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亡 改
作者:糖糍粑粑      更新:2020-04-04 03:23      字数:3828

同光十三年冬天的风格外的冷,天空如同被墨水泼染了一样,黑的令人心惊。数匹马在漠阳古道上奔驰过去,急切的马蹄声惊飞了一路栖息在树上的鸟儿。安榛被许嬷嬷用披风裹在胸前,耳旁能清晰的听见她紧促的喘息声,方才还慌乱不已的心此时却忽然镇定下来了。

“嬷嬷,停下。”

许嬷嬷一愣,饶是知道后面有追兵,还勒住了缰绳,一行人皆停了下来。安榛从嬷嬷怀里探出头来,看着众人皆是狼狈不堪的模样,心下百感交集。

“今日漠城城破,爹爹生死不明,诸位拼死相护我们姐弟,安榛无以为报,唯有来生衔草结环以报诸位的恩情。”

离安榛最近的一个满是络腮胡子的壮汉沉声道,“兄弟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能为小姐而死也算是兄弟们没有辜负将军托付,只可惜没法亲手砍了赵德文那狗贼!”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齿一字一字蹦出来的,引得其他人七嘴八舌的附和。

安榛看着另一匹马上一个大约六七岁左右的小童说道,“樾弟,爹爹这老不正经的最看重面子,今后你要勤练武艺,万不要被沈相家的小子赢了去,不然爹爹定然又要吹胡子瞪眼了。”

“小姐!你....”

安榛摆手示意许嬷嬷不要再说,眼睛却一直盯着安樾。安樾并不知道一会将要发生何事,可是一向疼他的长姐忽然如此这般疾言厉色,让他有些害怕。

“樾弟,你可听清楚了?”安榛又问了一遍,话中透着一股决然

这个不过六岁的男孩仿若一个小大人一样,正色道:“听到了,姐姐。”

安榛点了点头,示意一群人快走。这十三个人都是镇国将军安遥的近卫,漠城城破后,他们护着安榛姐弟一路出逃。安榛是嫡长女,可安樾却是将军唯一的儿子。如今夷族人穷追不舍,再这样下去,被追上也是迟早的事。

这十三个人自动分成了两拨,其中四人紧紧护着安樾的马匹。安榛瞧一眼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四个人人数不多,行动更快而且不易被发现,人多反而容易弄巧成拙。安榛学着安遥的模样朝这四人拱手,“望诸位定要护我樾弟的安全。”

安樾一脸惊恐,眼泪再也绷不住的往下流,“姐姐,你要做什么?!”

安榛没有回答他,嘴唇抿得死死的,那四人道了声“定不辱使命”便朝一旁的胡杨林里飞奔而去。

“姐——!!!”

马蹄声伴着安樾的嘶吼声越来越远,安榛心里极为平静。她回头看着许嬷嬷,“嬷嬷,你可会怪我?”

安榛梳着双丫髻,上面带着两朵珠花,一双眼睛如同黑宝石一样耀眼。许嬷嬷的手落在了她的头上,一如既往的温暖宽厚,“小姐做的对,嬷嬷又怎会怪您呢?嬷嬷老了,死就死了,只可惜您还这么小,还没来得及嫁人呐。”

安榛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身后忽然响起了杂乱的马蹄声,那声音如同山洪一样呼啸奔涌,让人心惊。

“走。”

安榛一声令下,一行人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那些追兵果然朝着他们的方向追来了。安榛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手紧握着披风,心里其实早已知道今天会是她的死期,可是却仍然忍不住的期盼会有那么一丝机会让他们能够活下去。

没人有会愿意死去....

他们一路跑到漠河边,一支羽箭贴着安榛的头发直直的插入马前。马受了惊吓,猛地扬起前蹄,将安榛和许嬷嬷甩了下去。安榛背下一软压在了许嬷嬷的身上,忙往旁边一滚,翻身起来,一把精致的短剑就握在了手中。

“嬷嬷,你没事吧?”

许嬷嬷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一样,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咙。她挣扎着爬了起来,护在安榛的一边,“我没事”

其他人忙驱马将安榛和许嬷嬷护在手中,手中的兵器皆紧紧握在手里。

夷族人趁势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安榛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的那个夷族人显然一句废话都不想讲,直接下令将士张弓搭弦,一时间羽箭四射。安榛挥动手中的短剑,顷刻间就砍断了四五根羽箭。她的耳中不断的听到惨叫声,分不清到底是谁。不过一个慌神的功夫她的肩膀也中了一箭,疼得她一声惨叫,半边身子都麻木了,力气如同被瞬间抽走了一样,只得半跪在地上。

在这种绝境下,安榛倒是笑了。她的母亲生得极美,父亲却糙得狠。都说女儿肖父,安榛也是如此。她没有遗传到她母亲的容貌,反而生的普通,唯有一双眼睛灵动异常。

一支羽箭直直的就朝安榛过来了,她没有力气躲开,认命的闭上眼,静静的等待那一刻的来临。电光火石之间,安榛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许嬷嬷!

安榛睁开眼,只见一支羽箭霸道的穿过了许嬷嬷的胸口,箭头血淋淋正对着安榛。那力道若是再重上一分,只怕会直接贯穿她的眼睛。

“嬷嬷!”安榛痛呼

许嬷嬷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抱起了安榛朝漠河跑去。又是几声破空声传来,许嬷嬷的胸口上瞬间多了几个血洞,她咬着牙纵身一跃,跳进了漠河中。

一阵失重之后,冰冷的河水涌入安榛的口鼻,将她淹没,随即她陷入了一望无际的黑暗当中.....

《安遥列传》载:同光十三年,夷族来犯。漠城城守赵德文通敌叛国,致使西北军损失惨重,漠城城破,血流成河。

安榛醒来时,只觉着头疼的厉害,身下摇摇晃晃的。眼前更是一片迷蒙,黑乎乎的,看不清东西。过了好一会她的视线慢慢清晰起来,这才知道那竟然是马车的车顶。

“你醒了?”

安榛转过头朝说话的人望去,只见一个女孩坐在她的身边,同她差不多的年纪,皮肤黝黑,五官生的普通,身上的衣服虽然旧倒也整洁,人极为精神。

安榛嗓子嘶哑着,喃喃的说了一句,“我死了吗?”

那人噗呲一声笑了,“你没死。”

安榛愣了一会后才回过神来,随即一阵狂喜,她居然没死?!她居然没死?!

激动了好一会功夫,等终于消化掉她没死的这个消息后,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个人来,“你是谁?这是哪?”

“我是荷花,福婶子说要带我们去忻州,这是在去忻州的路上。”那女孩儿说道。

“忻州?”安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身子轻微挪动了一下,肩膀就如有刀子在割她的肉一样,疼的厉害。

她不是被许嬷嬷抱着跳进了漠河?怎么醒来却是在去忻州的路上了?许嬷嬷怎么样了?其他的人怎么样了?

许是荷花觉得安榛此时的表情有趣,又噗的一声笑了,“对,就是去忻州。福婶子说带我们去忻州过好日子去。”

安榛仍是不解,什么过好日子?福婶子又是谁?

“荷花姐,你干嘛跟她说这么多,瞧她这呆头呆脑的,身上还带着伤。说不准是从夷族那边逃过来的。”一旁又传来了一个声音,安榛朝她看过去才发现这个不大的马车里竟还坐着三个女孩子,皆是与她相仿的年纪。说话的那个女孩穿着粉色布衫,脸尖尖小小的,倒是有两分姿色。

车帘子被人从外面撩了起来,一丝阳光照到了安榛的脸上,让她有了片刻的恍惚。一个大约四十左右,皮肤黝黑的妇人探了进来,见安榛醒了过来,那双眼睛忽的亮了一下,“你醒了。”

安榛咬着牙坐了起来,疼的她龇牙咧嘴,身体重的仿佛就不是她的。荷花急忙来扶她,等坐好后,安榛才发现她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此时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粗布短衫,大了不少,长出来的部分挂在身上极为滑稽。

“你又是谁?”安榛此时心里有一堆的疑问想要求解。

“你可以叫我福婶,是我把你从河里捞起来的,为了救你这一条小命可费了我不少银子。”福婶颇为心疼那几两银子。

安榛这才稍稍明白了点,“原来是你救了我,安榛多谢大娘救命之恩。不知大娘可否见到一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妇人?她穿着暗紫色的衣裳,样貌十分和善。”

“那地方就见到你一个人,没看见别的什么人。”

福婶的话让安榛失落,也不知此时许嬷嬷和那些人现在可还活着?

福婶子眉毛一挑,继续说道,“你这个名字不好,夫人们定然不会喜欢,你以后就叫双喜吧。”

安榛愣了一下,没搞明白什么夫人们。“你说什么?”

“我救了你,又费了不少银子,总得捞回来些。忻州晋县有好几户人家都托我买几个伶俐些的丫头,我瞧你模样还不错,是个好苗子。等进了那些大户人家的门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比你们在家不知好了多少倍。”

福婶话音刚落,那几个女孩子都显得有些激动。乖乖,原来是个人牙子,想把她卖了赚银子。安榛有些想笑,她爹常说要把她卖给黑瞎子当媳妇,卖了四五年也没卖掉。没想到这福婶倒是想替他完成,只不过不适卖给黑瞎子,而是卖给什么晋县的夫人们。

“你想把我卖掉?”安榛看着福婶,有些佩服她的勇气。

福婶颇为不屑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还能有其他的地方去不成?”

安榛一愣,倒是真没想过去留的问题。以她此时的状态,若是一个人不出几天的功夫就会死,她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可不想这样白白的糟蹋掉。卖就卖吧,总好过没命,大不了等她伤好了,再偷偷跑掉就是。

心里也不再纠结这个事情,转而问道,“福婶,漠城现今如何了?”

福婶忽然正色的看着她,“你是从漠城来的?”

“正是。”

福婶叹了口气,“那边正乱着呢。夷贼破了城,一路烧伤抢掠死了好多人,那群魔头简直没有人性。李家庄前些日子就遭了殃,一庄子百十来号人竟没有一个人活了下来,若他们再走个十几里地,你的小命恐怕也保不住了。”

安榛捏了把冷汗,没想到他们这么穷追不舍,怕是她死了也要得到她的尸体,也不知樾弟逃出去了没有?

安榛受伤后又落了水,如今虽然醒了过来,可身体仍是十分虚弱,说了一会话又歪了脑袋昏睡了过去。

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福婶以前在晋县租了间屋子,安榛便一直在这屋子里养着,待她大好后,冰雪消融,院里的柳树已然抽出了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