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1日下午1点27分，3架日军的爱知D1A1九四舰爆从幕府山一侧掠过，扑向下关江面上的西北军舰船。仅仅又过了几分钟，在2架中岛A4N九五式舰上战斗机掩护下3架横厂B4Y1九六式舰载攻击机也掠过八卦洲上空。

面对时速都在270公里以上的日军战机，最高航速不过9节的川江舰队不过是慢吞吞的靶子，冲天而起的巨大浪柱立刻包围了江面上的这些小船。

“轰！”一颗日机投入的炸弹准确的落到了一艘木船上，这艘小小的木船顷刻之间断成了两截，随即在江面上无力的挣扎了一会，连船带人一头没入了江水之中。而几枚失的的炸弹尽管没有直接命中其余的木船，但是激荡起的水柱依旧掀翻了两三条小木船，让一船难民在惶恐中顺着滔滔的江水漂向下游、漂向不可知的命运。

“轰！”又是一枚炸弹在极近的距离爆炸，气浪推动破碎成无数片的弹片在短短几秒内横扫长江号整个右侧船舷，惨叫声立刻响了起来，残肢和尸块伴随着流满甲板的鲜血随意的抛洒着，无数幸运搭上逃生之船的难民们此刻落入了不幸的魔掌，惨叫声、哀号声、惊叫声立刻响彻了整条炮舰。躲在非装甲板掩护的普通舱室里的逃难者也没有逃过此劫，一个个被穿透舱室的弹片打得遍体鳞伤。然而更大的危机紧跟着袭来，在水中爆炸的弹片还撕裂了长江号水线以下的舰体，汹涌的江水立刻涌了进来。满载难民的长江号干舷原本就被压得极低，此刻半边船体倾斜着，情况份外的紧张。

面对严重的局面，长江号少校舰长高汉升临危不惧的指挥着船上四十多名船员奋力的挽救着战舰的命运，该抽水的抽水，该掌舵的掌舵，该对空射击的对空射击，轮机兵寸步不离底舱的动力机组，誓死要将船上的幸存百姓安然的送过长江去。

“机关枪！”岷江号的副舰长周章第突然觉得船体正面的防空火力网一下子露出了巨大的破绽，心知道不妙的他扫了扫驾驶舱内不多的军士。“顾竹平！”

被点到名的年轻的一等兵立刻会意的窜了出去，然而还不等这名西宁籍的士兵冲上机关枪阵位，飞扑过来的日机就打来一串7.7公厘机关枪弹，顿时摔倒在地，再一看，他的右小腿以下血肉模糊，鲜血几乎喷涌而出。年轻的军人咬着牙扯下一段衬衣，将自己的腿部动脉以上死死扎紧，随后挪动着身子向扶梯爬去，一路上留下触目惊心的一条血路。好不容易爬到了驾驶舱顶部的1号防空机关枪阵位，面无人色已经要晕厥过去的顾竹平抵着牙关抓着机关枪站了起来，已经失去焦距的他机械的扣动着扳机，抵抗着巨大的作用力，直到将全部的弹链打了出去，这才轰然倒在了阵位之上。

就算有顾竹平这样英勇的士兵，然而西北军的炮舰依旧如汹涌的波涛中一叶随时随地可能倾覆的小舟一般等候着命运的裁决。所幸的是，日本人的投弹技术在江阴一战之后并没有得到大幅度的提高，除了几枚造成重大伤亡的近失弹外，日军并没有直接命中任何一条炮舰。否则即便只是60公斤的炸弹，一枚也足以将只有二三百吨的小船送入江底的。

这一批日军战机刚刚飞走，还没等谢添才喘上一口气，日军的第二批战机飞了过来，这是有数架爱知D1A2九六舰爆和九六舰攻组成的更大的飞行编队。正当谢添才以为在劫难逃的时候，日机却掠过江面上的大小船只，径直向更上游的方向飞去。

谢添才当然不知道，日军这是去轰炸英国炮艇“瓢虫”和“蜜蜂”号，而距离下关码头四十多公里以外的美**舰“帕奈号”也是日本人的目标之一。当然，日本人也不知道，他们所谓震慑英米鬼畜、避免英米干涉日军侵华的试探动作在未来会给他们自己带来多少的麻烦，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日本人的飞机有了更大的目标自然也就顾不得下关一线的中国船队了，然而谢添才和高汉升的自救还没有结束。好不容易将船上幸存的军民送到北岸的长江号终于支持不下去了，被迫座沉在浦口一侧的北岸江滩上。

“让高汉升把可用的防空机关枪拆下来交给北岸的驻军胡宗南部接收，其余人携带船上剩余浮具归并到巴渝和岷江号上来。”谢添才想了想命令着，正好巴渝号和岷江号都有相当人手损失，长江号船员的到来可以大大减轻两舰船员的负担，同时浮具可以在必要时作为最后的手段，不过在日本人可能再度实施空中打击的情况，岷江和巴渝两舰本身是不能再搭乘难民了。“给周章第打信号，让他不要担心机械损耗，加快拖曳速度。”

岷江号是整个川江舰队中吨位最大、船况最好的一艘，最高航速可以达到10节，此刻提高到8节的速度，差不多可以抵消长江号座沉后带来的影响。然而日本人却不愿意给西北军以更多的时间了。下午3时40分，日军溯江舰队的保津、势多两舰率先突入南京江面。

保津和势多是所谓的势多级炮舰，是系著名的“八八舰队案”中专门为中国驻军而建设的一型内河炮舰，是鸟羽号的改进型号。为了达到更容易的通过三峡的目的而提高了航速、加大了排水量。这型舰，舰长54.86米、舰宽8.23米、吃水1.02米，其标准排水量为338吨、满载排水量为400吨。舰上动力采用2部直立式二缸两段膨胀式蒸汽主机，2具舰本式重油/煤炭混烧锅炉，总功率达2100马力，双轴推进，最高航速16节。舰上可载煤炭20吨、重油74吨，续航力10节时1740海里。装备2座单装三年式76公厘四十倍径高炮和5挺7.7公厘刘易斯机关枪。1931年上海事变之后，主炮换装了炮盾，机关枪也更换为双联的12.7公厘重机关枪。全舰定员64人，其中舰长1人，兵科、机关科、军医科、主计科尉官各一、兵曹长和机关兵曹长各一，兵曹14人，士兵43人。无论是从舰船的吨位、航速还是从舰船装备的火力来看都远远超过了川江舰队的巴渝和岷江号。

然而即便在技术兵器上处于不利地位，西北军人还是义无反顾的迎击了上去，谢添才、周章第、高汉升和船上的弟兄们都知道，当巴渝和岷江号拖着伤残的身体与日军在江面上厮杀的时候，身后还有数万企图逃出生天的军民们正在翘首以盼呢。

不过川江舰队的两艘舰船并非没有一搏之力。由于江面的狭窄，双方又是相向而行，使得日舰没有办法完全利用所有的火力，因此川江舰队两舰只要能躲开日军前部的8公分（注：日军对76公厘炮的统称）炮的炮击就有机会利用机关枪较高的射速予以对方重创，从而获得唯一的获胜机会。

当然这一丝机会几乎是非常渺茫的，这不，日军三年式76公厘高炮是直瞄类型的火炮拥有较为平直的弹道，只见保津舰的前方火光一闪，随即一声巨响就在巴渝的船头炸响，船头立刻出现了一个可怕但不致命的破洞。

见到此情此景，岷江号和巴渝号上的中**人相继拖出57公厘舢板炮予以还击，然而舢板炮是曲射火炮，在颠簸的江面上要命中日本人的小小军舰绝非易事，几发射击相继失的，不过在中**人英勇的还击下日军前火炮的射击频率也降了下来。

“大的也起火了！”岸边码头上的中**民们紧张的看着江上的搏斗，当看到在日军炮击下两舰相继起火时，一种灰暗的心情迅速的淹没着这些几乎彻底绝望的逃难者，但他们很快又叫了起来，尽管火势不小，但两艘中**舰还是在顽强向日舰靠近着。

倒车？转舵？看到悍不畏死的中方舰船直扑而来，海兵55期的势多舰长藤本孝雄少佐不觉有些犹豫，别看日本人的舰船和火力远超过当面的中**人，但是日本人也有自己的软肋，那就是在设计时储备浮力不足，以至于干舷已经贴到了水面之上，不要说被中**人的炮火命中，就算只吃了颗近失弹，掀起的浪头也一准让日舰苦不堪言。而日舰上的8公分炮显然威力也不足，虽然打的对面火光冲天、伤痕累累，但并不足以让疾驶而来的中方舰船受到致命的打击。

藤本还在紧张的思索，突然间从逼近的岷江号和巴渝号上射过来密集的防空机关枪弹。这可是在日军同口径的重机关枪的有效射程之外，猝不及防的日军立刻被掀翻了一片，到处是鬼哭狼嚎的声音。

“好！”这个时候势多的后部冲水厕所处又吃了巴渝号神来的一炮，迅速燃起了熊熊大火，两艘中**舰上的官兵齐声欢呼着，但日本人随即还以颜色，势多还击的一枚高炮弹迅速命中了岷江号的驾驶舱，几乎一瞬间，包括周章第在内的所有舱内士兵尽数阵亡。

副舰长阵亡了，但岷江依旧在前进，西北军机关枪手也咬着牙关在阵位上坚持着，只要日军的炮弹没有直接摧毁机关枪，西北军就倒下一个马上又有一个上来接替着，在生死一线的时刻，双方比拼的就是这股不屈的意志。

眼见得双方的船越靠越近了，岷江和巴渝号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这个时候，日舰保津有些坚持不住了，曾经在都天庙炮台前吃了一弹造成左侧主机损坏的保津号生怕自己成为中**舰的重点打击对象，于是乎悄悄的开始转舵，试图发挥侧舷的火力。然而中方又怎么可能让其得逞，前赴后继的炮弹、枪弹似乎愈发的密集了。

“可恶的支那人！”此时被大口径防空机关枪反复犁过的势多舰上也是一副地狱的景象，透过望远镜见此场景，海兵56期的保津舰长土桥幸二少佐决议退却，毕竟溯江舰队的主力马上就要上来了，没有必要跟中国人死拼下去弄得两败俱伤，到时候自然有驱逐舰上的100公厘舰炮来摧毁对方。“撤退！”

保津一退，势多立刻显得有些孤单了，不得已，藤本也下令暂时退却，凭借着远远超过岷江两舰的航速，日舰转向下游驶去，同时火炮依旧不断的向中方舰船射来，打得巴渝舰有如身处在喷发的火山口一样。

见到日舰退去，深知一旦追击就陷入日舰圈套的谢添才立刻命令着。“立刻救火，小心戒备，日本人随时随地可能回来！”

然而巴渝号的火势也已经无法挽回了，听着防空机关枪弹噼噼啪啪的殉爆声，谢添才不得不忍痛下令弃舰。看着在江面上烧成一团火炬的巴渝号，所有人都明白，从现在开始，南京最后的时刻已经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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