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安静状态。

没过几秒，方以泽就率先打破了沉默，特别正经认真地建议道：“我先开车送你回去，熬了一夜，还是先睡会儿吧。”

这下季禾没拒绝方以泽的建议。

方以泽下车跟季禾换了位置，直接开了这辆车送季禾回家。

凌晨时分的帝都，还远不到堵车的时候，车速一下子就飙到了四十迈。季禾的公寓离这里也不算太远，两人一路上还没说几句话，就已经到了。方以泽问了下详细的门牌号，把季禾送到了楼下。

季禾也没说什么，就开门下了车，方以泽手肘撑着方向盘，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心里忽然有点痒，也有点空。

他干的好歹是个听起来特别高大上的降妖师啊，季禾对他的工作就没有一丢丢的好奇吗！这实在是太不科学了！

车窗忽然被人敲了敲。

方以泽扭头一看，赶紧降下了车窗，笑眯眯地问季禾：“怎么又回来了？”

季禾忽然觉得方以泽笑的有点傻，说：“你开的是我的车。”

方以泽点完头，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难道是要赶他下车？美人儿心，海底针，猜来猜去猜不透啊！

季禾对方以泽的变脸功夫叹为观止，尽管觉得方以泽不太靠谱，还是开口说：“你开我的车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下午记得来接我。”

他既然答应了叶晓笛下午会去，那就去吧。在家也只是看剧本，去看看降妖师怎么干活，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嗯？”方以泽按捺住心里的喜悦，转瞬换上一副深沉稳重的样子，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季禾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方以泽下车感受了一会儿清晨还算不错的空气，伸了个懒腰，重新发动汽车，绕着小区的绿化带转了一圈，又拐了个弯，往前开了一段，这才把车又停下了。

然后停在了自己的那个没有路虎，现在还空着的停车位上。

季禾住的公寓是东煌娱乐为旗下艺人租的，小区的绿化、相关的地段环境都不错。而方以泽从高中毕业，正式成为降妖师开始就搬出了方家老宅，在外面买了公寓自己住，单身贵族的生活一过就是近十年。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他跟季禾还是一个小区的“邻居”——说是邻居，其实也不太准确，季禾在ａ栋的12层，他在ｄ栋的13层。

缘分啊，就是这么的妙不可言！

方以泽心情愉快地按完密码开了门，忽然觉得他跟季禾之间必须得发生点什么，不然实在对不住“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句古话啊！

不过方以泽心里的那点暧昧遐思在打开冰箱门的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冰箱里这回连过期的吐司和酸奶都没了。

他盯着冰箱里唯一剩下的一个鸡蛋看了一会儿，无声地叹了口气。单身狗的生活真是好可怜啊！

他在厨房里煮了碗简单至极清水至极的鸡蛋面，连点小葱都没得放，凑合着吃完了，洗了个澡就回卧室补觉了。

下午还得先去找邵叔汇报下工作，方以泽就定了一点的闹钟，满打满算也就能睡六个半小时。

闭上眼时，方以泽还没觉得有多困，想着还能再回想一下刚才都发生了什么，现实却出乎了他的预料，没两分钟就睡过去了。

闹铃响起来时，方以泽猛地从梦里醒过来，伸手揉了两把头发，这才意犹未尽地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

刚才的梦没做完，有点遗憾啊。

才刚把亲季禾的叶晓笛换成自己，连亲都没亲上去呢，居然就醒了！自己这是有多饥渴啊，青天白日的都在想什么呢！

方以泽先开车去了趟什刹海。

降妖师协会的四合院门口还挂着那两盏红灯笼，秋风渐起，吹得它们在檐下摇摇晃晃摆个不停。

来开门的依旧是那个不爱说话的中年大叔。

方以泽在邵国忠的办公室里坐下时，闭着眼睛听广播的邵国忠这才摸出一副老花镜戴上了，视线清晰了不少，连方以泽眼下的黑眼圈都看见了。

“熬了一夜啊？”邵国忠给他倒了杯水，问。

方以泽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然后又坐直了，似真似假地抱怨道：“协会又不是没经费，我都说好几次了，换个椅子的钱总有吧？这椅子坐着也忒难受了！”

“行了啊，说正事。”邵国忠看了他一眼，喝了口茶。

方以泽把随身带的nike挎包拉链拉开，从里面掏出了个巴掌大小的卷轴，往邵国忠面前一丢，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这才慢悠悠地说：“八天，够意思了吧。”

邵国忠之前给的期限是十天。

“什么时候改改你这懒洋洋的毛病。”邵国忠也没看那卷轴，直接就拉开了一个抽屉，取出了一个盒子，把卷轴放了进去，有些无奈地说，“八天其实也多了。”

方以泽不以为意，“接到这桩任务开始，我就没让这只狐妖再害过人，不就是功德一件么？”

邵国忠有点哭笑不得，扶了下老花镜，哑着嗓子说：“前两年，你的年终考核都是优秀，今年可不能出岔子，不然就评不上特等降妖师了。”

方以泽微微眯了下眼睛，没说话。

降妖师协会里的降妖师当然也有等级之分，从上往下共有一二三四五个等级，各个等级的降妖师只要连续三年降服一定数量的妖魔鬼怪，年终考核能拿到优秀，就能往上跳一级。

方以泽十六岁开始做实习降妖师，十八岁高中毕业成为成为正式降妖师，从最初的五等降妖师做起，一直做到了现在的一等降妖师。

不到十年的时间，就混成了帝都降妖师圈里赫赫有名首屈一指的人物，方以泽当然是拿实力说话的。

刚入行的第三年，他不仅连续三年拿了年终考核的优秀，还降服了超过一年任务量三倍的妖怪，降妖师协会就给了他破格晋升，从四等降妖师一次性地跳到了二等降妖师。

而在一等降妖师上面的，就是特等降妖师。

因为职业的特殊缘故，近几十年里，降妖师协会里的一等降妖师就不是太多了，而特等降妖师，就更难见了。

除了降妖数量、年终考核这两个硬性标准，能不能评上特等降妖师，还得对降妖师的背景、潜力进行进一步的调查考核。

方以泽的实力没话说，家庭背景社会关系也不用太担心，就是这懒洋洋的性格实在让邵国忠有点发愁。

“要是人家看你懒的跟个蛇蛋似的，看起来没什么上升空间，不给升了怎么办？”

两人谈完了正事，把杀人夺心的狐妖一案彻底掰扯清楚了，邵国忠看到方以泽昏昏欲睡，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斥他。

方以泽上午没睡够，还有点困，就随口应道：“不升就不升了呗，反正也不涨工资。”

降妖师的薪水是按月给，基本上就是死工资，一等降妖师一个月差不多是小一万，算是高工资了。

不过每年年末时，降妖师协会会根据每个降妖师这一年的降妖情况发年终奖。方以泽有一年降妖特别多，成绩特别好看，就拿到了领工资以来，历史最高的年终奖，十二万，比领一年正经的工资都多。

他本来还挺开心的，在降妖师圈里嘚瑟过几天，没多久就过年了，大哥方以清破天荒地给他发了个三十万的红包，比翻了倍的年终奖还多。

方以泽郁闷了一阵儿，最后不得不用“反正都是我的钱”这个理由安慰了一下受伤的自己。

而帝都降妖师圈里没有特等降妖师，所以他也不太清楚特等降妖师的工资该怎么算。

“谁说不涨工资了！”邵国忠瞪了他一眼，拿起了早上刚送来的报纸。

方以泽瞬间就精神了，凑到邵国忠面前，盯着他看，眼睛直发亮：“邵叔，好邵叔，透个底儿呗，特等的一个月能拿多少？”

邵国忠伸手戳了下他的额头，让他回椅子上安生坐着，这才语重心长地说：“西北降妖师分会有个特别有名的人物，听说过没？”

“顾谨。”方以泽点了点头。

顾谨是西安人，是降妖师协会有史以来入会年纪最小的降妖师，十岁时就成功降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妖，还是只从秦始皇陵里爬出来的千年骨妖。

之后这十几年里更是战绩辉煌，早早地就成为了西北降妖师分会里唯一的一个特等降妖师。西北这地界没顾谨以前各种纷争不断，时不时地就能闹个灵异事件出来，但是自顾谨横空出世以来，大小妖怪都安分了不少。

邵国忠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顾谨今年才二十八，都已经成为特等降妖师三年了。你呢？你呢！”

“我就一烂泥扶不上墙呗！”方以泽略略勾起嘴角，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他是帝都这些降妖师里最有天分也是最有潜力的一个，邵国忠挺看重他的，对他也挺好的。方以泽心里清楚的很，所以才敢没大没小地、邵叔长邵叔短地叫。

要说帝都降妖师总会还能拿出一个可以震一震分会那些心思各异的元老、撑一撑场面的降妖师，短时间内也就他方以泽一个了。

邵国忠喝了口茶，缓了缓口气，这才说：“跑题了，我跟你说认真的。顾谨在西北分会是什么待遇，你知道吗？”

方以泽摇了摇头，这个他还真是不太清楚。

邵国忠跟他仔仔细细地算了笔账：“你是个一等降妖师，基本上就跟市公安局长的待遇差不多，月工资七八千，是不太多，但好歹够生活了，你又是个富二代，不仅饿不死，还能过挺好，开辆比我那破车档次高不少的路虎，还能住二环的高级公寓，对吧？”

方以泽嗳了一声，“账不是这么算的啊！那又不是我用工资买的！”

“别打岔，”邵国忠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顾谨呢？工资这个数。”他伸出左手食指，比了个手势。

“十万？”方以泽大失所望。这不是没高多少嘛！

邵国忠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一百万！年薪！西安的房价啊物价啊，都比帝都便宜不少吧？他干了三年的特等降妖师，怎么着也能落下二百多万吧？更不提他降不降妖，都还有固定的二十万年终奖，在帝都算不上什么，但在西安，足够过了！”

方以泽这下是真愣住了。就往上再跳一级，差别待遇还能这么大呢！

简直没天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