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宝道：“不会，我母亲是个宽宏之人。况且，你与我家里人又没有血亲，不过因为母亲与你意气相投，时常往来，彼此称呼一声‘姐妹’，并不曾是真姐妹。何必顾忌这些呢？”马艳想了片刻，道：“你虽说得有理，只是不妥。”赖宝道：“这有什么不妥呢？我见你家里的那几个年轻姑娘，都叫你‘姐姐’的，我为何不能叫‘姐姐’呢？”马艳道：“那是她们混叫着玩的，哪里能当真呢？”赖宝想了一回，又道：“好，咱们不算那些姑娘们的称呼，只说在这村里，我就不适合叫你‘伯母’。”马艳问时，赖宝答道：“你我二人都尊称于季的父母为‘伯父、伯母’，尊称于季为‘兄弟’，我倘或再尊称你为‘伯母’，岂不是乱了吗？”马艳寻思一回，果然如此，然被赖宝叫惯了“伯母”，一时不惯于其他称呼，因说道：“你虽说得有理，我一时不习惯你叫别的，此事日后再议吧。”赖宝见马艳心思略有活动，心内大喜，不禁笑着去凝视她的双眸。马艳被看得害羞，忙说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无礼？直盯着人家的眼睛看。”赖宝道：“伯母冤屈我了。伯母又不是外人，我心内想着伯母素日对我的眷顾，情不自禁地爱敬你老人家，所以才这样亲近的。”马艳道：“对我这样还情有可原，但切不可对陌生的女子这样，这可是很无礼的举动。”赖宝躬身施礼道：“晚辈谨遵伯母大人之命。”马艳抿着嘴笑道：“少贫嘴了，快去厨房看看。说了这半日的话，只怕这会儿水要烧干了呢。”赖宝笑嘻嘻地答应一声，拿着空壶，小跑着奔厨房去了。
须臾，提着热水回来，先为马艳倒了半杯，自己又倒了半杯。倒毕，挨着马艳坐下。马艳佯气道：“做什么，挨得这样近？去对面坐着。”赖宝答应一声，小跑着过去坐下，笑着说道：“我怕忍不住，又犯适才的错。”马艳道：“你若着实管不住自己，就将眼睛闭上。”赖宝道：“闭上眼怎么喝水呢？还是睁开了好，我不那样看就是了。”向杯中吹了几口气，突然想起一宗事来，因又说道：“伯母，我今日遇到一件奇事。”马艳问：“什么奇事？”赖宝道：“早上我去砍柴，在路上遇到一位少妇，她向我打探于家在哪里。我问她何事，她说要请姓于的书生画一幅画。我心想，咱们村只有于季一家姓于，便指了路，教她到了岔路再问别人。我看那少妇像是富贵人家的夫人，你说，她想画画，为何不去邺城找画匠，却偏偏找于季做什么？”马艳闻得赖宝提起少妇与于季，又将早上的事想起来，气得了不得，说道：“你休在我面前再说起于季的事来，我不想听。”赖宝暗自叫苦，想道：“我一时高兴，便忘了这宗事。”忙说道：“原是我想说些奇事，引伯母乐一乐，不想一时疏忽，说错了，求伯母不要生气。我再说个可乐的。”说至此，便想了一回，又道：“我讲个故事，引你老人家笑一笑。有什么愁闷的事，一笑也就没了。”马艳道：“难得你这份孝心，只是我今日不想听笑话，你改日再讲吧。”说罢，饮了几小口水，便起身，又道：“在你这里喝了些热水，心里舒服多了，身子也暖过来了。我且去了。”赖宝闻此言，只得出门相送。二人在院门前彼此辞过，马艳径自去了。
且说马艳向前行了三箭之地，忽然想起一事，自语道：“何必定要用于季？人家是个大忙人，有美人相陪，哪里有闲工夫帮我做事？”说着，便反身复来到赖宝家院门前，高声喊道：“赖宝，你出来一下，我有事与你说。”赖宝正欲洗米做饭，闻得马艳声音，忙出屋，开了院门，问道：“伯母，是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马艳道：“你下午还要去砍柴吗？”赖宝道：“是啊，一日去两次。”又问：“伯母，若有什么要我效劳的事，我不去砍柴也使得，毕竟那又不是紧事。”马艳道：“既如此，我想请你帮我将火炉安上。”赖宝道：“求之不得。我这便与伯母过去。”马艳道：“不急，炉子还没有买回来。你吃过饭，去我屋里。我忖度着，申初时分炉子也就到家了。”赖宝道：“伯母放心，我快快吃饭，一会儿就过去。”马艳道了谢，转身去了。
赖宝回到厨房，一行洗米，一行暗思：“马伯母连这种小事都想教我帮忙，可见心里是与我亲厚。我且好好地承奉她，哪一日，她一旦高兴，我一求她，她一心软，答应下来也未可知。”想着，脸上便不禁露出笑意来。
且说马艳回到家，见院门是半开的，知道秦岫、尤练、梅雨三人已是回来了，便闩了院门，进了屋。来到东厢房，见她们三个人正在嗑瓜子、下棋，便问道：“梅鹭姑娘可去了吗？”尤练闻言，站起身来，行到马艳近前，从袖中取出钥匙，递过去，道：“去了好一会儿了。我们帮她将小车推到一个分岔路口，她执意不要我们再送，我们就回来了。”又问道：“可见到于季了没有？他今日可有工夫帮咱们？”马艳接过钥匙，藏在袖中，因不愿意说出实情，便敷衍道：“我问过他，他说没有工夫，我就另请了别人。”尤练道：“既如此，也就罢了。安火炉的人做事时，我们在一旁督着，也就是了。”马艳点头，转身回房去了。
马艳坐在榻上缝补了一会儿衣裳，看看天色，已是午时前后，便起身去厨房做饭。正洗着菜，闻得院外有人高声大喊：“马伯母，我来了。”马艳知道是赖宝，便忙跑出屋，去为他开门。一时门开，赖宝走进来，因见马艳手上滴着水，忙说道：“伯母，这大冷天的，怎么也不擦干了手再出来？这样岂不是冻坏了吗？”二人一行向前走，马艳一行说道：“不妨事的，只是出来一会儿，不至冻着。”赖宝道：“下一回我再来，定要在院外嘱咐一声，教你老人家先擦了手，再来开门。我皮糙肉厚的，冻上一时半刻不妨事；你老人家毕竟身子弱，皮肤又娇嫩，不可大意了。”马艳见赖宝无微不至，心里温暖，含笑不语。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