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了。

韦莱以平均分85分的优异成绩再一次获得了校二等奖学金。林琅和我勉强通过，都差点被毛概拖了后腿。为了通过60分的及格线，我俩事先将缩印的小条放在了笔袋里了，打算开考后时不时地瞄几眼，但奈何监考太严，每个考场两个监考老师，一人在前，一人在后，紧紧地盯着我们，我们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所以一点没抄到。没办法只能拼命回顾高中学的政治知识，一点点地在答题纸上神编。太久不学政治了，巅峰时期已过，很多答案连我自己都知道是错的，好在毛概老师还算仁慈，没有逮我。乔诗祁挂了一科，计算机应用技术，其余科目都在60分的及格线徘徊。不过于她而言，这已经算是个不小的进步了。

我的体重在停滞不降半个月后，终于肯赏脸向下走了6两，刚才的体重是58.3.

那博昂向林琅提出了分手，具体是哪天分的我们也不清楚，林琅没有说，只是在我和韦莱、乔诗祁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她叫住了我。

“朵儿，陪我喝点儿。”

“庆祝没挂科？还是开心晚自习生涯终于结束了？”我一边说，一边揪着棉裤上的毛球，“等开学的吧，等我元气恢复了再陪你喝，现在不行，身体不如上学期了，喝不过你。”

林琅颓唐地坐在了椅子上，“我和那博昂分手了。”

乔诗祁暂停了电视剧，没心没肺地笑，“哈哈，这回有人陪我吃饭了。”

韦莱有点惊讶，看一眼书，偏头看了看林琅，“因为什么？”

林琅叹了口气，垂下的长发盖住了她那精致的瓜子脸，“大概是......性格不合吧。”

乔诗祁故作很明白的样子，坐在床上俯视着我们，“恋爱着东西嘛，我不太懂。但我知道，‘性格不合’是分手的绝密杀手锏。出轨的话，可以用这个理由结束爱情。玩腻了的时候，也可以用这个理由终止恋爱。哪怕是父母不同意，都可以告诉对方‘我们性格不合’......”

韦莱清了清嗓子，示意乔诗祁不要再说下去了。

林琅没言语。

我倒是没有一点意外，那博昂不傻，这么长时间只是隐忍着不发作而已。

但我还是要装出不知情、很震惊的样子，“琅琅，没事，你等着，我帮你说他，哪能这样，才在一起多久啊就分手。”

“不是他的错，他已经做得很好了。”林琅神情低落地低着头，呆呆地看着刚做好没多久的红色指甲，“他是个不错的人…….”

“你会遇见更好的男生。”我假情假意地安慰她。

说真的，我还是很替那博昂高兴的。没了林琅，他不用再买各式包包和化妆品了，不用四处寻觅正宗的泰式料理和西餐了，也不用为了替林琅充面子，自掏腰包给她的朋友过生日了，甩掉如此大的包袱后，终于可以省下很多的钱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直言不讳地说，我讨厌拜金的物质女，在我眼里她们是蛀虫一类的存在，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因为什么样的经历，都令我不齿。我不懂她们观念里的“女人就该被呵护”、“趁着年轻赶快找个长期的饭票”，虽说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但一心想着不做任何努力就获取丰富的物质，这种不劳而获的做法，我觉得连小偷都不如，小偷尚知学会一门开锁技术才能拿到有价值的东西，但物质女们，获取利益的方式只有一种，就是那张卖笑的面皮。至于林琅，她活该，虽然她是我的朋友，可我并不同情她，孝顺和无奈不该成为一个女人盲目投靠男人的理由，欲望应该是和经济能力挂钩的，钱少就不要有那么大的欲望，想了也是白想，根本不可能一步实现，人要着眼眼前，穷人可以有穷人的生活，人快乐的途径有很多，很多经济条件不好的人照样可以生活的自得其乐，干嘛非要争那些离自己太过遥远的虚幻物质...

“饭店里最好吃的菜，从来都不是第一道，好男人在后面呢。”拍了拍她的肩膀，韦莱柔声地劝慰。

“第一道？那博昂已经是我的第二道菜了。”林琅苦笑着，“看来有钱的男人是真的不喜欢我这样的人呢。”

乔诗祁爬下床，走到林琅身后，玩着她的长卷发，“琅琅，要有信心嘛，你看，我都19岁了也没个男生喜欢我，我不是照样活得开开心心嘛，嘿嘿......一个人好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呢，也不用像朵儿似的为了得到男神的喜欢，严苛残酷地虐待自己......”

“小不点儿，如果我生长在你那样的家庭的话，我也不找有钱人。”林琅拨开了乔诗祁的手，转过身，“谁都想找个疼自己、爱自己的男人，我需要爱和关心，可我更需要钱。”

乔诗祁没了声音。

我也不想言语。

我俩都在等着韦莱说话。我们知道，她是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尴尬无措的，在无人接下文的情况下，就算心里不赞同，她也会耐着性子安慰对方。

“没事的，琅琅，你的选择空间还是很大的，你们cosplay社团里，条件好的男生不少，你这么漂亮，不愁找不到的，好好的，咱的好运气马上就会回来。”

林琅看着镜中的自己，用指尖轻轻地按了按脸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但愿如此吧……还好，我才21岁...”

我正无聊着，晓蝶的电话打了过来。

“干嘛呢？”

“休息中，等体力积蓄满了，下午好去游泳。”我说。

“出来喝酒吗？”

“算了，喝点就胃疼，阑尾也疼，浑身不舒服。”我笑笑，“好喝的东西那么多，你们干嘛非要喝酒，先伤身后伤心，喝完更闹心。”

“嗯？除了我还有谁找你喝酒啊？”

“琅琅呗，她正闹心呢，想喝酒，可我们谁也陪不了她。”

“让她等我，我过去。”

长期吃不饱饭的人，连大脑的反应速度也会变慢。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晓蝶已经挂了电话。不过我很惊喜她的转变，终于不像从前那样羞赧于结识新的朋友了，不错，敢闯荡了。

没过多久，晓蝶提着一塑料袋啤酒出现在了我们寝室。

乔诗祁兴奋地跑过去，挽着晓蝶的胳膊，“你来啦晓蝶，嘿嘿，跟你说哦，我这次只挂了一科，好开心。管理学的考试多亏郑斐然了，哈哈简直膜拜她，离那么远她也敢给我传答案，没有她的话我这科必挂，这回好了，假期能好好玩了，管理学老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弄了十多页题篇，真要命！”

听到她夸郑斐然，我又想发作了。

“过了就好，快别嘚瑟了，小不点儿，你赶紧收拾自己东西，12点前就得到机场，怎么一点都不着急。”韦莱撵走乔诗祁，岔开了话。

晓蝶走到林琅身边，将啤酒放到了她的桌上，“喏，朵儿不能陪你喝，我陪你。”

“这……好吗？”林琅看向我，犹豫着要不要拿起桌上的啤酒。她对晓蝶的举动颇感意外，毕竟和她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我在场的时候一起吃过几次饭而已。

“和她喝吧。”我说，“她也找我喝酒呢，你俩都想喝，但我都陪不了，正好你们凑一起。”

林琅又犹豫了一会才爬上床将桌子搬了下来。

乔诗祁凑过去，翻弄着袋子里的啤酒，“上学期考完试喝酒，这学期也喝，以后每个学期都喝吧，嘿嘿，晓蝶，你要常来哦。”

“可别，每学期一次就好，常喝的话我们可受不了，琅琅只要一喝酒就拼命灌，喝完吐，吐完哭，还是不要了。”我赶忙说道。

林琅没有反驳我，晓蝶也没说任何话，自顾自地坐在了林琅对面。

“来，喝。”说着，晓蝶将袋子里的啤酒一瓶接一瓶地全部启开了。

“等等，你们这次不准备下酒菜吗？上次不是买了好多鸭脖、鸭肠、海带扣什么的嘛？”乔诗祁问林琅。

“行，不过得麻烦你去帮我们买了。”晓蝶笑笑，将钱递给了乔诗祁。

“好嘞！没问题。”乔诗祁爽快地答应着，转身过来拉我，“走嘛朵儿，陪我出去买点好吃的，接下来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我都吃不到东北美食呢。”

戴上帽子和口罩，我陪她出了寝室，今天没洗头发，发型瘪瘪的，看着很丑，以防再次与郑斐然狭路相逢，我还是掩饰一点难看的样子为好。

乔诗祁的话总是很多，而且思维太跳跃，上一句说着期末考试，下一句可能就转到了她最近正在狂追的韩星。我俩不在一个频道上，我也有自己的事要考虑，所以她说的话，我常常左耳进、右耳出，时不时配合地“嗯”、“啊”几句，好在，天真的她并没有听出我的不耐烦。

“听说明年《城市猎人》就在网上开播了，又能看见李敏镐欧巴了，嘿嘿……朵儿，你下学期的体育选修打算选什么啊？”

“再说吧，可能是游泳，也可能是网球，反正打死不选健美操。”我说。

“我也是，不选健美操，肢体不协调，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晓蝶也这么能喝酒，一直以为她和郑斐然一样，都是清丽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呢。”

为了她刚才的那一句对郑斐然的赞美，我有点生气，“小不点儿，你的逻辑什么时候能清晰一点，上局和下句有毛关系？！和你说话真累！”

“是吗？嘿嘿，都这么说。”乔诗祁就这点好，无论朋友怎么说她，就是不生气，把责怪当赞美，始终嬉皮笑脸的。

在学校对面的公交站点，我看到了权颂哲。

想都没想，我拨开乔诗祁，径直地走过去，狠狠推了他一把。

“你有病吧？！”权颂哲扶住了身旁的围栏，踉跄了几下勉强站稳，反应过来后，满眼愤怒地看向我，如果周围没人的话，估计他早就对我甩手一耳光了。

“你好啊凤凰男，我就是想过来和你打个招呼，对于你们这种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男人，打招呼的方式自然与旁人不同了。”我大声地说着，着重强调着“凤凰男”三个字。

人群中的一些好事者立刻围了过来，一边上下打量着我们，一边听我们的说话内容。

“谁是凤凰男？你说清楚点！”

“你喽。”我笑看着她，时不时地用余光瞄一眼周围一起等车的学生，“为了攀高枝，和班上家里条件好的女生在一起，发现人家帮不了你后，马上把人家甩了，哎呦，啧啧啧，我都替你感到羞愧，男人不要脸到这份上还真是可怕。”

围观群众的立场变换得很快。由最开始看我的冷漠，到现在满眼鄙视地睨着权颂哲，几个女生转过头，时而挡嘴窃语着，时而嘲讽地笑笑，男生双臂抱胸地盯着权颂哲，眼底的蔑视藏不住，连站点旁边卖烤冷面的大叔大妈，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一致地看向我们。

大家厌恶的表情使权颂哲乱了阵脚，他退后了几步，“我不认识你，你别满口喷粪。”

我凑近了他，朝围观的学生喊道，“他是09级财务管理专业的3班班长，名字叫权颂哲，是个一心靠女人往上爬的凤凰男。”

人多，权颂哲不好对我发作，拖着行李箱转身去叫出租车了。

骂完渣男的感觉真爽，我和乔诗祁买了点吃食后，神采奕奕地回了寝室。

“才回来呢，她俩已经喝了不少了。”韦莱说道。

我走过去，将买回来的东西放到桌上。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似乎发生了不少事，林琅哭了。

我看向韦莱，朝她指了指林琅。

韦莱耸耸肩，无奈地摇了摇头。

“乖啊，会好的会好的。”我其实并不想安慰她，归根结底都是自找的，但同住一个寝室，实在不忍心眼看着她哭却一点不劝，只得轻轻地拍了拍她，“不哭了，看我和乔诗祁这两条活了20多年的单身狗都开心幸福着呢，你这个人见人爱的大女神担心啥，来来来，吃点东西。”

我顺势低头看了眼晓蝶，她还好，除了平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朵儿，我喜欢那博昂。”林琅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和他在一起，其实我不是一心为了让他给我买东西，我喜欢他。”

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想挣脱她的手，这话太假，我不信。

“你会找到更好的。”我安慰着林琅。心里却在想，你还是放过那博昂吧。

晓蝶给林琅倒了杯酒，倒得很满，白色的细密泡沫紧贴着杯子外壁一点点地滑下来，“在一起的时候有恃无恐，有一天，分开了，吃饭、睡觉、群处、独处，无论做什么，满脑子里都是他和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是这种感觉吧？！”

“唉，你说得倒是挺对的，低估你了，你不是没脑子的傻白甜。”林琅吹开了啤酒顶层的泡沫，轻轻地晃动着杯子，“有恃无恐……晓蝶，其实你也挺有脾气的。”

晓蝶轻啜了一口酒，言语缓缓，“我？……算是吧，一年前我是个又傻又单纯的人，看谁都是好人，看这个世界美好又纯净……我爸妈告诉我，人心本善，所以我相信我会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可终究还是我错了，人和人的交往，哪来的纯粹的情谊……”

“你们有钱人家的孩子竟然也这么想，和我们这些穷人并没什么差别嘛……”林琅说。

“因利聚，利毕散，我理解。”晓蝶放下酒杯，斜靠着梯子，伸开了弯曲着的双腿，“林琅，你有认认真真地爱过一个人吗？”

林琅点点头，但很快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晓蝶笑笑，“我有过，爱到骨子里……”

我也转头看向晓蝶，等待她的下文。

“是你们班的那个班长吗？”林琅问。

乔诗祁跳了过来，“啊？真的是权颂哲啊？！刚才朵儿还把他一顿骂呢。”

晓蝶看向我，“真这么做了？”

我点点头，“一直找不到替你出气的机会，正好刚刚，他撞枪口上了。”

“谢谢你朵儿，放心吧，以后的我不会这么懦弱了。”

乔诗祁泥鳅似的扭到晓蝶身边，嬉笑着，“那，到底是不是权颂哲啊？”

韦莱拉走了乔诗祁。

“他不配。”晓蝶扶着梯子站起，缓缓地走到阳台，“人啊，把毕生的感情都给了初恋，以后无论遇见谁，都会不自主地想起他……第一次谈恋爱，我不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只知道把一切自己觉得好的都给他。学生党嘛，家里给的零用钱即使多，却也多不了多少。有时候没有那么多的钱给他买礼物，我就把家人买给我的东西让给了他，那时候真的觉得他比我更值得拥有更好的东西……可后来，我在狠狠地努力过后，却还是恨恨地说了再见……初恋这东西，其实就是让自己花费不少的时间，去做不少努力，赔了不少笑脸，最后把自己变成一个和自己一点也不像的人……但如果你问我是否值得，我还是会非常坚定地告诉你，值得！”

“你好幸运。”林琅背对着晓蝶，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空杯子，“那么深地爱过一个人，不像我，连回忆都没有，留下的只有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包包、衣服和杂七杂八的一些东西，可时间久了，每样东西是谁送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晓蝶没有回答林琅，依旧呆看着窗外。

林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人啊，有的时候真是贱，在一起的时候把对方当提款机、当出气筒、当陪聊师，生气的时候说发脾气就发脾气，做任何事情都按自己的性子来。后来，人家厌倦了，自己又想挽回，想做一切他喜欢的事情。可最后，那个我们一心以为不会离开的人却还是离开了……”

“珍惜当下，又有几个人真正做得到呢。”我感叹着。

“可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抱着他会离开的想法活着，每天诚惶诚恐地过，乐趣不是也会少了很多嘛。”乔诗祁并不赞同我和林琅的想法。

韦莱看了一眼晓蝶，又收回目光看了看林琅，没说话，安静地整理着行李。

满桌的酒喝光了，林琅走向阳台，站在了晓蝶身旁，“如果有一天，你心里最爱的那个人回来了，你会重新和他在一起吗？”

“也许根本不会去见他吧。”晓蝶凄苦地笑笑，“毕竟，我离他喜欢的样子越来越远了。”

……

2010.7.14日，我们在寝室门前拍了第二张集体照，大一生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