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怀旧一日游 三
作者:周卫国的童年      更新:2020-02-28 04:29      字数:3226

我和德明还在喋喋不休、津津有味。林媛打断了我们:“到点了,我们得赶路。”她边说边掏出手机叫司机。大家起身,服务小姐小姐小姐小姐小姐向林媛道别。等车的时候,我问林媛是不是经常来,好像这里的人对她都很熟。德明又嘲笑我:“说你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乡下人还不服贴,她是这里的老总。”

上了车,林媛告诉我们今天的行程排得很紧,有的地方不能下车,看一看就走。

车子到了黄陂路,林媛问我们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几个人都摇摇头。突然,海伦格格地大笑起来。接着,我们六人都笑了起来。丽华不知情,忙问我们笑十么,海伦向她摇摇手。“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丽华追着问。

“这里以前是‘三八妇女浴室’,我们从小班开始,每年放寒假前,都要到这里来洗一次澡。”

“这有什么可笑的?”

“是啊,是没有什么。”晓萍马上打断林媛的话,她可不想让丽华知道她的故事。

说话间,车子就停了下来。我们都知道这是以前的小外国坟山,我们几个在这里抓过蟋蟀,还碰到过盗墓的,后经林媛劝说,我们报了警。文割期间,小外国坟山被拆,建成了一座六层的新工房,底楼做菜场,上面是住户。

马路上车来人往,车辆拥挤,各种型号的轿车趾高气扬,你争我抢,各不相让,交通混乱不堪。大家都敲着喇叭,其实就是按喇叭也没人给你让路。无数的助动车喷着浓浓的黑烟在人行道上若无旁人地快速穿行。昔日的自行车王国早已大量裁军,三三两两挤在助动车和轿车的夹缝中求生。往日那幽静的马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杂乱无章,尘土飞扬,乌烟瘴气,空气中充满着刺鼻、呛人的废气和灰尘。眼前的一切使人感到厌恶。

车再往东,就是以前的淮海公园。进了淮海路我已经不认识了,现在上海可以说是日新月异,以前的嵩山电影院和大众剧场早已不见了踪影。一转弯,便是西藏路了。过了大世界和人民广场,车停在了市工人文化宫的后门。不用提醒,大家都记得六八年海伦参军汇报演出就在文化宫。她拿来许多票子,很多同学都来看她的演出。新兵中她年龄最小,但舞她跳得最好。要不是文割,她早就进舞蹈学校了。

“海伦,我记得在少年宫你学的是民族舞,怎么那次汇演中,你跳的是芭蕾(白毛女)?”

“以前我是跳民族舞的,后来有了两个芭蕾样板戏,不少人都改学芭蕾了。”

海伦参军后,我们八个人就再也没有凑齐过。

车子往回开,转到金陵路便一直向东。路上的那些骑楼建筑还在,但和后面的高楼比起来,它们却显得破旧不堪了。在一处,我们发现了那骑楼建筑也逃脱不了被拆迁的命运。

到了金陵东路外滩,林媛叫司机停车,我们几个下了车。过了中山路,就是江边了。现在的浦东完全是国际大都市的气派,和我们那时的浦东乡下简直是两个世界。辽望着对面熟悉的浦东公园,悠悠往事历历在目,仿佛昨日,百感交集。

小时候我们四个人经常来这里玩,我和德明还在黄浦江里游了个来回,差点给水上警察抓住。那浦东公园也玩过好几次了,但最能钩起我们回忆的,还是那次带晓萍出来散心。

那是在文割初期,晓萍家搬走了。离开了童年的伙伴,她孤独万分,想起以前无忧无虑生活,她经常会独自流泪。她本来就爱哭,再加上文割一闹,她变得多愁伤感了,用现在准确的话来讲,这就是忧郁症的前期症兆。那次她来老家玩,在丽华家坐了一小时,她就哭了三十分钟,还说做人没意思。我们几个只能干着急,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来安慰她。

林媛知道后,就动员了班里不少同学(主要是我们七个人),抽空到她家去看看她,和她说说话,这样对她的悲伤情绪大有好处。好在那时根本不读书,大家有的是时间。这样一段时间下来,晓萍就好多了,慢慢适应了新的环境。在林媛的建议下,我们七个约了晓萍来外滩游玩。晓萍一直要来浦东公园,可就是没人带她来。

那天我们几个带足了干粮和水,一大早林媛和海伦就把晓萍接了过来。我记得林媛带了一书包吃的东西,说这次要野餐。晓萍也带了很多吃的,还有八个萍果。那时我们还不懂野餐的意思,只知道没钱上饭店,就只能坐在外面的地上吃饭,我们以前春游和秋游吃饭都是这样打发的。

大铭提议,走着去外滩,这一来可以省钱,二来可以逛逛金陵东路的骑楼。林媛不同意,说今天要玩上一整天,很累的,还是乘车吧。电车过了河南路,我们就下来走两站路看看就可以了,大家都同意。老规矩,她们的包全背在我们的肩上。

我们先逛金陵东路,到了外滩就在江边看行船。那时黄浦江的围墙很低,有时黄浦江涨大水,在岸上用手都能划到水,脚一跨就上了停在岸边的船。我们就这样走走看看,往北一直走到外白渡桥。德明说要让我们看看“两夹水”即黄浦江水和苏州河水交会的地方,可惜那天两种水的颜差不多,没看到。

往回走了一段,我们就到了黄浦公园。它很小,里边就我们几个人。一刻钟不到,我们已在里面兜了一圈,林媛还不失时机地对我们进行爱国主义教育。

不一会儿,我们就蹬上了去浦东的渡轮。一上船,我们直奔船头,给晓萍她们抢看风景的好位子。晓萍说渡黄浦江太有劲了(当时没有浦江游览这一词),德明就叫我们不要下船,再乘它一次,不多收钱的。我们听他的,这样,我们就在黄浦江上兜了一个半来回。虽然那时的黄浦江景色不能和现在的比,但我们毕竟不能天天来黄浦江玩,大家都觉得非常值得一看。最主要的,是要让晓萍开心,这是我们今天出来的主要目的。

一进浦东公园,晓萍就要我们带她去江边,她要去捡石流子。说来也怪,到浦东公园来玩的人还真不少,我想大概是它紧靠黄浦江的关系。一到江边,大家就兴奋起来,这里没有像浦西江边一样的围墙,是自然的堤岸,人一直可以走到水里。要是放在今天,这就被说成是天然的亲水平台了。

我们把包放在石台子上,晓萍她们在捡石流子,我们四个在江边的水草里捉螃蜞(一种小螃蟹)。就这样,我们一直玩到肚子咕咕直叫,才想起我们的野餐来。我们把吃的拿出来,这才发现我们四个人带的还没她们多,东西也没她们的好。她们带的都是面包和糕点,而丽华带的,则是我们的最爱吃的葱油薄饼。那些饼全到了我们的肚子里,她自己一点都没吃。

我们吃着干粮啃着萍果,觉得非常的幸福。这时小黄站起来,说要请我们喝汽水。牛皮照老的吹,那是他卖鸽子赚来的钱,好人都让他做了。其实这是德明的钱,但我们不敢说,怕引起林媛和丽华的怀疑。他和德明买了八瓶正广和桔子水(两毛钱一瓶)和八只纸杯蛋糕,丽华说她是第一次喝这种汽水,她以前只喝过她爸从厂里带回的盐汽水。吃蛋糕的时候,我和德明把包蛋糕的纸杯都吃了下去。我们从小就以为这像包糖的糯米纸一样是可以吃的,又被他们笑了一回。

吃饱喝足后,我们就慢慢兜起公园来,浦东公园除了黄浦江,就没有什么其它特别的了。但今天是为了晓萍而来,我们必须哄她开心,她没有兄弟姐妹,只有我们几个朋友,我们不帮她,谁帮她。接着她们四个在草坪上跳起了橡皮筋,我们几个在一旁打起了三毛球。玩得筋疲力尽了,大家就坐下来喝点水,聊聊天,还分享起林媛的糖果。

不知怎么的,我们一时就没了话。大家我看看你,你看看我,突然就一起笑了起来,这一笑还停不下来了。晓萍笑得最灿烂,我们好久没见她这样的开心了。晓萍说今后我们几个一起出去玩,一定要叫上她。虽然这是在文割初期,却是我们几个玩得最开心的一次。这应该是上世纪我们八个人一起最后一次出游了。

回想到这里,我的眼泪禁不住地流了下来。

“呜……”突然,一声气笛把我们从回忆中唤了回来。“哎,阿巍,你怎么哭了?”晓萍自己满脸是泪还问我。

“新西兰的紫外线太利害,我现在一见风就流泪。”

“那是沙眼。”林媛这么说,头却没有转过来。

等他们几个回过头来,我就后悔起刚才编的瞎话,他们的眼里都有泪水,他们也一定在回忆那件事。

大家都忙着擦眼泪,德明说,他的眼睛不知怎么见风也要流泪。要是在小时候,你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愿在女孩面前流泪。我想他是经历多了,感情丰富了,人也变得脆弱起来。

“好了,好了。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