江城,若这所有事情都与秋婉有关,那秋婉真是超出他想象的不一般。

“许绍棠呢?”他本不该提这个令人不快的名字,可他按捺不住:“还在汴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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