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只送平波远(47)
作者:乐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40

尽管没有宴请章台全部的达官贵人,可林家规矩照依,典礼程序照旧,行礼的前一天亦就是明日,她必须搬到西房与他暂时不见。水到渠成地签完证书,他呵地松笑,俨然激动得不能自已,仿佛半壁江山已经囊括,另外半壁指日可待,明镜里他心急火燎,打腰横抱起她便往床上纠缠,她没扫他雅兴,唇齿饶舌,半推半就,以往他意乱情迷时会唤她“青黛”。可是今晚,他拿她像仇人,像去征服一座碉堡一座城池,带着策马奔腾的狠劲,她被蹂躏地上气不接下气,完事后眯眼不过半刻,他又是把她折腾醒,对她耳边暖烘烘地吹热气:“你已经姓了林,我不准你再去想着姓‘容’,还是姓‘许’。”

她没闲心理他,可也知道若是不回话后半夜定然会争闹到天亮:“我从未想过嫁进容家或是嫁进许家。”

“可你也没想过嫁进林家。”

他是热血沸腾无法入睡,所以半夜三更寻她乐子?她回道:“我那是跟翠芝闹着玩儿的。”

咖夜色灰朦里,他来了兴致:“那你说,在你眼里,我只是我,只是你在乎的男人,也是闹着玩儿的?”

她没脾气地揉捏弹跳疼痛的太阳穴,想去若有若无地逗他又浑身瘫软,想去发泄狠话又怕他精力越烧越旺,便疲累道:“亦之,这么多年,我只有过你一个,以后的日子,我也只会有你一个。”

他向来话不多言,向来沉稳自信,可就是这样一个平凡又月明星稀的夜晚,他思绪波折恍若回溯十年,他也曾读过“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他也曾品过“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现在他也算“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他却意料不到小别之前的洞房花烛会让自己左右矛盾,前后不适。时间好像就在他睁眼的一分一秒里流过,他分明搂她在怀却似乎抓她不住,他忽然害怕起天亮,害怕天亮之后她又像袅袅烟云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聆时光荏苒。

依在纸窗棂角,看竹叶潇潇飘落,看下人张灯结彩,看夕阳泼到手边染红了晶莹剔透的玉镯,那红绸缠绕的雕梁亭榭朱画栋如此之近却又如此之远,亦不知是六年的转眼即逝,还是六年的旧影重现。

“少奶奶,吕小姐抱恙在身,没办法来见您。”夏荷恭身禀告略微扰乱了她的情思。

那小丫头年纪尚轻又家财万贯,平日里都是别人看她脸色,稍微遇到林亦之这等非一般待人的男人许就不切实际地心怀春梦,这个春梦又被她给无情摔破了,见不得她自是难免的。她交待夏荷去炖些燕窝补品,然后端去吕疏影院落,然后她对镜查看云鬓亦迈步出门。

那院子路径左侧的花瓣散落大片只剩干丫丫的梅枝,地上藤条断折撂在枯黄草丛,上好香木古琴亦被丢在路央显是遭了主人遗弃。

她蹴步进去便听见红绸帘布遮掩的内堂里呜咽不断,听到小丫环守在床帏稚气地规劝:“吕小姐,您别难过!少爷他愿意让你留在林家,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娶您进门的。您现在已经是少爷的人了,难不曾他还要把您赶回吕家?吕家好歹也是南方大户,少爷他不会不顾忌的。只要您待在少爷身边,以后再给少爷生个小少爷,那个凶女人还敢不让您进林家大门?她现在是得宠,可您比她年轻,比她漂亮。待她人老珠黄了,少爷哪里还会再瞅她一眼?她不过就是比您懂得逗少爷开心罢了,再说,她能看得住少爷一时,她能看住少爷一辈子?少爷他自然会有腻的一天,自然会有找您的一天,实话跟您说,少爷他从没留什么女人在章台这么久,您是第一个?”

“真的?”那问音颤颤抖抖,婉转曲折,俨然受尽百般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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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以她往常脾气听罢这些半假半真的对话早拂袖而去,可现在她必须嘴角微翘露出端庄优雅,漠然含笑不乏温柔贤惠,掀帘入内瞧见两双惊慌失措的泪眼,便大度娇娆道:“听说妹妹病了,姐姐过来瞧瞧。”

小丫环倾身跪地,脸刷地腾红,吓得赶紧擦掉眼泪,神色慌张地扯着袖子抹了抹圆凳,起身过来搀她,端敬唯诺比方才的怨声载道低了八个分贝:“少奶奶来了!”

她“嗯”应了声,随即打发小丫环:“我让夏荷备了燕窝,你过去催催。”

“哎。”小丫环窥了一眼床榻上呆若木鸡的吕疏影,便两步解成三步慢吞吞地往外移动身子。

她不介怀地坐到床头木凳,不惜心疼之色地捏着帕子沾了沾小巧玲珑的眼角。吕疏影半撑身子,诧异目光看她,嘴角两番蠕动,想是要问她来做什么有何目的有何心思,碍于自己林家外人的身份似乎又问不出声。

她浅浅一笑,吴侬软语低道:“妹妹若是气坏了身子,以后怎么照顾亦之?”

是,她要回江城照顾嬷嬷,要回江城为父亲守灵,她希望有人可以比自己更好陪伴林亦之,一如当年嫁给绍棠哥哥的宋子蘭。吕疏影喜欢他,林翠芝喜欢他,也许秋婉亦喜欢他,他有很多人来喜欢,他为了以后的江山或许需要更多的人来喜欢,她也喜欢他,可她的喜欢没有无私到可以承受他在乎她,因为江山才在乎她。

翌日她只是将大红喜服披在粉色毛衣外围,裙罗下方是不搭调的喇叭花裤,素妆扑面遮好喜帕,吉时由媒婆搀扶她的胳膊跨过门槛走出后门上了大红花轿。花轿在唢呐鸣乐里悠悠荡荡晃到林家大门。

门口堆积如山的人起哄肆笑:“少爷,快踹轿门。”

冷风过隙,吹拂门帘,她瞧他一股凌然之气,挥手安抚躁动的群众,而后少有地礼貌向她抱拳弓腰,请示道:“娘子?”

他穿着丑不啦叽的红长褂外套了件黑不啦叽的短褂,帽子竖着两根羽毛,活像戏文里状元及第的贡生,她笑了:“相公。”

他朗然踢飞门帘,一把掀过轿顶,拿过她手中大红绸带缠到她颈脖,便蹲下身子给了她宽阔厚实的脊背。

她心忽然一颤,趴上去凑近他耳边,莫名地说:“当年我爹娶我娘的时候也是背她进得青家大门。”

他仿佛不以为然:“噢?”

她将沿脖子吊垂下来的红绸扯到他颈子挽了个同心死结,笑了:“我爹这辈子只娶了我娘一个。”

他说:“我也只娶你一个。”

她没问那话是真是假,她枕在他肩膀,看红丝娟巾里烟火燃尽后的红纸经不起寒风吹凛,满地漂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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