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天眷顾，今年的九月雨水不断，我们的军训提前结束了，比往年少军训了4天，并且，没有野外拉练。高学姐羡慕嫉妒恨地对我说，林朵，暴风雨前往往平静，军训被你们大一新生蒙混过关了，接下来还有期末考试，那才是真正的考验人……

军训的最后一个环节是首长检阅，检阅完毕后，教官就要集合回部队了。送教官的那天，好多女生早早地守在校门口，服装统一，一只手捧着鲜花，一只手和其他女生一道高举条幅，三、四个女生将教官的照片打印了出来，站在队伍的最前方，紧紧抱着，等候军车路过。部队的车还没有开到校门，女生们早已一窝蜂地涌了过去，递花的递花，拥抱的隔着窗拥抱，很多女生哭了，大声喊着“教官别走”......

我和韦莱在一边看呆了。对于军训，我完全没有一点留恋。

“啧啧啧，还备了照片和条幅，弄得像是追悼会。”

韦莱用胳膊碰了碰我，“朵儿，你好好说话，军人是伟大的，不要这么不尊敬。”

“她们怎么这么无聊……不走？不走难道还要留下来继续带咱们军训？”我鄙视地看着面前这群感性又矫情的女生，“骂教官的是她们，不舍教官走的也是他们，虚情假意的，真恶心！”

“她们未必是虚情假意，是触景生情，她们不舍的不是教官，而是那段自己挨累拼搏的日子。”韦莱看着她们，又看了看我，低头思忖，“朵儿，当你某天再回首时，你会发现，令自己印象最深的、也最美好的，其实并不是安逸快乐的日子，而是那些苦到难眠、奋斗到无暇分身的日日夜夜。苦和难是必须要面对的，时间和他人之力帮不了我们……”

我笑，“莱莱，我总觉得，你经历过很多我们大多数人都没有经历过的事。”

她温和地替我理了理衣角，“我……还好吧。人们常说‘经历是成长’，但是，很多事情，我希望身边的人一辈子都不要经历。”

“比如呢？”

“很多……比如境遇，比如抉择，过了25岁，你就会慢慢体会到了。”她轻轻地拍了拍我，“走吧，回寝室，收拾收拾行李，待会回家了。”

“好嘞！”我挽住她的胳膊。

“朵儿，你三观太正了，这样不是好事。”

“我也知道，可我就是不喜欢强迫自己去接受不喜欢的人和事。”

“大学四年，不知道会不会把你的棱角磨平。”韦莱叹了口气，边走边说，“磨平是好事，你会变得世故，更容易被这个社会接纳。但也是坏事，你会越来越不像自己，初心没了，心会贪婪，欲望无止境。”

“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变？！…”我嘻哈地回应她。

“其实你比乔诗祁更孩子气……”韦莱无奈地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随着军训的结束，我的心情好到了极点。在我看来，没有军训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大学生活。三天前，在期待与兴奋中，我列好了接下来要完成的计划。

一，参与班委选举，竞选班长，并且，一定要当上班长。

二，递交社团申请表，努力成为学生会外联部的一员。

三，学化妆，把自己变漂亮，争取机会，再一次和周梓瑞告白。

四，约上高中时的好友，回校看s姐。

至于第三条，我是受林琅的影响。与她相识的这半个多月，她时常在我耳边念叨，女孩子一定要学会化妆，人美了，以后的日子才会美。男生喜欢的不是百分百素颜的女生，而是明明化了妆，却看起来像是素颜的女生。想了想，我觉得她说得对。周梓瑞的颜值高，他一定不会喜欢长相中等或是中等以下的女生，太丢面子。而我，外形条件已经这样了，大饼脸、胖身材，爸妈给的，没法回笼重塑。既如此，那就只有用妆容加分了，让自己的肤色看起来亮一点，多些气质，提升一点点的颜值。

大学是个好地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青春，也是个好东西，年少的我们可以漫无目的地肆意挥霍。

接下来是国庆的七天长假，加之我们缩短了军训时间，所以刚上大学，我们就迎来了一个为期11天的小长假。

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我回到寝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周梓瑞打电话。

“哥，军训终于结束啦！”

“嗯，好好玩吧。”

“国庆回c市吗？咱俩去看电影啊？看《守望者》，比利·克鲁德普演的，这月刚在国内上映，那博昂和室友已经看过了，据说特别棒！”

“国庆我不回去了，和寝室哥们一起找个兼职做做，赚点零用钱。”

“哦…那你加油，不过别累着自己，多吃饭，别喝冰水。”

“好，那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要去和室友打球。”

“那……好吧……”

与周梓瑞相识后，“期待越多失望越多”这话总是隔三差五地在我身上应验。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我热情地期待，周密地计划，本以为欣喜近在咫尺，却不成想久久的企盼一次又一次地化为泡影。我喜欢他，不顾一切地接近，可是一年多了，他却连在一起看一场电影的机会都不给我，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

但，好在周梓瑞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我，还是有希望追到他的…

寝室里，林琅和乔诗祁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小不点儿，昨晚有没有睡好觉？是不是早已经归心似箭了？”我笑嘻嘻地在她身旁蹲下，看她整理行李。

“当然！我从前天就开始列在家待着那几天的计划了。想吃什么、和谁玩、去哪玩，全都想好了。刚才，我妈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她说已经做好饭菜在家等我了。”

林琅在一旁听着，轻轻一笑，“回家就能吃上热乎乎的美味，真好。”

“如果再给我一次填志愿的机会，我一定不会选择c市！”乔诗祁大力地将行李箱的盖子扣上，叉腰看镜子，“不止离家远，还冷。才九月末，晚上的温度就降到了个位数，我们那里现在还是夏天呢。我高估了东北，连一件御寒的外套都没带来，一早一晚，冷飕飕的。”

“喏，我这里有一件洗完还没来得及穿的长袖，借给你。”说完，韦莱把搭在椅背上的蓝色运动款外套扔给了她。

乔诗祁接住，“莱莱妈，够意思！”

“回来的时候多带几件厚衣服，冬天马上就来了，东北的冬天可是很惊悚的。”韦莱笑笑，********，转头看向我，“朵儿，我先走了，分班结果等会就会出来，你帮我看一下。”

我答应，看着她穿好衣服，“莱莱，小不点儿心急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这么着急？”

“我得回家啊，我妈已经惦记我好几天了，刚才一直在打电话催……回聊吧，bye~”

目送她离开，我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林琅瞥了瞥韦莱的背影，对着镜子念叨，“莱莱可真恋家，好像一刻也离不开爸妈，这几天每天都要给家里打三、四个电话，频繁的程度和小不点儿有一拼。”

“我一般只在有事的时候才往家里打电话。莱莱和我不一样，她是有事时不打电话，没事才打电话，并且通话内容大多是劝家里人按时吃药、多喝水、做菜少放油这一类。”

“人家那是懂得关心别人，不像你，永远是个心理和智商都不成熟的孩子。”林琅嗔怪地看了乔诗祁一眼，“小不点儿，帮我把阳台上用卫生纸包着的白鞋拿下来呗？”

“哦，好…”

我一边听她俩聊天，一边翻看早上刚买的时尚杂志。

我是个不涂乳液、不擦面霜的奇葩，每天只用1ml的大宝护肤水拍打面部。爽肤水、化妆水、柔肤水弄得我很晕。在我看来，这三种是一回事，都是往脸上涂的液体，功效和用量几乎无差别。那么既如此，为什么偏要用三个名字区分开？既然区分开，肯定意义不同……不太懂，面对这些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和护肤品，我时常觉得自己是个土狍子。

“琅琅，爽肤水和柔肤水、化妆水有区别吗？”

“爽肤水是适用于油性肌肤的，可以控油和补水，清爽不粘腻，个别产品中含有微量的酒精，用来消炎祛痘。”林琅一边手握卷发棒卷着头发，一边语速轻慢地替我讲解，“柔肤水嘛…….顾名思义，让肌肤更柔和，起到了滋润保湿的作用，好的产品里面会含有少量且易吸收的玻尿酸和水解胶原蛋白，让肌肤水水的、嫩嫩的，适合除了油性肌肤的所有肤质。至于化妆水……它是爽肤水、柔肤水、保湿水的总称，我的理解是，万能水，任何肤质都可以用。”

“我想美白，买什么水？”我捧着杂志，迫不及待地向她请教。

“没有哪种水是可以美白的，如果有，对肌肤的伤害也不小。比如说日本的雪肌精，它很火，用美白的幌子骗了很多人，无数少女天真地相信，用了它就可以美白，买了一瓶又一瓶。用过之后才发现，不止没有白，肤质也越来越差。”林琅把身子往椅子上依靠，停了几秒，继续替我分析，“美白、去皱什么的都是其次。尤其美白，美白的产品大多含有酒精，用久了，皮肤的角质层会变薄，容易过敏。美容的基调是护肤，保湿做好了，才能谈其他。有句话叫什么来着?......‘theless，themore…’，越简单，越重要……”

一瞬间，醍醐灌顶。

“帮我推荐几种保湿功效不错的产品吧，琅琅。”我说。

她拔下卷发棒的插头，慢悠悠地从书柜的最高层取下一袋面膜，撕开，对着镜子贴好。

“你的肤质和我的未必一样，所以我不太好推荐，万一我用着不错，但是你用后过敏呢。”

“我平时用大宝、美加净、隆力奇，你看怎么样？可以继续用吗？”

她瞄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我没用过这些……要不，你问问前几天和你一起回来，一过来就上床帮你叠被的那个女孩吧，她看样子似乎很懂化妆和护肤。”

“你是说田馨冉？”

林琅耸了耸肩，“好像是她吧，很漂亮的女生。她的家境应该不错，那条淡紫色的amani裙子很贵。”

我点点头，“他爸爸是个领导，家境确实挺不错的。”

“嗬，我说嘛……”说完，林琅转过头不说话了。

我觉得林琅的建议可行，所以给田馨冉打了电话，邀她中午一同吃午饭。她很开心地答应了，并让我带上晓蝶，地点我们定。

食堂门前，我和晓蝶一边轻啜果汁，一边闲聊等待田馨冉。

晓蝶看了一眼我手中的血橙黑加仑，“你竟然给高中时的死对头买了一杯果汁，啧啧啧……你俩是什么时候和好的？感觉我错过了很多事情。”

“这要怎么说呢？”我笑，“其实高考的前一天就和好了一半，军训的第二周彻底和好了。”

她晃着果汁，“她说了什么？道歉了？”

我点头，“算是道歉吧，我也道歉了。”

“那么以后，她也会是你的好朋友吧？！”

“当然……我们三个一起，多好。”我笑着拍了拍她。

晓蝶没再说话。

“林朵！”

田馨冉大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后，扭着腰朝我走来。和高中时一样，她还是喜欢穿色彩明艳、样式夸张的衣服。与招摇的服饰不同的是，她的妆容很淡、很自然，浅棕色的长卷发被盘成了丸子头，松松地缠在头顶，俏皮又可爱。大地色的哑光眼影下是一笔成型的柔和眼线，淡橙色腮红搭配水红色唇釉，低调的同时又不失气质。

“呦呵，今天没带美瞳，离那么远你都能看见我。”我说。轻轻地拍了一下她头顶上那团萌萌的圆形丸子。

“你那么大的坨，就算没带眼镜，300米内也一定能够找到你。”她鄙视又嫌弃地瞟了我一眼，很快，变了温柔的样子看着晓蝶，“晓蝶没什么变化，也没晒黑，挺好。”

“你也是。”晓蝶笑，稍稍向后退了半步。

“我黑了。”田馨冉大喇喇地凑到我面前，“朵儿你看，这种黑都藏不住，我来之前涂了好几层粉底呢。军训这二十多天，不费别的，只费化妆品和护肤品，一层一层地往脸上糊，唉……”

“嗯嗯嗯，你黑了，黑了也美。”我装作嫌弃地不看她，挽住晓蝶的胳膊，“走啊，吃饭去，冉冉说，今天她请客。”

晓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走吧。”

在麻辣香锅的窗口前，田馨冉和晓蝶每人点了二两饭，我点了四两，并提议三人共吃一大份。晓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田馨冉立刻对服务员说，三人份，分开装。

食堂的空位很多，我们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

“冉冉，后天我们打算回校看s姐和张老师，你去不？”我问田馨冉。

她轻轻地掰开筷子，“去呗，反正也没什么事。”

“那行，咱五个一起去。程鑫、那博昂、你、晓蝶、我。”我用手指数着。

“程鑫也去啊？”田馨冉笑，从自己的盘中夹了几块培根和腊肠，放到我和晓蝶的碗中，“我以为，他会像高中那样，抓紧一切时间学习呢。”

“和你猜测的差不多，军训刚一结束，他就去书店买了英语四级的单词书和听力光盘。”我说，大快朵颐地吃着田馨冉夹给我的肉。

“那……等会咱们去附近买点水果吧？后天给老师带去。”安静地听我们说完，晓蝶提议。

我笑看着她，“妞儿，你还真不嫌沉。去的时候买就行了，忘了吗？b中附近有一家水果超市，橙子又大又甜，还不贵。”

“哦，那好吧……”

“冉冉，明天有安排没？”我问田馨冉。

“暂时没有，说吧，有啥事？”

“嘿嘿，想让你陪我去买几件化妆品。”

她放下筷子，睁眼直直地将我看了十多秒，“你要学化妆？”

“那个……我想变得漂亮点。”我羞赧地缩了缩头，“你知道的，周梓瑞现在还没有女朋友……”

她秒懂，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

简单地吃完了午饭，晓蝶说要替室友买东西，婉拒了我们的陪同，一个人先行离开。我和田馨冉慢悠悠地在校园里转了一会后，道别，朝各自的寝室走去。

分班结果已经公布，贴在了寝室楼下的宣传板上。

正值午休，很多人还在寝室吃饭睡觉，看分班结果的人很少。所以，这次我既不用踮脚，也不用越过人墙，轻而易举地就可以顺利地找到自己的和室友们的所在班级。

个子矮真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哀伤…

看完结果，我呼哧带喘地跑上楼。

“号外号外！分班结果出来了！琅琅，你在14班，学号y0941405号，小不点儿，你在9班，学号y0940913，我在11班，韦莱和我一个班。”

“天啊，咱校今年英语专业人竟然这么多！”乔诗祁一边说，一边将大袋的零食装进背包，“我听上届师范英语专业的学生说，她们那时只有9个班，每班30人。轮到咱这届，一下子扩了这么多班，多了150个人呢……”

我看着她那鼓到已经拉不上拉链的背包，“小不点儿，你买的是什么？怎么买了那么多？”

“这的特产啊，鼎丰真的江米条、桃酥、炉果什么的。”她说，将包里的东西用力地向下压。

我从桌子下面的格子里顺手拽了两个大号的方便袋给她，“别压了，那些糕点经不住你的大力气。”

她接过，“我妈告诉我，明天贼多的人会到我家过节，所以咯，我给每个人都买了一份礼物，反正我妈买单，嘿嘿。”

林琅笑，“贼多……这么快你就学会了我们东北话。等你回来，姐教你学韩语。我们朝族人的韩语虽说没有韩国人说得那么溜，但也算标准。”

乔诗祁对这个提议很满意，不住口地答应，“好啊好啊，琅琅，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下午两点多，乔诗祁收拾好了行李。一个28寸的大号行李箱、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和两个装满食品的塑料袋在寝室的地上凌乱地摆着。我和林琅实在不忍心让她一个人拿这些东西下楼，于是，我俩一个人帮她背包，一个帮她拎箱子，叫了辆出租车，将她送到了机场。

“这孩子，真有勇气，从南到北，来这么远的地方上学。”我望着乔诗祁的背影，情不自禁地赞叹。

林琅紧了紧外衣，“是啊，当时我也想往远走来着，想去更大的城市看看，但......也只是想想。”

“怎么？舍不得爸妈吗？”

“大城市美是美，但是消费太高，爸妈给不起我那么高的生活费……走吧，陪我去学校对面的超市买点零食，从c市到我家，11个小时的火车呢。”

我略略吃惊，“11个小时？有动车啊，两个多小时就到，票也容易买，你何苦？”

“如果坐动车，来回就要200多块钱，有这些钱，我宁愿存着买化妆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我懂了，没再继续说下去。

送走了林琅，我也带上行李回了家。爸妈已经催了我好多遍了，每个电话的内容都差不多。怎么还没回来？用不用爸接你？想吃什么？……

刚上三楼就听到了家里的开门声。

“离老远就听到你的脚步声了。”妈妈将门大开，笑呵呵地等我上楼。

“耳朵还是这么灵！”

“你爸昨晚一直念叨你，我大闺女是不是明天回来？明天几点回来？一直念叨，烦死我了。”妈妈接过了我的行李箱，细细地将我看了一遍，“黑了，我大宝贝晒黑了。但是没瘦，军训这么苦你还没瘦，是不是吃得特别好？”

“哪有？”我挨着爸爸在桌旁坐下，“受了你们的遗传，就算不吃饭也不会瘦。”

爸爸将胳膊搭在我的肩上，“胖点好，胖点健康。你看那些瘦人，三天两头地生病……来，看看，这些菜我和你妈刚做好不长时间，算着你的回家时间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好嘞！”我接过妈妈递来的筷子，大口地吃着他们夹过来的肉。

睡前，我给周梓瑞发了短信，要了他所在大学的地址。而后，列了个长长的单子，打算明天和田馨冉一起去超市采购。

中秋将至，既然他不能回家，那我就把家乡的味道邮寄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