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少女心事

含璋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新被子用最柔软的洛地蚕丝绸制成，嬷嬷在里面塞满了新收的棉花，软绵绵的的触感，平日里柔软而温暖，今日却有点压在身上，躺在床上感觉喘不过气来。

睡前，房间里早早就烧好了地龙，寒冷的冬日里躺上去也是很暖的，她闭着眼睛，抱着怀里的汤婆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突然想起那日请安，母亲与祖母谈起，初闻这桩婚事，心中还纳闷，将西府的二娘子嫁与冯家大郎，岂不是有些.....还慨叹着年龄差距，后来听祖母权衡利弊得失，觉得这种安排倒是意料之中了。

她睁开眼，侧着身躯蜷缩着，看着身下黑黑的床榻，又侧头看了一眼侧身睡着的樱桃，轻轻翻了个身。樱桃仔细帮含璋掩好了被子，她却接着含璋的话，思绪一转，想到那日冯家二太太的事儿来，上次来的是冯家三郎，远远地瞧着年纪稍小，但如此的风度人品，那般的门第，配上高门嫡女，才算登对儿吧。

所以母亲才会说了一句，时候未到啊，冯家断断是不会在此时随意为嫡幼子定亲的。

含璋想起这些事实在烦躁，干脆睁开眼，紧接着清清嗓子，开口道：“樱桃，你睡了么？”

睡在屋外的樱桃听到动静，便披起衣服起身，半卧着高声答道：“没有，姑娘。”她睡眠浅，顿了一下，又才问道：“姑娘有何事？是否哪里不适？”含璋翻过身，对着帘子，回了声：“无事。”

半响，才见樱桃披着棉衣，燃了烛，拿着蜡烛，方才小步走到含璋的床榻外，轻轻唤了一声：“姑娘？”

含璋在被子里，把头陷入软软的枕头里，枕头芯是用菊花晒干了放进去的，有淡淡清香一缕一缕随着呼吸进入鼻腔。温暖拥裹着身体，却怎么都睡不着，含璋听见帘子外面樱桃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立在外面的樱桃长叹了口气，这才不紧不慢

的打起帘子。她放缓了语气，话语间带着不察地宠溺，道：“姑娘可是又睡不着了？”不眠之症可能是思虑过甚，大夫也劝过多次了，这样积久成疾，日久伤身。

含璋睁开眼，沉默蔓延于唇齿边。越强迫自己闭上眼去睡着就越发睡不着。

闻含璋默不作声，樱桃也不再追问，她了解自己家姑娘的性子，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走过去，将晚间灭了的蜡烛，重新燃了起来，然后把灯罩盖上，烛光映到樱桃脸上，就像昏黄的灯火中娴静的美人。

樱桃轻轻屈身，就着屋内微弱的烛光，她转头看向黑夜之中的含璋，自家的姑娘卧在床榻之上，她有时候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含璋习惯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整个人只剩下小小的脸露在被子外面，无声地隐在沉寂的黑暗里，她却能从含璋不平稳的呼吸里，感受到她此刻不平静的心境。

便坐在床榻之下，看着含璋早已睁开的眼睛。对视着，无奈道：“姑娘是有心事烦扰？”

含璋看着她，眼神里有些许不对焦，睡久了都迷糊了，在被子里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一本正经问道：“樱桃，你说我会嫁个怎样的人？”她一开口就让樱桃一愣。

樱桃挪开了眼神，不自觉仰起头，桌子上晕黄的烛光映到细布帘子上，光从这边透过去，只见细碎的微光照亮了上面复杂而精美的花纹，杂草蔓生，思绪绵长。她吸了吸鼻子，低头略微想了一想，细细斟酌着自己的语言，接着抬起头与含璋对视着，张开嘴，终于道出：“大约是您喜欢的人吧。”她的语言笃定而充满力量。

含璋闻言，心里一动，又追问道：“所以？什么算是喜欢？”她此刻就像是个好奇的小女孩，可樱桃转念一想，二八芳华岁的年纪不就是小女孩吗，过了年也才十七。大兴朝女子18岁及笄，方可论及婚嫁之事，之前通常两家会谈及订婚事宜，而不会过早的将女儿嫁出去，成熟的内心和身体都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所必备的。

樱桃看着含璋的小小的脸，没有接话。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言及，何谓喜欢，何为深情不负。感情总是来着急迫，让人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含璋翻来覆去，在脑海里思虑无数次，仍然没有结果之后，她终于放弃了。自暴自弃一般，瘫在榻上终于摆脱了压在身上的束缚，感觉呼吸顺畅，浑身轻松。，大脑处于放空状态，神游天外，无所畏惧。

然后含璋继续说道：“对于男子，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而后，声音慢慢地变得有些高昂，“爱人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滋味？”

随即低落道：“爱人与被爱，对于有些人来说是与生俱来的。”说着顿了一下。

“好像是，失去了去爱人的力量和勇气，樱桃。”她语气激动，干脆钻出了被子，头靠在床榻的柱子上，身体则半卧在榻上。

“哎，我的姑娘，我在啊。”樱桃闻言，一边拿过衣服为她披上，一边安慰着道：“会有的，姑娘，总会来的。”看着自己家姑娘，心里有些心疼。

“姑娘您知道吗？以前，在我的家乡，山上有一个小小的尼姑庙，庙里有个老师太，脸上都一脸皱纹了，但是身体很好，她人生的高大，会些拳脚功夫，也没人欺负她，庙里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婆子与她相伴。平时靠帮人抄写经文，代写书信为生，很受乡亲们的爱戴与尊敬，过年过节也会去捐上一点香油钱。

但是我们那边的小孩子却一般不敢接近她，因为啊，她平日里都一脸严肃，板着一张面孔。让人觉得难以靠近，而且在庙宇之内，就显得面色更加凝重庄严，可我深深记得，母亲要去将我卖掉的时候，只有她站出来为我说了话，她对我说啊：“阿女啊，不要让眼前的苦难吓住了你，人的一生漫长到你现在无法想象。”那刻严肃的面孔也变得温柔了。

“人生很长，而重要的人或者事情，往往来的很慢。”她用那双大大的粗糙的手抚摸着我的头顶，告诉我：“要坚强，要学会耐心等待，重要的人往往出现在后面。”

樱桃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放佛在强忍着某种情绪，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后来，阿母将我卖进了府，为阿兄筹到了娶媳妇的钱，我咬咬牙，进了府，遇见了平姑，教我们认字，处事为人，我努力用力的学啊，就是为了不辜负我的这一生，出生无法选择，但是命运不可能永远主宰我们。”

“说实话，我心里也有恨呐，但是我不怪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抉择，她选择生下我，给予我生命，我已经足够感谢了。我只希望未来的每一天都为自己而活。”她的情绪归于平静。就像那平缓的烛光，只在有风的时候才会跃动不停。

“姑娘，我觉得，遇见你，就是我最大的幸运。”她说完，眼中有泪却不是悲伤，在以往樱桃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去，至少含璋从来就没有问过，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难以愈合的伤疤，动一下轻则流血，重则痛彻心扉。

高门嫡女，衣食无忧，却有我们一般人所不必承担的烦恼。“平凡人自有平凡人的归属，而姑娘也会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含璋望着她，也像是望着自己一般。轻轻开口：“樱桃，你上来陪我一起睡吧。”

随后不等樱桃反应过来便抓住了她已经冰凉的手，掀开了被子。“就睡在我旁边。”含璋只有两个同胞兄长，男女有别，小时候就不曾同他们一起睡过，长大后就更没有。她喜欢身边有人陪伴的感觉，细细私语，在耳畔轻轻地呢喃。就算睡不着，听着平稳的呼吸也能让人倍感心安。

樱桃躺在旁边，给她讲着以往家乡的趣事。她的语气温柔，柔和的像羽毛一般，轻轻拂过额头，拂过鼻子，最后融入到人的心里。烛光下，樱桃温柔的神色抚平了含璋不安的心，她们久久无语，最后归于平静。#####啊，好想暴富啊！！求支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