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城东蔡府。

“尸体僵硬，推测应该是死于昨夜不会错的。”一个身着无痕战服的士兵说。

“小姐，请问你最后一期见到令尊大人的时间。”另一个士兵站在一旁问，他是在问站在门口的那个满脸戚容的女孩。

女孩个头不是很高，长发打理得整整齐齐，衣着也是一丝不苟，看上去满满的书生气，样貌标致，只是眼睛有些红肿，看起来她就是这座府邸的大小姐，也就是这位死者的女儿了。

“昨夜，晚饭。”女孩淡淡地回答说。

“知道了。”张辽说。

他正蹲在房间的地板上观察着那具呈侧卧状的尸体。尸体须发斑白，皮肤苍老褶皱，是为年龄在五十至六十岁的男性，张辽仔细检查过，尸体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如果非要说有的话也就只有与地面接触的手掌部位有一些轻微的擦伤痕迹，那应该是在他倒地身亡是造成的。

“那么小姐，”张辽站了起来，“在晚饭之后，你可以确定再没有人进过他的房间了么？”

“确定。”女孩有些失神地点头，“父亲平日里不喜欢在书房里面读书，而是在卧室，每晚他想要读的书都是我亲自从书房里取出来送进去，第二天早上再拿出来归位的，期间所有的侍奉工作也都由我负责。而在昨晚我没有接到父亲的任何指示，我以为他是早早睡下了，也就没有过问，所以我想不会有什么人进去过的吧。”

“是这样。”张辽点头。

“将军，不排除有人使用非正常手段进入到房间里的可能性。”身边的士兵提醒。

“的确有这种可能，但是直至现在我们还没有发现这座房间里有第二个人出现过的痕迹，而且我也实在是找不出有人暗杀他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张辽边摇头边说，“自杀的可能性大于他杀。”

“明白。”士兵点头。

“小姐，那么在你最后见到他的时候，也就是晚饭期间，他有什么异常举动么？”

“悲伤，感叹……也说不上是异常，他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是这幅样子了。”

“嗯，谢谢你。”张辽冲女孩点了点头，“应该是差不多了——死因可以断定了么？”

“将军，在尸体的耳后和腋下发现了紫黑色的斑块，手指的指甲略微地呈现暗色，据此判断死因应该为中毒身亡无疑。”验尸的士兵回答说。在他面前的那具尸体的脸上直至现在还定格着生前最后一刻的那个哀婉的表情——那是哀婉，而非恐惧，很显然，令他哀婉的并不是死亡。

“但是房间里摆设完整，没有任何人为的不正常痕迹，死者死前没有什么挣扎，应该是自己服毒而非有人下毒。”另一个士兵补充说。

“死者蔡邕，官拜左中郎将，董卓当政时曾经强迫他入朝为官，但是在他接受任命之后对他礼敬有加，可以说是有恩于他。”验尸的士兵下结论，“所以对于董卓的死，他应该是少数感到悲伤的人之一，而这种悲伤在这个时候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于是他就选择了这种方式么？”另一个士兵不知道是在发问还是自问。

张辽沉默地看了那具尸体一眼，一些往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桑田沧海，斗转星移。

“把他抬走吧。”张辽轻声命令。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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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月，日：未知；地点：未知；时间……应该是黑夜。

我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一条寂静的街道上，这里漆黑，虚无，阴冷，还下着雨，冰凉的雨滴无情地拍打着我的身体，贪婪地吸取着我的体温。我浑身湿透，浸水的衣服就与皮肤紧紧粘黏，一阵冷风拂过，两排牙齿忍不住打颤，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

我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走了多久，久到我似乎都已经忘记了我的出发点是什么地方，忘记了我为什么要来这里……甚至都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

只是心中蛰伏着一种隐隐的郁闷，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街道的两侧都是房屋，可是我一眼望去却只看到两排漆黑的轮廓，没有一间房子亮着灯，只有那偶尔撕裂天空的闪电为我作唯一的光源。电光很刺眼，却无法刺破空中沉重的阴霾，就连凄厉的惨白色都给人一种沉闷闷的感觉。我立足的这个地方似乎是一个地狱和人间交界处的世界，连这个世界本身都在试图使用绝对的黑暗把我埋葬掉，我清晰地感受到来自黑暗的渴望，那是对于无知的擅闯者的生命与血液的极端渴望。

房门，窗户，房门，窗户，房门，窗户……这条街两侧的景物千篇一律，仿佛永远都走不完似的，我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身边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觉得这些房子好像都是一模一样的，我无论怎么走都似乎只是在原地踏步……存在于这个世界里的每一条最基础的自然规则都似乎与我所熟知的那个世界大相径庭。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是我确信，造我的记忆中从踏上这条路开始，到现在，除了我自己之外我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活物，哪怕是时常用来营造恐怖氛围的蝙蝠和乌鸦。

奇怪的是，对于这个哪儿哪儿看上去都应该让人极其不舒服的地方，我却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也不觉得恐惧，似乎我生来就是属于这儿的。我遵从着这些有点反常的本能，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突然，一道凄厉的电光在我的头顶炸裂，发出的声音比厉鬼的尖锐嚎叫还要更甚……那是一道闪电，和我这一路上听到的见到的闪电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想，只是这一个闪电发源的地方离我太近了。

那道闪电精准地与我而身体擦肩而过，击中了脚下的地面，巨大的轰鸣声中，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在缓慢碎裂，仿佛一副印染在琉璃墙壁上的画作一样，随着琉璃的破碎而分崩离析。这时候大雨平白无故地消失了，脚下的石板路出现了蜘蛛网似的裂痕，而且还在逐渐地向更深更远的地方蔓延过去，裂隙之中露出来的，尽是除了漆黑之外别无他物的虚空。

此刻我的心里只有茫然，甚至是木然。终于我开始感到有些害怕了，可我所害怕的并不是这个诡异的地方，我真正在害怕的是我自己……我曾听过有奇怪的灵魂可以暂时占据活人躯体的传说，也就是所谓的附身，但我现在的状态并不像是附身，而却比附身更加恐怖。所谓附身指的是一个身体原本匹配的思想被其他灵魂强行替代，可我却清晰地意识到并没有什么力量试图替代我的思维，我的思维就是属于我自己的，属于这个名叫马超的人的，但是……

但是这个思维本身，已经被改造得与以往完全不同了……所以现在的我对于自己才会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陌生么？

熟悉么？

……我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