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了，这是我在cb师范的第一个春天。

初来乍到的小草悄悄地探出了头，满眼期许地看着眼前这片浩袤的大地，和煦的风轻抚万物，新生的草儿们娇羞地将身体靠向身旁魁梧的大树，燕儿回来了，时而在窗沿上歇歇脚，时而展展翅停在树梢，报春花傲然盛放，红与黄相得益彰，一团一簇紧密地拥着，满目里尽是岁月静好。

一片灿烂的春光中，20岁生日如约而至。

过生日的事情，我没有告诉室友和班上的好朋友。出门在外，每个人需要花钱的地方都不少，如果再为了给我过生日而破费，我会非常的过意不去。

s姐前几天给我寄了生日礼物，这段时间我白天忙着上课和游泳，晚上快步走减肥，一直忘了去拿，直到昨晚s姐打电话问我礼物喜不喜欢时，我才猛然想起生日到了。

早自习前，我拿到了自己的快递，也顺走了郑斐然的快递。

发现郑斐然的快递纯属意外。我们学校每栋寝室楼的门口都有一个专门留给门卫的房间，为了方便学生查找，快递员送快递时，会按照快递单上填写的详细地址，将快递一一放到收件人所住的寝室门卫处。我住在c区2栋，郑斐然住在c区5栋，按说快递不应该在一起，但却因为快递员的忙碌，误将她的快递放到了我们这栋。找快递时，我最先发现的不是自己的快递，而是郑斐然的，她的包裹很大，很显眼，好奇地拿过来后，寄件人的信息瞬间令我不爽，是周梓瑞寄的，里面似乎装了不少东西，很沉。想也没想，我直接拿起，与我的快递一并带走。

凭什么你能收到周梓瑞的礼物而我却不能！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处理郑斐然的快递。扔了的话，有点可惜，她收不到倒是无所谓，但买礼物的钱是周梓瑞拿的，我或多或少有点不忍心。继续放回去吧，她会很久以后才收到，但毕竟还能收到，也没什么意思。送到她的寝室门卫处的话……呸，我凭什么让她收到？！

“拿两个快递怪沉的，来，大的那个我帮你拿。”说完，韦莱将胳膊伸向了郑斐然的快递。

我赶忙护住，将我的快递递给她，“嘿嘿，大箱子的心意重，还是我拿吧。”

“那你小心点啊，看好脚下，别绊倒了。”

不知道郑斐然的快递里面装了什么，太沉了，怕被韦莱发现快递的收件人不是我，我搬着这大箱子一步没歇地爬了五层楼，连喘带咳嗽地进了教室。

“咣当”一声，我将箱子扔到了桌子下面。

“你小心点，万一里面是玻璃什么的呢。”韦莱急急地地提醒我。

我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没事，里面的东西抗摔，摔不坏的。”

向前座的女生借了一把裁纸刀，随便找了个下刀点，“呲啦”一声，我快速划开了纸箱。

韦莱在旁边看得一脸鄙视，“要按着透明胶带划，既精准又快，看看你划得，剖腹似的。”

“反正盒子也不要了。”

一个淡绿色的硬纸袋呈现在眼前。取出，里面放着一个淡粉色的小盒子，盒子外面系着一根洁白的蕾丝带，打开，一串精致的红玛瑙手串平躺着，隐约地透着淡淡的光。

手串下面压着一张淡蓝色的彩色纸，“维持身体及心灵和谐，增强爱，同时也激发勇气的红玛瑙，愿为你今后的生活带来无尽的祥和，青春正好，无愧于心地去追求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吧，二十岁生日快乐！你的女神s姐留”

我将手串戴在手腕上，圆润的红玛瑙一澜一澜地透着细密的微光。

“姐，我收到手串了，爱你呦，年年记得我生日。”我给s姐打了电话。

“今年一时没想到给你买什么，和别人逛街的时候看到了这个，挺好看的所以就买了，正好白羊座的幸运颜色也是红色……20岁了，应该过得和十几岁时不一样了，要努力知道吗？尤其板书和粉笔字，一定得过硬。”

“嗯嗯嗯……”我连连答应着。

“好了，有时间再说吧，我得去上课了。”说完，s姐挂了电话。

一低头，我又看到了桌子下面的大箱子。

唉，20岁了，是不是该成熟点了，不应该再做这么孩子气的事了，不止没什么技术含量，还不道德，要不……把礼物还给郑斐然？

想了想，不行……我为周梓瑞做了这么多，过生日却没收到他的礼物，她郑斐然凭什么不做任何事就能得到周梓瑞悉心准备的东西！

我狠狠地踹了一脚桌下的包裹。

上月初制定的减肥目标没有完成，少减了1斤2两，作为对自己的惩罚，我将每天午餐的50克白肉去掉了，同时将晚间的运动时间延长为两个半小时。

计划从明天开始执行。今晚，田馨冉约了我，要给我过生日，顺便，我叫上了程鑫。

程鑫早早地到了，趁着导员刚查完课，我偷偷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见到我出来，程鑫赶忙拎起地上的袋子，“生日快乐……快帮我看看我今天这样打扮土不土？算不算阿冉喜欢的风格？”

我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后，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还ok。”

程鑫的打扮明显比之前好了太多。刚上大学的时候，可能是因为终于逃离了父母的监视，他把头发染成了金黄色，配了一副白框的方镜片眼镜，脚穿一双带翅膀的阿迪高帮运动鞋，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非主流气息。决定追求田馨冉以后，有一次田馨冉在qq上说他打扮得太俗气，他听到后，立刻找了专业的人帮他搭配服装，不止换了身上的全套的装备，也将头发染回了黑色，又重新配了一副黑色细框的眼镜，知道不穿polo领的长款衣服了，也知道运动鞋里不穿白色丝质短袜了，换下了常穿的高帮运动鞋，将衬衫扎进了腰带，长腿优势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来，无视一脸麻子的话，还算是个帅哥。

“来得真够早的啊直男，不过咱俩得等一会了，冉姐不到下班的时候是不出来的。”

程鑫害羞地挠挠头，“嘿嘿，没事没事，不就等一会嘛。”

我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一辈子也等吗？”

程鑫收起了羞涩，变得一本正经，“多久我都等，阿冉值得我拼尽全力去爱！”顿了顿，试探地问我，“阿冉……现在有男朋友吗？”

“待会儿她来了，你直接问她不就知道了。”

程鑫没有反应，低着头。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她还单着呢，学校有男生追她，她不喜欢，连拒绝的话都懒得回，直接拉黑了，她对浮夸的男生没什么兴趣。”怼了他一下，我说。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

我和程鑫聊了很长时间，聊得就要没了话题时，田馨冉终于出来了。

见到程鑫，她有点意外，尴尬地笑笑，不经意地朝我这面靠了靠，“呃，程鑫也在啊……”

“我……我来给朵儿过生日。”程鑫腾地红了脸，左手在牛仔裤上搓了搓，“你……下班了吧，累不累啊？多喝点水。”

我被程鑫的话弄得很无奈，小白人没经验，哪儿都好，就是不太会说话，勤勤恳恳地做事，但总是表达不出来。从他口中说出的表达关心的词语，向来只有“多喝水”。

我朝他使了个眼色，偏了下头，向田馨冉努了努嘴。

程鑫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愣住了，紧张地看着我。于是我轻轻地指了下田馨冉手里的包，原地继续愣了几秒后，他终于明白了。

走过去，从田馨冉手里接过了包，“我拿我拿，你累了，歇歇。”

田馨冉拒绝了。

我拉了拉田馨冉的衣角，“诶，别不好意思嘛，直男在关心你，再说这里就他一个男生，你的包那么沉，当然是他拿咯。”

“那谢谢，辛苦了。”田馨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田馨冉挽着我，程鑫拿着包傻笑着，也走在了我身边。我从身后推了下他，好在这次他还不算傻，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拎着包绕到了田馨冉身边。

“阿冉，你……上班累吧，晚上要好好休息，没事多喝点热水。”

我特想踹程鑫一脚，又是“喝热水”。

田馨冉倒是没怎么不满，轻点了下头，“嗯，知道了。”

“直男的‘喝热水’已经是最高礼遇了，高中的时候，我说‘肚子疼’，他顶多回复我一个‘哦’。”我一脸戏谑地看着程鑫，同时也帮他圆着场，“直男，以后多学点词，关心别人要懂的表达，咱不能只是蔫吧地做事对不？！”

“对对对。”程鑫连连点头。

田馨冉轻轻一笑，没说什么。

学校对面是长长的小吃街，一个个支起的临时棚子紧密连着，摊主一般只在晚上出摊，将调料一一放好后，一边聊天一边等待顾客的光临。7点50一过，晚自习下课的学生一股脑地涌出大门，直奔小吃摊，卖烤冷面的、炸臭豆腐的、拌麻辣拌的，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随着天气的渐渐转暖，吃饭的学生点完餐后不再是打包带走了，在棚子里找个空位坐下，将吃食在桌上摆好，男生叫了啤酒，一堆一堆地神侃着，有了酒，天下皆兄弟。女生们擦掉口红，细嚼慢咽地品着食物，时而小声八卦着其他系的男生，时而义愤填膺地骂着自己眼中的绿茶婊。

男生们不要问什么样的女生算是绿茶婊，女生们的判断标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只需记住一点，女朋友说她是，那么，她就是。

“朵儿，想吃什么？你定地方。”田馨冉说。

“别啊，咱俩总能出来吃，直男不常来，他定吧……喏，直男，你想去哪吃？”我将问题抛给了程鑫。

“我随便，你们挑，不用管我，我吃啥都行。”

我又在身后推了他，暗示他选田馨冉喜欢去的地方。直男总是一根筋，羞涩腼腆，之前有很多次好机会摆在眼前，最后都因为他的犹豫不决而错过了。

“去……去对面那家店吃日料吧，我来的时候看了一眼，环境不错，就是人多了点。”程鑫赶忙改口。

我立马赞成，“好啊，直男给力！”

田馨冉笑笑，“那就去吧。”

我们仨刚走到学校大门，就被从收发室走出的几个女人拦住了，几秒钟后，女人们围住了田馨冉，边骂边拽着她往门外走。

“臭不要脸的，在这等你大半天了，终于出来了哈！”

“死爹死妈的小贱人，没人轮了是不，勾引别人老公！”

“你还知道要脸啊，当初和我老公睡一起时想什么来着！”

田馨冉紧紧地用手捂住脸，任凭女人们疯狂地扯着她的头发。

我几步冲了过去。

正要抡巴掌时，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推到了旁边。

是程鑫。

我乖乖地退到一边，但很快，还是不放心地跑了过去。

程鑫拍了拍离他最近的女人，女人回头时，被程鑫一把抓住了胳膊，用力地甩向路边，女人晃了几下，勉强站住，冲上前要去打程鑫，被我拦住了，我狠狠地将她推到了地上，程鑫作为男人，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但我能，敢欺负我林朵的朋友，我必定让她不好过！女人有些岁数了，可能是因为我刚才推得用力，她挣扎着起身，但并没有起来，很快又坐到了地上，勉强站起后，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抬起胳膊就要抡向我，被我抓住了手臂，再一次推到了地上。

我跑向田馨冉时，程鑫已经紧紧地拥住了她，“别怕，有我在，我不准任何人欺负你……”

女人们将我们仨围住，用最难听、最肮脏的话骂着田馨冉和程鑫，最开始是几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乱糟糟地一起骂，后来可能是累了，几个人骂，几个人听，再几个人听，几个人骂，无情地损着他们，也借着骂人的机会发泄着自己对生活、对婚姻无尽的不满。

“你也是她嫖客吧，嫖着嫖着就动了情，这小****被别人包养了，用包养的钱养着你吧，嗯？小瘪三，看你人模人样的，你小对象是公用的知道吗，万人轮的！”

“狗男女！”

“小瘪三，找个公共厕所不嫌臭啊！”

“回去查查艾滋，天天和万人轮的东西上床，别被感染了！”

程鑫捂着田馨冉的耳朵，定定地扫视着面前的几个女人，“我不想打女人，反正时间多，咱就在这慢慢耗，如果你们几个今天不向她道歉的话，别怪我的拳头不仁义！”

“呦呵，这年头嫖客都开始护****了。”一个女人朝身边的女人大笑道。

另一个女人朝地上啐着，“****配狗，天长地久啊，哈哈哈！”

程鑫愤怒地走了过去，我赶紧跑上前护住田馨冉。

“她是我喜欢的人，你再敢放肆一下试试！”

“我就说，你能把我怎么样，你女朋友是公用的，公用的，公用的！”女人鄙视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程鑫举起拳头，正要砸向女人时，常在的理智让他停住了手，捏着女人的脖子，将她逼到了墙角，女人一边竭力地叫喊，一边在程鑫的手上一通乱抓，但很快，被他单手控制住了，过了许久，程鑫松开了手。

田馨冉已经站不住了，整个身体垮垮地靠着我，浑身颤抖。

警车到的时候，程鑫跑过来一把扶住了田馨冉，脱下自己的大衣，紧紧地裹着她，寸步不离地扶她上了车，我也一同跟去。

田馨冉整个人缩成一团，已经说不出话了，无力地栽在程鑫怀里。

程鑫轻抚着她的头发，目光坚定，“不怕，只要我在，什么事都不用怕！”

“是啊，xx，有直男保护你，不用再怕了，看他平时闷不做声的，没想到关键时刻真勇士啊，你看现在不是啥事都没有了嘛。”我也安慰着田馨冉，但说真的，那会儿一群女人冲过来的时候，我比田馨冉都怕。

由于双方都有错，并且都动手了，所以责任均摊，我们私下和解了。

田馨冉渐渐平静，我和程鑫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出了派出所。

“你的手要不要紧？给我看看。”

程鑫还没有反应过来，木讷地愣在原地，直到田馨冉抓起他的右手。

手背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道道，多数已经划破出血了，好在部分伤口的血已止住，凝结成一条条细长的疤，看得人触目惊心，不少粗细不一的发肿的檩子横亘在手背中央，无情地嘲笑着这笑贫又笑娼的社会。

“都怨我！”田馨冉自责地跺着脚。

程鑫赶忙拉住他，“怎么能怪你，是我自愿这么做的，我应该这么做。”

“我总是给你和朵儿带来麻烦，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何苦挨这么多人的骂！何苦忍受这种难听的羞辱！”

程鑫倏地笑了，“我想说，其实我挺感谢今天这事的，如果没有这一遭，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才能像今天这样勇敢地表达出对你的喜欢。今天以前，我喜欢你，但却也只是默默的，因为觉得你不可能看上我，何苦自讨没趣，但今天，我不这样想了，阿冉，可能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也不太会讲话，木头人似的不会哄人，没什么优点，但从今天起，为了你，我愿意做一个全新的程鑫，你喜欢什么，我就学什么，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努力变成什么样，好不好？”

这次，换做田馨冉愣住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挣脱了程鑫的手臂，“今天谢谢你，回去吧，很晚了。”

“我要把你送回去，不然我一宿都不会放心。”说完，程鑫重新拉起田馨冉，“就算你拒绝我，也等回了寝室再说，不看到你平安地回去，我是不会离开的。”

田馨冉颓唐地坐在了路边的石头上，“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没听到她们说吗，我是个公用的！我不干净！我为了钱连脸都不要了！你还帮我干嘛啊！”

“我不信她们说的，我只信除夕那天你和我说的话。”程鑫蹲下身，柔声地说着。

田馨冉依旧低着头，“你走吧程鑫，我们是不一样的人，你该过你原本清净向上的生活。”

“我可以配合你的生活的，什么清净，什么向上，那都是别人贴给我的标签，我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门当户对，门当户对你懂吗！看清现实吧，你家有钱，我呢？我连学费都得靠打工……你是书香门第，从小耳濡目染，可我却是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你吃穿不愁，我吃完上顿还要想下顿怎么办，你毕业了妥妥的能找到好工作，我对未来连想都不敢想，甚至我好怕爸妈突然回来，我还要继续拼搏为他们养老……这些你都想过吗？爱情是会败给现实的，你现在不介意的这些事实，迟早有一天会毁了爱情的，醒醒吧！”

“现实，也只是现在的、此时的事实，我不信会永远这样，有我在，我陪你，咱们一起努力打破它不就好了吗，你怕什么，那我就陪你解决什么，现在我这么说，以后还会这么说，你知道我什么样的人，说得出做不到的话，出门被车撞死！”

“程鑫，我不想连累你，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假如有一天，我爸妈回来了，你想过会发生什么吗？那是一个无边无底的黑洞，你填不了的。”

这个问题程鑫显然出乎了程鑫的预料，张了张嘴，一时语塞，停顿了许久，才继续柔声地说道：“我现在不想违心地说‘无所谓’，那太扯、太虚，但，无论他们回不回来，我都会在你身边，问题来了，咱们一起面对，总比你孤军奋战要好，就算最后没有解决，我们至少无愧于心，阿冉，你不必觉得有愧与我，我得感谢你，你让我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田馨冉没有回答他。

程鑫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陪着田馨冉。

“xx，那帮女人是什么意思啊，你和姓张的不是早就分开了嘛，她们干嘛还对你不依不饶的！”我忿忿地说。

“……所以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嘛……自己惹的事，怎么能逃得掉呢……”田馨冉将头埋在膝上，长长的波浪卷发盖住了整张脸，轻轻地啜泣声从发丝间飘出。

程鑫轻拍着她的背，向我要了纸巾，俯身帮她擦着眼泪。

时间似乎静止了，周围变得很静很静，偶尔吹过的风悄悄地吹开了田馨冉垂下的长发，程鑫轻柔地替她将头发摆好，“哭吧，头发帮你盖着呢，谁也看不到，风再吹的话，我再帮你盖，不怕......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