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起来，这次出征，刚好是避开了青衣护的锋芒。否则，还不知道若是继续留在梁淮，陆全会使用怎样的手段。

百里延此番出征，并不需要从梁淮调兵去。北疆同样也驻守着不少士卒，更重要的是，那儿对于百里延来说，都是老熟人了。所以，这次只带了少量运送物资的士兵以及护卫，百里延一行人便准备出发了。

叶知秋已于昨夜将东西收拾好，他今日很早便醒了过来，去爬上了一座高楼的屋顶。回来没几天，却总是波折不断，他还没有认真地看一看梁淮城。而很快地，便又要去北疆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随百里延奔向遥远的北疆，虽然说保家卫国乃是男儿职责，但他却隐隐地觉得，心中还有其它的原因。他仔细想了想，也许是觉得，好不容易遇到了一群志趣相投的人，就当做一同远行，也是不错的。

冬日的清晨，梁淮城的风从四处涌来，而这么高的地方更是不用说了。风吹得他的两袖灌满了风，他腰间的寒清剑似乎感受到了这来自尘世间的寒气，躁动了两下，当做回应。

梁淮这些年，并没有太多变化，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周遭，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儿时走过的小路，停留过的店铺，桥下的小舟，都还在着。只要梁淮还在，他便觉得自己活着是有所见证，有所依托。

“大军都要出征了，你怎么还在这？”

叶知秋的而后传来这样的声音，他回头望去，竟是海棠。他再看去，发现她今日这身打扮有些怪异，冬衣垂膝，下面露出红色的下摆。

海棠脱去外面的冬衣，露出的竟是一件红蔷色的长裙。

“好不好看？”海棠问道，眼神中带着期待。

“还好。”叶知秋淡淡地回道。

海棠早就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从小到大，也没有听过他说一句好话。

“我进有凤楼之前，托人做了这见长裙，本打算是等到十八岁时再穿的，还特意将尺码做大了。我似乎还是瘦弱了些，故而我现在穿起来，显得有些不合身。”

叶知秋再扫去一眼，发现令人羞赧的是，偏宽松的长裙，正好隐隐约约露出海棠婀娜的身姿。他才发现，海棠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女孩了，她就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了。

海棠满心欢喜，却一点儿也没注意到。

“这么冷的天儿，小心冻着。”说着，叶知秋上前去将其冬衣裹上，“你不是说要等到成年时再穿吗，为何今日就穿上？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我去了百里府找你，不见你的身影。我想着，临出征前，你一定会来这儿看看。你还记得吗，你从前夏夜晚上就喜欢带我来这儿。我说这儿看星空正好合适，你却说你是因为这儿风大才上来的，让我哭笑不得。”她说着，“这件长裙，我想今日就穿，我不想再等到十八岁再穿了。这些年，我才发现，有些事要尽快做得好。你今日看了，觉着一般，我便将其压在箱底了。”

叶知秋只是说道：“我今日便要出征了，这一去，不知要几日后回到梁淮。你在郊外的那屋子里，可还住得习惯否？”

“一切都还行，没人打扰，倒是终于落得个清静自在。”看来，他并不知道她也要随军出征的事情。

“我得走了，差不多要随百里将军出发了。”

“好。”海棠回道。

“照顾好自己。”这倒是一句少见的关心。

“好。”海棠心中只是暗笑。

叶知秋回到了百里府中，将军与芸霓早就去了郊外的军营，府中只剩下他与陈昭二人。

“知秋，我们得快些了，差不多就要出发了。”陈昭早已备好了马。

叶知秋上了马，心中只觉得五味杂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虽说只是随百里将军一同前往北疆扫除来袭的蛮子，但毕竟也算是上了战场，刀枪不长眼。他并不怕，但长途跋涉，再离梁淮，多少会激起他心中不安的情愫。

叶知秋坐在马上，回想起之前一次，见到海棠时的情景。

那是知秋自离开梁淮后第一次回到这儿，他得知她此时已在有凤楼当了歌姬了。时梁淮便有偏爱豆蔻年华女子之风，海棠生得比同龄女子更为精致，又对琴棋书画天生便有领悟，自然受得欢迎。

他对有凤楼中丫鬟模样的人说道，他来找海棠。

那人只说，海棠很忙，不见生客。

他说他与海棠乃是旧相识。

那人讥笑道，这梁淮城来找海棠的人，每个都说与她十分熟稔，你这样的乳臭未干的小子，我倒是第一次见到。

叶知秋等了许久，那人才进去传话道：“姑娘，外面有个少年等了许久，他说与你是旧相识。”

海棠陪人喝了几杯酒，脸颊通红，她出来见到叶知秋时，一时还没认出来他。

“海棠。”他喊道。

“你是……”她睁眼看道，“你是知秋……来……陪我喝上两杯。”

叶知秋将她扶回房中，一直等了两个时辰，等到她酒醒。

酒醒后，他责问她为何要呆在这有凤楼。她不语，只是低头哭泣。

那时的知秋，尚且不懂人情世故，不知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她独自孤苦一人处于梁淮，孤苦无依，只好作轻自己，将自己买入了有凤楼。

可知秋不懂。

直到前几日，他又见到了海棠。此时二人的心境都已变了，有超于同龄人的洒脱成熟。此时正是年少，最美好的时光，便不要再错过了。

可惜的是，这一去，便又要离开梁淮了。海棠刚刚从有凤楼逃出来，找到一个简陋的落脚点，他担心她又是独自一人，许多地方难以照应。

待这一仗结束，他便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他加快了速度，马儿在路上飞奔，转眼便来到了郊外与百里延汇合。

他坐在马上，向集结好的士卒望去，发现芸霓身边并排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儿，马背上有着一个熟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