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作者:残阳微雨      更新:2020-04-02 20:17      字数:4383

烈枫突然听定远将军这样问,先是一愣,这样的话从自己的父亲口中问出,着实让他心惊。

与南齐勾结?烈枫思忖良久,自己与南齐勾结?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被人问起,甚至是被自己的父亲问起,自己是否与敌帮勾结。

勾结,这二字太重……

“枫儿,你可有?”

“父亲,孩儿没有。”

“那你身边的那些南齐死士你如何解释?难道是我情报有误?”

“不,那些人确实是南齐人,也是我将这些人启动,为我所用。”

定远将军目光如炬的紧盯着烈枫,他本已知道了事实真相就是如此,可还是期待在烈枫口中得出不一样的答案。

“你……你……”定远将军语塞,青筋暴露在额头之上,他只觉太阳穴的血直往上涌。“你可是受他人胁迫?”定远将军努力稳了稳心神,声音低沉的问到。

“不是。”烈枫见到定远将军这般模样,便紧皱这眉头低眉答道。

烈枫说完他并不是受人胁迫后,定远将军终是没有站稳坐在了近前的椅子上,许久不语。

书房之中,父子二人沉默各自想着心事,半个时辰之后,定远将军才开口道:

“你留这些南齐人在身边,所为何事?”定远将军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他坚信烈家家风绝不会教出一个里通外国的乱臣贼子。

烈枫轻轻皱眉,他此刻有太多的话要说,就正如他为何会启用萧宇为他准备的这些死士的理由一般。可这要从何说起,如何说父亲才能了解自己心中所想?

“孩儿已怀疑,自己这十几年来所信所学所忠。”

定远将军怔愣,他从未想到过烈枫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什么叫做怀疑自己所信所学所忠,也就是这十几年来的家学家风,自己的耳提面命让他心生疑虑?

“你是说……?”还未等定远将军问完,就听得烈枫答道:

“难道父亲没有怀疑过吗?”

这话问的猝不及防,定远将军的脑中闪过一丝什么,又是不语。

“千湖山之上,陛下要杀那二十万南齐士兵的事情,父亲也是知晓的,难道父亲没有对此心生疑虑吗?”

千湖山的事情怎么能瞒得过定远将军的眼睛,他与南齐打交道已有二十年之久,他对于南齐的动向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当他发现那些南齐将士隐在千湖山猎场周围时,就知道南齐接下来的动向。

可那时定远将军正想将此事告知拓跋宏之时,他才发现,皇帝早就知晓了此事,并且还做了精心谋划。

皇帝当时命自己抵御侵犯来兵,却对那些暗浮在深山中的南齐二十万军队视而不见。原本定远将军以为皇帝是先不想打草惊蛇。待到看清那些人的来意之后再瓮中捉鳖将那些人围剿再与南齐谈条件。

可谁知,就在自己带兵御敌时,却得知了二十万南齐将士死的销声匿迹。他事后打探,确实在千湖山峡谷中堆尸遍野。然而到了最后就连尸体都不见了踪影,二十万人……

定远将军突然明白,皇帝要将自己调离,是因为在此事前一天,皇帝曾问他,若是有人在你侧卧安眠,你将会如何?定元将军记得那时自己回答说:

“床榻之处怎容他人酣睡。”

“那将军是要将床榻上的人除掉,以绝后患?”

“……”定远将军迟疑道:“应问清原由。”

皇帝竟然是因为此才不肯将伏击那二十万的任务交于自己吗?他是怕自己动了恻隐之心?

定远将军明白了烈枫提及此事的意思,于是道:

“枫儿可曾想过,南齐那二十万人之所以隐在千湖山中,为的就是灭我大魏皇室宗亲,以图我疆土,陛下此举并无过错。”

烈枫低眉轻声道:

“父亲真的相信事实只是这样?”

“那还会有什么?”

烈枫抬眸看向了定远将军,满眼的悲凉。

“孩儿知道战场无情,马革裹尸的忠魂却会被被早已被辜负。”

定远将军不解,烈枫再道:

“父亲,你可信萧宇之话?”

“萧宇?”定远将军迟疑,此人乃是南齐战将,守着的兰陵如铁桶一般,无人能够进犯。他听说此人虽精通战场谋略但却是个懂的悲悯的仁人将军。

“若是没有梁国战事,此人可信。他说了什么?”

“陛下利用了季南初和萧凰,将二十万的南齐大军引到了千湖山,再一举歼灭。”

“你说什么?”定远将军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烈枫所说,千湖山那场屠杀竟然是皇帝一手策划?而不是为了自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父亲,此事孩儿也曾证实,真相就是如此。陛下早就知道了萧凰与季南初勾结,所以陛下便利用这层关系,先是暗示季南初以利益相诱,使得季南初倒向了自己,再派季南初假意向萧凰献策在千湖山上围剿大魏皇室宗亲。萧凰求功心切,便轻信了季南初,将二十万的大军引到了千湖山上,以备不时之需。而万事具备后,陛下在后坐收渔翁。”

“你可有证据?”定远将军不语,今日他所听已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从太祖皇帝开始,他便一心效忠朝廷,他知皇家心思难测,但他认为只要忠君便可对得起天地良心。

定远将军不信,所以他更急于问的清楚,烈枫却是同定远将军面上一样痛苦道:

“那季南初能在此事后没有被追责而是继承了爵位,就可知,此事并不简单,至于其他证据,孩儿早已一一封存好。父亲若是想看……”

还未等烈枫说完,就听得定远将军道:

“不必。”

定远将军尽量想使呼吸均匀,但心中郁愤却不能让他这样。纵使战场上兵者诡道,也应是带有仁心。如若不然又和粗鄙强盗又和区别?

许久之后他才道:“陛下自有他的用意。对待敌人,本应有君王霸气。”定远将军这话已像是被抽空了最后一丝坚持,像是在感叹亦像是欺骗自己。

烈枫苦笑更浓,只见他笑着笑着眼睛中竟有波光闪过。

“父亲,若只是如此,我也并不会如此。”

“还有何事?”

定远将军喉咙一哽,问出的话都显得犹豫,他不想,也不敢再听任何关于大魏皇室的不利之言,他怕自己动摇……亦或者说他此刻也已动摇。

可……要一次听得明白。

烈枫目光看向了窗子外面,只见满院的枯枝,就如自己此刻的心情一般,无一丝光明生气。顿了许久后,烈枫终于开口:

“此次黄河决堤,父亲认为在朝中谁是最大的得利者?”

“得利者?”定远将军凝眸:“这样一场祸患,哪里有得利者?”

不对,定远将军突然不再说话,他原来不曾细细想过此事,也不曾想过,这样的天灾**哪里还会有受益者,可听烈枫这样一问,他却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一年前,他刚刚回京,在进到太极殿向皇帝述职时,殿中正有人与陛下商议国事。他被太监领入了后殿,却听到殿前有两人交谈,如今想来其中一人正是皇帝,另一人……已是记忆模糊。

“臣求情陛下拨款,在年节过后,开河之时命人加固黄河河堤。”

“这河堤若是如人一般听话便好了。”

“臣不明白。”

“督办河堤之人就交予冯家吧。”

“启禀陛下……修缮河堤乃是大事,请皇帝三思。”

之后殿中便是一阵沉寂。

定远将军想到这里,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陛下那句河堤若是如同人一般听话是何意?

听话有两层含义,听好人之言做本分之事……再者意思相反。

陛下这样说,是想让这河堤听什么话?

再者,从陛下近来言行来看,是对冯家早就有所戒备,怎么还会让他们督办河堤?难道是还有别的目的?

这样的民生大计,怎么会交由已经怀疑的人手中,究其原因只能是陛下早已想好了要怎么惩戒冯家。

怎么惩戒?用黄河两岸三十万的百姓性命作为筹码,换得冯国公手中的五十万兵权……果真是好计谋!

可……这哪里是帝王行径,他视百姓为什么?谋得权利的牺牲品。

定远将军面上已露出了苦笑神情。三十万换五十万……这笔买卖很是划算……很是划算!

定远将军眸光突然变得凛冽,烈枫从旁已听见自己的父亲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已是忍到了极限的样子。

烈枫见到定远将军的神情,已知自己不用再多言。

许久之后,定远将军从椅子上站起,眸光深沉的看着烈枫道:

“这就是王权。”定远将军这话说的极为绵软,他心知朝廷这趟浑水,不如战场狼烟纯粹。

“这就是你启用南齐暗卫的缘由?”

“正是。”

“除了南齐暗卫,你可还做了什么?”

“启禀父亲,还有十万南齐兵将。”

“为何?”

“为有朝一日,陛下要除掉烈家所用。”

“你说什么?”

“父亲以为,陛下要惩治冯家是为何?”

“为五十万军权。”

“那父亲可曾想过,在冯家之后,下一个会是谁?”

会是谁?定远将军闭目不语,皇帝既然想收归兵权,那在他心中,自己与冯家又有什么区别?军权在手,早晚是皇帝眼中钉肉中刺。

冯国公在此次的决堤案中损失了两个孙子,定远将军心道:圣心难测,若是真的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皇帝的屠刀已落在了自己妻儿的脖颈上,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反?难不成真的错付了忠心,任人宰割?

可悲愤已到了嘴边,他却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烈枫离开,然后他一个人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之上。烈枫深深的看了自己父亲一眼,转身离开。

烈枫刚出了书房,就见到一个人从房顶上飞下,那人拱手道:

“主人,穆小姐刚出了太极殿,有被太皇太后召到了宣德殿,此刻正在里面与太皇太后叙话。”

“穆国公可有陪同?”

那人摇头道:“从穆国公刚进到太极殿后,就被其他事情牵绊住,所以并未陪在穆小姐身边。”

烈枫早已料到,他既知皇帝心思,怎会不知他会有如此伎俩。将穆国公支走,然后单独召见穆雪舞,还真是用心良苦。

“雪舞从太极殿中可有被为难?”

那侍卫当然知道烈枫所为何事。于是道:“穆小姐与大魏皇帝都未多说一言。”

“皇帝找穆雪舞意欲何为?”

“这……不过是想与穆小姐下一盘棋。”

烈枫眼底划过冷笑。手把玩着茶杯,最终茶杯碎落满地。

……

宣德殿

太皇太后端坐在凤椅上,她上下打量着穆雪舞,眼眸中并无一丝善意。但面上却是笑着的。

穆雪舞从进到殿中便已行礼,但太皇太后却没有让她平身,所以穆雪舞保持着拜见的姿势已足足有了半盏茶的时间。

太皇太后惊讶于,穆雪舞竟然能丝毫不动,并且形容优雅。看来这般下马威是难为了自己。

但这又如何,让你拜了就是让你拜了,就算是这样让你做一个时辰,你也应当。太皇太后一个眼神,就听得梅箬姑姑在旁道:

“穆小姐请起。”

这时穆雪舞才缓缓起身,全不见一丝怨恨之色,面上依旧是清冷,唯有嘴角微微翘起。

“你可知我教你来所为何事?”

“太皇太后圣意,臣女不敢揣测。”

“今天哀家许你揣测。”

太皇太后言语之中并无一丝多言,眸中也是冷如冰霜。

“臣女愚钝。”穆雪舞所言亦是干净利落。

“若是哀家说,今日叫你前来是与皇帝有关,你作何感想?”

“太皇太后是介意今日陛下单独召见?”

“你可知皇帝为何单独召见于你?”

“只因陛下觉得我像一个故人。”

故人?好一个故人。太皇太后冷笑:“你既知皇帝心思,可曾想过要进宫为妃,毕竟仅凭借与那故人相似的容貌,你就可以飞上枝头独宠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