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日，日夜兼程，离家又进了一步。不过，只是梦瑶和狄仁杰的家，我的家，尚不知何处。狄仁杰带着梦瑶出门十几日，童老爷自是不放心，书信来非得让狄仁杰把梦瑶安全带回家了再做打算。梦瑶伤势刚愈痊，他们二老怕再出个万一，事事便更细心操劳了些。

按理也该，谁都是自家父母的掌中宝——

元芳，怎的又在悲天悯人了？

我收回思绪，尽量向还在讨论的梦瑶和狄仁杰一个笑脸。

梦瑶说：“这次回去，我们怎么跟爹说呢？”

狄仁杰也道：“我也在想怎么向我爹说呢。”

我和婉青相视，她面带难色，有些害怕又有些不舍。如此抉择也当真为难了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面对着梦瑶我可以无所畏惧，可是以我现在的身份，如何让别人接受？更何况梦瑶的父母？

“你们两个也不要有太大的负担。”狄仁杰安慰，“我相信以我们的聪明才智会让大人们接受的。”

二宝也安慰：“婉青姐姐，元芳少爷，你们就相信少爷也相信自己吧。”

梦瑶挽过我手臂，也劝：“虽然我是瞒着爹出来找你的，可是我一定会让他接受你的。你别担心。”

我笑笑。怎么会不担心，不止是童老爷的问题，还有我们的未来。

见我只是敷衍，梦瑶似是有些生气，小声怨：“元芳，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我惊愕。不知她何故问此话。梦瑶再怨：“那你怎么表现得那么无所谓啊？”

我哪有？这，要如何解释？还手足无措中，她狠狠甩开我的手，严肃道：“你说，你有没有信心？”

我再不敢迟疑，立即重重点头，梦瑶顿时喜笑颜开，亲密来挽。我只无奈。转首对上狄仁杰看好戏的考究目光，还故意咧嘴哑笑。

幸灾乐祸，我斜睨他一眼，不想理会。老天爷，你还是让我早些说话吧，好时尚不够应付梦瑶，如今更力有不逮了。

再一个镇子。我们只吃了饭又继续前行。走着走着狄仁杰突然提议：“梦瑶，这离你大伯的镇子不远，我们要不要去拜访一下？”

梦瑶摇摇头：“还有些距离呢，不去了。”

“好吧。听你的。”狄仁杰也没再追问，我们便朝着并州的方向直走。

五六个时辰，一路走得急，皆有些累了，所以准备住宿一晚。昨日在外露宿了一夜，今晚应得好好休息，据狄仁杰分析，明日傍晚我们便可以到家了，也不急在这一晚。

这镇子是个大镇，但因着天色渐晚，交换的集市并无多少人，倒是这住宅区里，来来往往穿行着不少人。多数步履匆匆，怕也是像我们一样，归心似箭的游人。

“客观。你们住店？”掌柜招呼。

狄仁杰回：“四间房。”

掌柜叫小二带我们去看房，还未走却听得大堂里的住客谈论：

“我听说明天这镇上好像有个什么文武大赛。赢的人能得十两金子呢？”

“真的！这是这个镇的传统呢，每年的重阳节都会举行。”

“那明天咱们也去看看热闹去。”

狄仁杰一脸好奇，起了兴致，转身问掌柜：“他们说的文武大赛是什么比赛？”

“这个‘双龙赛’是咱们镇的传统节目。每年的重阳节都会举行的，由两人组合参赛，一文一武，如果两者都取胜就能得到赏金。”掌柜看了我们一眼，补充，“外地人也可以参加的。”

狄仁杰点点头，让小二带我们去房间。刚放下行李他就兴致盎然的嚷嚷：“明天咱们也去瞧瞧？”

梦瑶笑问：“诶，你是不是想去参加比赛？”

狄仁杰指着梦瑶，夸赞：“聪明！”

“那，你的搭档呢？”

狄仁杰脱口而出：“元芳咯。”我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我跟他，搭档？

婉青质疑：“你们，两个……粗人？真的能行？”

梦瑶问：“你们，谁文谁武啊？”

“当然我武咯。”狄仁杰信誓旦旦，“文的交给元芳。诗书礼仪，不用说，你都会。琴会不会？”

我摇摇头。

“棋？”

我摇摇头。不，我会，又点点头。

“书？不用问了，你是行家。画呢？”

我指指梦瑶，她是行家。我不会的梦瑶会。理应我俩搭档呀？

“不管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明天我要去比赛！”

卯时三刻，狄仁杰便来敲门，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后才是他如雷般的嗓音：“元芳，起床了起床了。”接着又去敲梦瑶和婉青的房门：“梦瑶，婉青，起床了起床了。”

天都没亮，他这是干嘛呢？等我们穿戴好，狄仁杰已经坐在厅里喝了不知多久的茶了：“快点，一个个磨磨蹭蹭的，咱们就要去参加比赛了。”

梦瑶还打着哈欠：“小虎，你干什么这么早叫我们起来？比赛巳时才开始呢？”

“早睡早起身体好。”狄仁杰精神抖擞，我可一脸困意。他今天这是哪跟筋不对了？从知道比赛后一直不正常。二宝这时才慢慢悠悠的走来，还没坐便埋怨：“少爷，咱们都走了四五天了，你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吗？”

狄仁杰伸手推开他，言语逼人：“还睡，都胖成猪了。从明天起，每天早上卯时必须起来练功。要不然媳妇儿都讨不着了你。”

二宝只无奈撇撇嘴，坐下来倒茶喝。我们刚坐下，狄仁杰又站起，指挥：“好了，都出来了，那咱们先去吃早饭。”

简直太能折腾人了他。

今天重阳节，太阳也似比往日烈了些。街上无比热闹，每家每户几乎倾室而出，大人小孩，登高远眺，期盼来日平安少灾。有些人家，无法出行登高的，便做重阳糕，祝愿子女百事俱高。而那一罐罐土罐子装着的则是自家酿的菊花酒，在重阳节喝一点，也寓意着祛灾祈福。再来还有些迷信的人家，在头上插一枝茱萸，以避邪求吉。所以街上也可见一些插着茱萸的大人和小孩。

重阳之时，山花也烂漫。一些小姑娘将山间采来的野雏菊编成花环戴在头上或是挂在脖子上，与同伴相互嬉戏，最是儿童欢乐多。

“婉青姐姐，你看，好热闹啊。”梦瑶忍不住好奇之心，直感叹，蹦到一个重阳糕摊位面前，就要买。“这个，有九层呢。小虎，我要买这个。”

狄仁杰提醒：“大小姐，这不是玩具。”

梦瑶不依：“我不管，我就要买。我还要带回去给我爹娘呢。”

婉青见势也劝：“好了，这么大的糕咱们也不吃，买了多浪费。”

“真的不买？”梦瑶看向我，委屈不已，我点点头，真的不买。她垂下脸，没了兴致：“那好吧。”又拉着狄仁杰，“不过，我要吃鸡腿。这总可以吧？”

狄仁杰咧嘴一笑：“行，打包十个。”见狄仁杰爽快答应，梦瑶立即眉开眼笑，回转身来挽着我胳膊，还抑制不住的笑意盈盈。我不禁轻敲她额头，真是个可爱的丫头。

进得饭店，二宝便大嚷起来：“小娘子？你怎么也在这？”

我们闻声望去，二宝早已赴到另一桌上，对着低头吃饭的小姑娘目不转睛。是那日扮作乞丐的小姑娘。小姑娘闻声，抬起头来，言语嚣张：“我在不在这关你什么事啊？起开，别挡着本姑娘吃饭。”

今日她换回女装，鹅黄色窄袖胡服，白色珍珠发冠将秀发挽了一半在头顶，两边各梳几条细小辫子，到真像个胡人的小公主。卸去了黑乎乎的锅灰，整张脸小巧精致，灵气逼人，合着碧玉年华，愈发显得肆无忌惮，不由使人心生喜欢。

二宝受冷眼，悻悻的闭了嘴，依依不舍的回到我们所坐的桌子，时不时转头看看他的“小娘子”。我们看他反复了几次，实在不能忍。梦瑶直敲他脑袋：“别看了，你没戏。”

二宝噘嘴，再望。那小姑娘也正抬头，见了二宝瞬时生起厌弃之色，愤怒招来小二：“本姑娘还没吃饱呢，把你们店里最贵的通通给本姑娘来一份，不，两份，那边，那一桌也一份。”

店小二看看我们又看看她，疑问：“您，一个人能吃这么多吗？”

“你没听见我说那边还有吗？耳朵聋了？还不快去？信不信我打折你的腿？”

店小二怯生生跑了开，小姑娘向我们得意一笑，继续吃自己的。

狄仁杰叹：“二宝，你麻烦了。”二宝一脸的苦涩，看着我们。我们也一致认为，二宝，你真的麻烦了。

饭菜刚上，那小姑娘便站起身来，再次怒招小二，小二疾步跑来，点头哈腰。小姑娘指着二宝说道：“看见没，那个人是我相公，所有的钱由他来付。”说完拿起桌上的手绢擦了嘴，随手一扔，大踏步到二宝身后，用力拍他肩膀：“是不是啊相公？”

二宝急忙拉住她，笑问：“小娘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不就是姑奶奶了。”

“姑奶奶？”二宝不自觉念了出来，还没回神，那小姑娘便笑道：“孙儿真乖。”

我忍俊不禁，狄仁杰和梦瑶早已噗笑出声。婉青也掩嘴笑。二宝自知被耍，索性不说话了。那小姑娘要走，狄仁杰把她拦住：“诶，这便宜占了，名号总得报上来吧？”

小姑娘倒不惧：“怎么？你们以多欺少啊？本姑娘还就不告诉你们。有缘的话，下次再见吧。”语毕，已不见了人影。

“好功夫。”狄仁杰叹，又问二宝，“你不会真要付钱吧？”

二宝苦涩，无奈道：“付，当然得付了。那是我娘子。”

吃完了早饭也才辰时过半，距离比赛还有半个时辰，耐心等一件事倒嫌时间过得慢了。在街上转了好一阵，到比赛地点才知要先报名，如今报名已截止，咱们好像是错过了时间。狄仁杰说什么也要比赛，与之唇战了一刻钟，直说得对方眼冒金星，有气无力问：“你们叫什么组合？”

狄仁杰一惊：“糟了。我还没想过呢？来不及想了，叫‘狄芳’算了。”

填表之人无奈，只得写了。我跟狄仁杰也签字，还未停笔，又听一女声嚷道：“我也要报名。”

又是那小姑娘？那人看了一眼小姑娘，不耐烦道：“一个人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小姑娘回身，见了我胡乱就扯过去，一面说：“这位长相英俊的哥哥，你跟我一组吧。”我还没挣脱，梦瑶便拉了二宝过来：“诶，你的相公在这呢？你们一组才是绝配。”

小姑娘看看我跟梦瑶，没说什么，再看看二宝，嫌弃道：“我一看你就什么都不会，才不要跟你搭档呢。反正也不好玩儿，本姑娘还不比了。”

二宝立即讨好：“那我陪你在这看。”见了个漂亮小姑娘，二宝竟精明起来了。

“当……当……当……”铜锣声响起，比赛快开始了。行人皆蜂拥而去，我们也只得跟去。擂台为圆形，中间一座木搭的锥形塔，高四丈有余，顶端悬挂一枚彩球，最后的决赛不必想也是要夺那彩球。

“才四丈高？好像没有什么难度啊？”狄仁杰一边打量一边说。没有难度他还兴致勃勃的要来比赛？

“各位父老乡亲。”敲锣之人道：“咱们天名镇一年一度的‘双龙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在开始前请我们的参赛人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咱们今天的比赛分三场进行，第一场射击，第二场书法。这两场每组各派一人参赛。第三场两者一起参赛，摘得木桩上的彩球为胜。现在，请第一场的参赛人员准备。”

狄仁杰早已做好了准备，该他上场时，一个纵身跃上去，蒙了眼，摆箭，拉弓，铜钱一放他便将箭射了出去，正中靶心一环，穿得五枚铜钱挂于箭身。这般精准的箭法，当数世间一二。裁判宣：“第一场，最后一组，狄小虎胜。”

第二场，却不知这书法如何比？

几个大汉抬了一张张木板来，两块分别并拢，木桩支着，高低不一，最高的两块竟与彩球同高。敲锣之人说明规则，木板上题诗两句，可摘可作，依各自报名数先后选择木板高低。

很不幸，轮到我只有最高的两块了。

“怎么样元芳？没问题吧？”狄仁杰稍有担忧，梦瑶也说，“那个真的太高了，你要怎么写上去啊？要不咱们就，别比了吧？”

那怎么行？如此新奇的挑战，我怎能错过机会？

我朝梦瑶笑笑，示意她别担心。她半信半疑的关切：“小心啊。”狄仁杰婉青二宝也示意我小心，我踏上擂台，看看与彩球同高的木板。以我的功力，停在半空的时间应该够写一句诗，挂彩球的木桩上有红绸，借力可以写两句，只是沾墨成了问题。

如何沾墨呢？剑？我欣喜，转身看向狄仁杰，他立即明白，将手里的麒麟刀挥过来：“接着。”我扬嘴微笑，不愧是狄仁杰。如此，便不是难事了。我只需将木板移至与木桩相近的地方，借着木桩跃上与木板同高的地方，刻下诗句便是。

刻完句子，脚刚着地，台下便掌声雷动起来，个个皆夸好功夫。那小姑娘的声音还比其他人大些，蹦跳着叫喊：“俊哥哥好棒。”我只看到梦瑶一脸鄙夷之色。

我握着刀走回梦瑶他们身边，围观之人嚷声念：

“重阳佳节闹重阳，天名人杰与天寿。”

“写得真好。”

“是啊，功夫也不错，真好。”

“不错嘛。”狄仁杰在我肩上轻拍，一面接过麒麟刀。难得他还诚心羡赞我一回。台上裁判宣“曾俊胜”。接下来第三场了。

以我和狄仁杰二人，合力夺那枚彩球本不是什么难事，却不料对手使诈，藏的全是毒针等暗器，且招招致命，不像是来比赛，到像是专门来要人性命的。我与之过了几招，忽想起先前遇见的杀手，在这几日的路途中便隐约感觉到了，只是为了不让两个姑娘担心，没说明，自己留了个心眼。难道真如此？我和狄仁杰皆在比赛，那梦瑶他们岂不是很危险？我寻个空隙去找另一边的狄仁杰，他也同我一样脱不开身。“元芳，先下去照顾婉青他们。”

我急急下地，梦瑶他们并无异状，还问我为何下来。难道是我察觉错了吗？

不多时狄仁杰也下来，说：“咱们不比赛了，还是先回客栈，收拾东西回家去吧。“

“怎么了？”

狄仁杰说：“没事，我只是担心而已。从华荼镇咱们遇见杀手开始，这一路我总觉得不对，所以才会借比赛来探探对方，果然还是有人盯着我们。只是他们迟迟不出手，我不知道什么意思。先不管这些，快回去吧。”

回了客栈，我们便收拾东西启程。

下一站，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