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蘭略微一怔，即刻明白过来，笑道：“我炉子上还烧着水，这会儿该是开了，你们慢慢聊。”说罢便引嬷嬷去后院，说要讨教几招蒸馒头的手艺。
青黛瞧见两人消失在雪白天幕，既不是客也不是主的院落，没有暖气，没有炭火，也没有鼎炉散出袅袅麝香，来时酝酿的多番质问不知为何出不了口，父亲的死定然跟许家脱不了干系，许绍棠或是内疚或是掩盖，才铁了心娶她，如若不然，他是不敢忤逆父亲的本意的。嘴唇仿佛被咬破，舌苔涌进一股咸腥，没有回身看人，她只问：“我爹，是怎么死的？”
因那句话说起来甚为艰难，所以每一个字极像翠珠坠盘，铮铮有声，愤愤有气，许绍棠手中毛笔搭地一声便落到白联，嗓子哽了声，反道：“林亦之是怎么跟你说的？”
这话自是含了几层意思，只是那苍然的落笔声，还有那“林亦之”三子令她有些应接不暇，惊愕之余又接了一句：“你以为他会怎么说？”
咖许绍棠不知这是投石问路，只以为该来的总是要来，林亦之始终不是善类，岂会瞒她一辈子，抬眼瞧她情愿面对门外的死物也不愿对他，内心不免又凉意涔涔，说：“是，青伯伯是我派人杀的，他那晚来找我，质问我，你跟容洛订婚的消息是不是我发布的，我说是，他很生气，我跟他解释，他非但不听，还说要将你嫁给林亦之，你若是嫁给林亦之，容启政……”
天地间刮起了风，卷起房顶上毛茸茸的雪珠子便肆虐撞门，她手软无力，门哐挡一响，地上的白纸黑联像冤屈野鬼游走飘荡，她两眼发黑，耳聋失聪，若不是手撑着另半扇固定的门框，若不是股股凛冽门吹得头皮青疼，怕是已经不能自持冷醒，就这般凭着最后尚在人间的气息，她默默跨出门槛，走进空荡荡的冰天雪地。
林家大门，人如流水，车如长龙，燃放的烟花炮竹好似残红，铺了满地。
聆像一只孤魂飘进了东园。
睡房中堂，炉上的水壶正沸腾着热，她无心走过去，冻麻的手刚拎起水壶，下一秒便是噼里啪啦的水壶掉地，炭火被浇上沸水，刺啦啦地腾出浓密烟雾。
“怎么回事？”林亦之掀帘进来，瞧她怔在炉边，脚上洒有开水，吓得赶紧抱她进了内堂，跪下身来脱她的鞋察看伤势，皱眉心疼道：“以后不准趁我不在去拎水了！”
她已不知多久没认真看过他，他吸过烟，身上有淡淡的烟味，还喝过酒，脸上微微泛起醉红，他这刻紧张极了，浓郁的眉毛跟深眸眼眶拧皱一处，她指尖忍不住抚上他额头的褶皱处，想抚平它，许是她带回家的冰凉寒到了他，他惊赫抬头，她笑了，笑得一尘不染：“亦之，你打算什么时候放许绍棠？”
他意料不到她会冒然问出这话，微怔便道：“你刚才又去看他了？”
她笑了下，点头说：“我左思右想，觉得他待在章台最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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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又是大出他想象：“哦？”
“许家是要靠他来延续香火的，只要有他在手，接下来的总统大选，许德芳便不能不有所顾忌，加上容家又跟林家是姻亲，袁靖荣又跟你交情非浅，你肯定能当上总统，大权在握。”
他喉咙霎那间发干，心钟像被猛敲了一下，嗡声震肺，顿感不适，将她安置妥当又掖好被子，急于逃离之感刺他的心境：“你专心照顾小林子，莫想这些，我去唤人来打扫屋……”
犹未完的话被她凌然凑近的精致五官堵在嗓子，她呼出的如兰香气混着领口散出的白梅体香仿佛车辕直碾他的身心，接着她两瓣柔唇嵌进他微张的口齿，接着她软舌像小鱼轻啜他的薄唇，接着纤指主动伸来解他衬衣领扣，一颗，两颗，第三颗……她今天坏透了，她知道他下颚处的喉结最为敏感，舌尖便在喉结打圈不断啃咬舔舐，他终于忍受不住，截住了她的手，喘着不能自已的粗气：“会不会伤了小林子？”
“你说呢？”她在他耳边动情呢喃。
他身子因压不住**火发抖，手势如破竹地解开腰间皮带，抓住她的手猝然伸进裤子，他情愿遭受折磨，也不想伤了她跟孩子。
翠芝的婚宴是中西合璧，穿洁白的婚纱行三叩九拜之礼。高堂被林老爷子跟林亦之占据，她便坐在右侧长媳的席位接受新人的敬茶。只是翠芝双手呈给她时，容洛嘴角已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明知他心怀叵测，她依然防不胜防，翠芝递来的茶杯刚触到她手，便无缘无故坠了下去，她下意识去抢救，手便被他紧紧握住，顺势将接住的杯子放进她掌心，她仓皇端着茶杯挣脱出来，他却假意笑道：“没吓坏嫂子吧！”
观摩的人群只道是虚惊一场，她亦不好发作，暗瞅了林亦之一眼，说：“没事。”
翠芝的洞房比她成婚时尽显热闹。媒婆跟几个丫头再算上她与宋君竹还有吕疏影，挤满了屋子。容洛被叫去吃酒陪客，姑娘们也聊表羡慕之情，只有她坐在圆凳，想说依依惜别，觉得太过做作，想说几句长辈的谆谆告诫，又觉得太过虚伪，终还是苦捱到大家意兴阑珊该离去时，跟随大流。
“嫂子，可否多陪我一会儿？”翠芝笑着冲她眨眼。
她心灵回神，与众人告别，便将门虚掩上：“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翠芝从梳妆台的柜子里掏出一包药，倒进酒壶，撒到菜肴：“也没什么，想让你帮我劝劝降珠那丫头。”
“降珠？”这一疑问顷刻在翠芝打开衣橱的霎那变成了山崩地裂的震惊，那又是一张与她相似的面容，手脚被绳索束缚，嘴巴被绢布填塞，因多日不见阳光，那女子眼眶深陷，皮肤惨白，像只被困的小兽睁着惊恐的双眼，可瞧见了她，先前乞求的呜咽瞬间变成痴鄂呆滞。
翠芝解开降珠，笑道：“你吃些饭菜便可以走了。”撩手指了指青黛：“我找了个人来替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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