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们继续往下走。”郭嘉也不再追问，转身，抬腿往那第三爻走去。

萧玉看着，突然看着那郭嘉的面色又是一变，可是她却并没有看到里面的石墙和路面有何变化，心念一转，或许是进到里面，才能感知变化，于是便牵着小追，往里面走了去。

一步入第三爻，萧玉才发现，里面的石墙突然不见了，那窄窄的一片天空，本来是阳光耀眼，却变成了晚霞烧天，她看不见郭嘉，只觉得四周都是无尽的云层和霞光，耳朵里，竟然还能听到歌乐，像寺庙的暮鼓晨钟，再添杂了许多笛声和琵琶声，若她识得音乐，恐怕已经随之起舞高歌，但是她脑子里想的却是：哇靠，又是幻想！这次又是几个意思？但是石墙总是真实的吧？三步的距离，最多八十一步，就到尽头。

萧玉算着步子，小心地往前走，突然，那些晚霞的声音都消失了去，那石墙的轮廓也渐渐清晰了，然后她也看到了郭嘉的脸庞。

“公子！”萧玉忙唤道。

他们近在咫尺，郭嘉却并没有理会她的叫唤，一张俊脸，无比的苍白。

萧玉见状，只觉不妙，也顾不得太多，忙伸手去碰他的手，一碰发现那郭嘉竟然手足冰凉，嘴唇苍白，面若金纸，整个人摇摇欲坠。

“公子，公子！”萧玉大骇，忙双手抓住郭嘉的手臂，轻轻地摇晃，仿佛又回到那他中毒那日的情形。

但是郭嘉的一双眼睛，泛着清冷的霜色，仿佛她在很远的地方，没有焦距，仿佛只是仿真度极其高的机器人。

这样的郭嘉，让萧玉从心底里感到害怕——这大约是恐怖谷的原因吧，一个跟郭嘉如此相似，但是却完全没有他的情绪和眼神的人，让她觉得很恐怖，就像尸体，或者行尸走肉。

等等！

萧玉忙移开自己的双眼，眼观鼻，鼻观心，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如果是幻象，那也不会有如此真实的手感，她抓着的是郭嘉，但是她看见的，未必就是郭嘉的表情，或许是她自己心里的恐惧……

她曾经梦到过父母，就跟郭嘉一样的表情，没有焦距，像尸体，为此她有一周的时间都睡不着觉，然后跑去医院里，医生告诉她，那就是恐怖，埋藏在她心里的恐怖，那里有她想要的东西，可是却面目全非，一种自我的满足和幻灭，希望和警醒同时存在的梦境。

她需要做的是，认识自己的希望和恐惧，回归真实，让自己觉醒。

如此念着，脑子里竟然想起了一阵歌声，是《鲁冰花》，她在罜城里，那日的宴席上，看着那张跟自己妈妈几乎一模一样的萧夫人，动情的歌唱的声音。

那歌声是自己的，但是听在她的耳朵里，却如此深情，让萧玉瞬间热泪盈眶，也让她浑身充满了力气，再睁开眼睛，发现手里抓着的依旧是郭嘉的双手，但是郭嘉的表情，却是充满了担忧。

“萧玉，你怎么了？别哭啊，没事了，我在这里。”郭嘉的声音，很是关切，带着她从他的声音里，从未听到的情绪，让她的眼泪，竟然流得更厉害了。

哇靠！萧玉心里幽幽地想，还是幻觉！

她以为那面无表情的郭嘉已经够渗人了，这个一双秋水般的眼睛的郭嘉，说着关切的话语的郭嘉，更让她羞愧——怎么，她心里原来是希望郭嘉，如此待她么？

她是缺爱到了如此的地步了么？

她已经成年了，心里却依旧像个孩子一样，需要别人嘘寒问暖么？

凭什么啊？她是郭嘉花钱买了一段时间的奴婢，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让他们现在还是盟约关系，但是他们之间，并无任何羁绊，他不需要关心她，也不需要护着她，不是吗？

萧玉再闭上双眼，耳朵里的歌声，已经小了许多，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冷静，自持，不瞎想，然而再睁眼，那郭嘉关切的双眼，依旧在那里，这让萧玉有些崩溃，忍不住说出声音道：“靠，公子，你究竟是真是假？干嘛总是这副样子？”

那郭嘉没有回答她，她只感觉左边脸庞一疼，那郭嘉伸手，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脸庞，然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清冷的双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这下醒了没？”

萧玉眨巴了下眼睛，细细看着郭嘉的双眸，有担忧没错，但是平日里熟悉的傲气已经有了，那嘴角有些讥讽的上扬的弧度也是他，萧玉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忙说道：“哇，公子，真的是你啊！”

“废话！你拉着我胡言乱语半天了！”郭嘉翻了个白眼，看了看四周，然后说道：“好了，这上卦我们算是安全地度过了，就剩下卦了。”

“这还有下卦……”萧玉有些后怕，她方才在里面，觉得自己简直经历了过去二十年最浓烈的恐怖，这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恐怖的东西等着他们勒。

“对，还有下卦，但是不要怕，根据卦意，后面的应该不会太危险。”郭嘉安抚道，说话的语气恢复了正常的冷静。

“公子，你不怕吗？我可是看到了很多恐怖的景象啊！你怎么看着没事一样？”萧玉好奇又佩服。

“我，嗯，咳咳……还好，不过出来了，就不要再想里面的事情了。”郭嘉随意敷衍过去，不想提自己方才在里面的事情。

因为，那实在太丢脸了。

他刚刚进去，就看到了之前那个脱光光的女人，就躺在他的面前，吓得他毛孔都张开了，更恐怖的是，他的婆婆还站在那光溜溜的女人的身边，手里的拐杖拄在地上，眉眼间都是严厉，口里喝道：“把这个丫头收房了！否则，我就打死你父亲！”

然后，他就听到了父亲被打的声音，呻吟声十分凄惨，他的母亲大人，就在他身旁哭泣，肝肠寸断。

他很想直接踢开那个光溜溜的女人，然后救起自己的父亲，可是他动不了。

接着，他就看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出现在那个女人身前，那个女人向他扔来了一个带钩的绳索，钩到了他的左臂，让他疼痛，他待要大声喝骂，却发现那光溜溜的女人和他的婆婆，不见了，就剩下那个女人，衣衫褴褛，拿着徐夫人剑，他顾不得左臂的疼痛，忙上前抓住那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唤道：“萧玉，你也进来了，你没事吧？”

他的语气，带着关切，还带着欣喜。

真是怪了。

他方才看到那个光溜溜的女人，依旧觉得恐怖，看到婆婆，母亲父亲，一切的感觉都没有变，他依旧讨厌女人，但是为何看到那个衣衫褴褛的萧玉，却觉得很欣喜？

是她不像女人？跟他对女人的恐惧的所有原因都都无关，所以欣喜？还是他见到她，就是欣喜？

然后，他就看到衣衫褴褛的萧玉抓着他的手臂，唤他：“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他怎么了？什么他怎么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他怎么会看到那些画面？

郭嘉被萧玉那般摇晃，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些，突然觉悟，他方才是在阵里，产生了幻觉，所有让他恐惧的幻觉，都来找他了。

幸好萧玉出现，及时打断了那一切。

然而，他清醒了过来，却发现萧玉一双眼睛，带着恐惧地看着他，眼神迷失。

他忙安抚她，也试图唤醒她，却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然后再睁开来，却满眼是泪。

莫名地，那双带泪的眼睛，没有任何参照地，就纯粹深刻地在他的心里，激起了层层的涟漪。

又是幻觉吗？郭嘉问着自己，忙伸手掐了一下自己左臂的伤口，疼痛清晰，而萧玉的眼睛，依旧那样泪眼婆娑。

当机立断地，郭嘉便伸手，拧了一下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