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是关着的，窗外雨已停。江少威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酒味，所以他头也不抬地推开了窗户。

雨后的空气很新鲜，夜的味道也更浓，湿润而略带腥味的空气吹进了房间，江少威瞬间清醒了许多。

很多事情都在这一瞬间的清醒而一齐涌上心头，就像放电影般在眼前轮番上演。

但是画面中有一个身影一直挥之不去，不论后面的场景如何变幻，那个身影始终若隐若现。

她好像远在天边，但是不论有多远，江少威总能看见。

她仿佛又近在眼前，但是不论江少威如何地追赶，他们的距离总是保持在若即若离之间。

青翠的草场，寂静的图书馆，人流拥挤的大街，碧波荡漾的湖畔，这些场景在江少威眼前飞速地闪过，但是那个身影却一直定格在这些场景的某个瞬间，她仿佛在笑，但是那清纯烂漫的笑魇上，却隐藏着一丝温柔的背叛。

江少威忽然想吐。

他没有醉，他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他已能清醒地感觉到痛苦正将他的心一片一片地撕碎。

假如有一种酒可以让人喝了不会醉，那么是不是有一种泪，可以让人流了不伤悲？

寂静。

寂静的声音大于火药的爆破声，江少威的耳朵似乎被震碎。

他受不了这种寂静，他也不敢听到这么寂静的声音，所以他闭着眼睛摸到了床头的mp3，带上耳机，打开电源，熟悉的旋律又回荡在耳边。

“别流连，岁月中，我无意的柔情万种，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不要管我是否言不由衷。为何你不懂，只要有爱就有痛，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人生已经太匆匆，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忘了我就没有痛，将往事留在风中……”〔引自林忆莲《当爱已成往事》〕

情歌总让人心碎，心碎的往事更让人难以忘怀。

－－既然爱过会痛，为什么还要去爱？

－－假如你的柔情只是无意间，为什么你会为我许下千古不变的诺言？

－－如果忘了你我的心就不会痛，为什么你偏偏留给我如此多的回忆？

“小枫，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你知不知道……”

江少威的心仿佛被一种力量抓得很紧，他用双手捂着胸口，整个身体就像暴露在冰天雪地一样蜷缩在床上。

微风吹动了窗帘，天花板上悬挂着的风铃也随风发出了清脆的“铛铛”声，虽然带着耳机，江少威却依然听得真切。

过去听这风铃，他的心会沉浸在无边的甜蜜之中，但是现在，一听到风铃的声音，他的心就会撕裂般的痛。

既然听了会痛，却又何必再听？江少威忽然睁开了眼睛，他觉得应该解下这风铃了。

或许是酒的后劲太大，江少威感觉脑袋有些晕沉，他吃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然后想踩上桌子，解下风铃。但是他的左脚刚踩到桌面的时候，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铃声也随之响起。

“我会擦去我不小心滴下的泪水，还会装作一切都无所谓，将你和我的爱情全部敲碎，再将它通通赶出我受伤的心扉，不要再想你，不要再爱你，心中想的……”〔引自伍佰《浪人情歌》〕

不知从何时起，他将手机的铃声设为了这首歌曲，或许是因为无奈，或许他想鼓励自己从颜小枫的世界走出来。

但是不论是什么，他都不容许手机再响下去，江诚和潘钟艳已经睡着，江少威不想吵醒他们。

江少威快速地拿起了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三个大字－－萧若彤。

“喂，”江少威已接通了电话：“若彤吗？还没睡呐！”

萧若彤不但没睡，精神似乎更好。夜风吹过窗台，吹动了萧若彤的发丝。

她的脑袋也很晕沉，因为她也喝了太多的酒。

酒精能让人很快的睡去，但是酒精也能让人想起很多埋藏在心底的事情，当一个人的内心被尘封的往事所灌满的时候，想要快速地睡去只怕不易。

所以萧若彤睡不着，她总感觉对江少威有一些歉意，如果不打这个电话，恐怕她一夜都睡不着。

但是听到江少威的声音，她忽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人通常都是这样，当你热切盼望的东西突然来到你面前的时候，你往往又会不知所措。

“喂，”萧若彤低声对着手机话筒道：“你也没睡呐？”

江少威转身面向窗外，轻声道：“没有，睡不着。”

萧若彤道：“我也睡不着，所以想找个人聊聊。”

江少威道：“想聊什么？”

萧若彤似乎有些犹豫道：“我也不知道，随便聊聊吧！”

江少威低头笑而无声，说道：“随便怎么聊？你总得给我一个随便的话题吧！”

电话的另一边，萧若彤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轻轻咬了咬嘴唇道：“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他会对你说那样的话，我……”

“没事的，”江少威紧接着道：“我不会放在心上。”

萧若彤道：“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很不高兴的，如果换做是我，听到那些伤人的话，我也会不高兴的！”

江少威似乎笑了笑：“你别太在意了，当时我确实很不高兴，但是现在想想，我也没有必要去为这件事而苦恼，毕竟我和你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萧若彤道：“什么意思？”

江少威道：“很简单，你们都是有钱人，而我只是一个穷小子，富人看不起穷人，这不正是社会的流行趋势么？”

萧若彤却紧接着道：“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你！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是我的好朋友！”

江少威缓缓地道：“朋友也有很多种，有些朋友，注定以后会连朋友也做不成的。”

听到这句话，萧若彤的心忽然下沉了一下，她的声音似乎也有些哽咽：“你是说，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么？”

江少威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地说道：“我不是这么意思。”

萧若彤很急切地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江少威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最好做最普通的朋友，或是一般的同事。”

萧若彤道：“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江少威又沉默了，他的表情甚至有些痛苦，只听他缓缓地说道：“不是你不配，而是我不配！”

这次倒换成萧若彤沉默了，江少威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我心里会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