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燕雀离巢
作者:寒夜初阳      更新:2020-02-14 22:47      字数:4650

“师姐?师姐?”

赵秋行走在幽暗的山道上,明月当空,但却是乌云密布,让漫天的星华璀璨都被遮挡了起来。

“师姐?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赵秋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回过头来,看到了一个身穿青衣、披头散发的同门师妹。

“你是青云宗的小师妹吗?”对面的师妹点了点头。

“师姐,这里好冷啊。我的肩膀好痛······”

从树林中又钻出个白玉宗的师兄。

“赵秋师妹。是我们啊,你怎么不认得我们了?”

“马庭师兄?你怎么不扎起头发?”

“师妹,这里太黑,太冰冷了。我这是在哪里啊?”说罢,马庭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火折子。身后的师妹也拿出了火折子。就连树林里也有火光闪现,映出一个个人的脸庞。

“赵秋师妹,你怎么那么晚才来找我们?我们等你等的好苦啊······跟我们走吧?”

“不要,不要!不是我,是风利子师叔!他利用了你们····是他!是他!”

赵秋随即听到了花见子熟悉的声音:“秋儿!是我啊。我没死呢。”惊恐的赵秋一回头,看见了师兄花见子红润的脸庞。瞬间,所有其他师兄弟姊妹的身影全散去了,只剩下一片宁静。

“师兄!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花见子没说话,赵秋只发觉手上握了一把匕首,竟然已经插入了师兄的左腹!花见子脸上一脸的困惑和不解:“为什么?为什么?”随即,双手掐住赵秋的脖子,露出狰狞的神情。

“啊!”赵秋猛然从梦中惊醒,发觉是梦。

赵秋回到山门后两个月了,还时常做着噩梦。她忘不了她从七星山顶下到西南小寨时看到的成堆尸体,也忘不掉那后来浴血奋战才得以脱身的两百个同门。那场战役,几百人,围着两千人,尸堆成山啊。师兄弟妹们杀地筋疲力尽,瘫坐在地上,满身是血,满身是伤。

就连赵秋的双腿也各中一箭,不能走路。项影左大臂被劈了一刀,小腹被插了一剑。

至于花见子嘛,他就没从当日的山谷中回来。

当日身中两剑三刀,筋疲力尽,被几个比他高出数头的大汉给绑了。有了花见子作为人质,剩下的两三百川西山贼才得以脱离死谷。

但丁凌印的伤时一辈子的。他与贾独霸单挑时,遭到暗算,折了左腿。掌门说,他这一辈子恐怕都要跛着左脚了。

七星大寨里的川西山贼全部逃光了,而师叔风利子亲自一把火烧干净了七星山的所有山寨。

赵秋从未见过这等惨景·········

······

云雾道场处于云雾之中,仙气缭绕但眼前永远是一片模糊。

枪出如龙!

赵秋每日继续和丁凌印在云雾道场练习对拆。

赵秋的枪法以轻盈快速见长,逼得丁凌印快速后退。丁凌印左脚没踩稳,“扑通”一下摔倒了。他两手一撒,将带红缨的长枪重重地扔在了地上,穿着粗气。

“师弟——”

“别烦我!”丁凌印重新拿起长枪,撑着站起来了。“我是个瘸子,不需要你同情。”说着,漫步走回刚才的位置。然而,赵秋总能看出师弟的心思。

“丁师弟,这次同门伤亡如此惨重,完全是师叔一意孤行,你又为什么要感到内疚呢?”

“你不觉得,我们如果能早点到,山门就能少死些人吗?要不是那姓贾的偷袭我,我岂能受伤?他该天杀的——”再次将长枪扔在地上。

“枪在人在,枪亡人亡。枪人一体,耀世锋芒。丁凌印,方才你如此掷下长枪,你可是忘门规了?”掌门不知何时走到了两人身边。看到是掌门在,丁凌印马上收起了刚才的话语。

“弟子知错,还请掌门责罚。”丁凌印目视地下,不敢多说。掌门叹了口气。

“责罚谈不上,每日练功前,跪在地上给长枪行跪拜大礼。”看到丁凌印和赵秋两人一头雾水的样子,便继续解释道:“这是为向长枪道歉,真心忏悔。”

“是,掌门。”丁凌印转头走了。

“唉,此事发生在任何一个习武之人身上,都难以承受。”看赵秋并未答话,掌门继续问道:“川西一役,秋军众人说你奋勇杀敌,甚至为了同门负了箭伤。你可愿意做贫道的第四个入室挂牌弟子?”

赵秋这两个月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此时脸色虚弱苍白。但当听到掌门的一两句话后,顿时脸色恢复了些许活力与些许惊恐。

“啊?弟子才疏学浅,怕会辱没了师父川地枪王的名声。”赵秋还没反应过来。

“你虽然入门比花见子和青藤子等人晚了些时日,但进步却如此神速,不是武学奇才是什么?莫要推辞了,明日,举行拜师仪式。就这么说定了!”掌门转身便走。

“哎!掌门!”赵秋继续喊道。

“睡个好觉,明日午时拜师。”掌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

赵秋又回到了山门外的小树林中。这是她近日来魂牵梦绕的地方;是向川西开拔前一日路过的小道;也是他们闲时散步的静僻之处。

云雾遮天,黑暗重重。

“沙沙——沙沙沙——”

赵秋的听力不算差,她立马就听出是草丛中传来的声响。

难道是又一个噩梦?她已经受够了,心中倒数三下,就要张开双眼。

三······

二······

一······

“噔——”

居然不是在梦中!

清风飘过,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影出现在草丛中。

“你······是人是鬼?”赵秋没有带任何兵器防身,此时心里暗暗叫苦,冷汗直流。

“花海之中,见吾佳人。额······只不过这好像是条林间小道,不是个花海。嘻嘻。”

“师······师兄?”

那人取下斗笠,果然就是失踪已久的花见子!赵秋惊讶地说不出话,她未曾想花见子竟然能够活着走出来。

一轮月牙从上而下,像一座仙桥,连接生与死。

“秋儿,你快·······快松开我········我的伤都没好全呢······”赵秋听了之后,双脸一红,挣脱了出去,侧过身去。

“哼,谁是你的秋儿?真不害臊······”假装生气的赵秋又“扑哧”地一下笑了出来。“我问你花见子!我们那天开拔时对我说的话可是真心的?”

“我的道号都是为了你取的,还能有假?”花见子一脸幸福的微笑。我之前交给你的枪法还有练吗?”

月光更加明朗了,照亮了花见子的浓眉大眼和高挺的鼻梁。

“每日都有掌门巡视,你让我怎么在大庭广众下练呐?倒是掌门,让我明日拜他为师·····”

“你好像不太愿意?”

“我练过千潮梨花枪,掌门肯定能看出来我偷学了本门最上乘枪法。到那时,我该怎么说?”

“你就说你自己悟出来的,不就得了?师父还会夸你悟性高呢。”

“瞧你这嬉皮笑脸的,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那你没办法·····我得先去见师父,他肯定急坏了。枪法,我会继续教你的。”说罢,飞身离开了。

“喂!怎么说走就走啊?”

······

第二日正午,拜师大典。

赵秋今日早早地就在门外等候大典开始,山门内钟声响起。

咚——咚——

她今日身着黑红武袍。赤血宗的弟子与其余弟子不同,他们不会洗掉黑衣上的血迹,也不会重制长枪上被鲜血染红的红缨。黑袍上的血,是敌人的血。血越多,这名弟子的修为则越深。这身赤血服,所穿之人是暗夜中无声的杀手。

她看着师叔风利子走上三层石阶,向自己投来一丝异样的眼神。这眼神变得很快,快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但赵秋看出来了,她却不以为然。

项影和众弟子慢慢都走进了厅堂,路过时向赵秋笑了笑。只有花见子一个人停在赵秋面前说了几句话。

“掌门乃川地枪王,就算放眼天下,他在枪法上的造诣没有前三也有前五。莫要担——“

嘭——

是青云宗的王泽师兄走过,故意撞了花见子,留下一脸的轻蔑,走开了。王泽师兄虽然身高只比花见子高出半个手指头,但却比花见子健硕。

“咦,那不是夏军的领军王泽师兄吗?跟你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赵秋感到无比诧异。

“川西一战,夏冬两军近乎全军覆没,就连冬军的马庭师弟也战死了。他定是觉得我们秋军援救不及时,怕死。哎·······不理他,我们上去吧?“

“好。”

······

赵秋跪在白色的圆垫上,已经快半个时辰了。众弟子早已经议论纷纷,不知掌门到了何处去。风利子师叔早已经忍耐不住,哑侍跑了过来,只是“呜呜呜呜”地叫着,不知道怎么了。众人担心掌门出了什么事,便一同前往掌门住的阁楼。

······

一开门,楼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封书信。

风利子急不可耐地拆了开来。读道:

“原乃闲云野鹤,岂可栖于铁笼中?”

鸦雀无声。

楼内原有的吵杂声,如今变得死水一般沉寂。

风利子率先打破了沉默,脸上浮现出了赵秋记忆中最灿烂的笑容:“哼,掌门不顾师门,辞去掌门位。我作为三师叔,今日继任掌门——”

“等一下!”

师叔方才的笑容,现在却变成愁容。阁楼外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那人慢步走进阁楼,原来是花见子。

“三师叔,本门早有门规矩,掌门不可在同辈中有两任,就是为了防止弟子们内斗。师叔岂可无视祖师之命?”

“花见子,你是在说贫道暗算掌门吗!”煮熟的鸭子,居然自己飞了。

“弟子不敢,但弟子乃掌门长徒。理应继任。”

“你不是喜欢提规矩吗?祖师令:师门内,任何掌门的晚辈都有挑战掌门的资格,胜者继任掌门之位。贫道今日虽不能当掌门,但我的入室长弟子王泽,倒是可以挑战你。你们都不知道吧,川西一役,王泽坚守不败,掌门已然赐了他一个道号:青藤。意在坚韧不拔。他入门比你花见子还久,是我派的大师兄。”说出此话时,风利子脸上满是骄傲。

众人却惊讶得发出“啊?”的声音,没想到师叔竟然如此觊觎这掌门之位!

王泽听罢,心知自己修为不及花见子而感到十分心虚,但仍然上前走了两步,向三师叔拱手鞠躬道:“弟子定当尽力!”

远远地,赵秋瞥见花见子回头望自己的那一瞬间。

他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也没有愁容。

没有愁容······

······

昨日,花见子已经和青藤子上东山决战。

掌门的突然失踪让师门陷入了人心惶惶的地步,风利子师叔也不出来主持大局,只是让弟子们每日练功。

傍晚,赵秋正在云雾道场与赤血宗的其他同门练习枪法套路。忽然,一个哑侍跑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卷字条。赵秋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展开了字条,读道:“速来见我。风利子。”

赵秋未曾多想,是否是师叔有要事交代,便自己跑了回到山门中。

她将长枪放在门外,自己拍了拍师叔的房门。“弟子赵秋,参见师叔。”

房内静寂无声。

隔了一会,赵秋又拍了拍房门,但仍然没人应答。赵秋便直接推门进去。

“扑通。”

赵秋进房后,立刻大力地把房门关上,呼吸变得极为短促。

“呵—呵—呵······”

风利子暴毙于房中。

怎么办?怎么办!

“砰砰砰·····”背后传来拍门声,是一个哑侍。估计是听到了刚才大力关门的声音,所以来探查一下。

“没事,你先退下吧!”赵秋语气中依然发出了强烈的颤抖,但她却故作镇定。

被人看见了,不行,得埋了师叔!

赵秋趁没人看见自己,赵秋取回门外的长枪,将师叔的尸体拿被褥包住,一下跳出床外。她此时心神大乱,走得匆忙,却忘了师叔在地上留了一个“秋”字。

带着师叔的尸体奔驰了几里,赵秋早已经筋疲力尽。她手上没有铲子,只能用手将风利子的尸体拿土盖住。

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回山门,装作没事便可以了吧?

颤抖着,赵秋慢慢跑了起来。

咚——咚——咚——

山门的钟声响起。而太阳已经下了山,留下暗沉的天空。

完了,完了!

回去就是死·······不能回去啊。

赵秋停了下来,朝山门的方向意味深长地拜了拜。

她留下一脸不舍,朝东边疾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