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攻城(下)
作者:楼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390

此时天sè已近黄昏,两军暂时停战休整。 入夜之后,西城外灯火通明,人喊马嘶之声不绝于耳,似乎将有什么大的动作。楼船也问胡师德:“虎营白天吃了几次亏,会不会晚上有所动作?于冲冲的本事不该就这么两下子。”

胡师德点头赞许,答道:“不光是西城,北城更要盯紧。丰州各营中,虎营和旌旗营都以善于攻城而见长。虎营白天进攻并未尽全力,他们应该是在试探虚实。今晚很可能会双管齐下。”胡师德望了望夜空,叹了一声,“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啊。”

“那,要不要把东城的绿旗营调过来加强一下西北城防。”楼船也小声建议道。

“嗯,我看可行。”胡师德点头赞许,楼船也心中一阵狂喜,能得到胡师德的赞许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牙军将领莫不以此为荣。不想他起步正要走,又被胡师德叫住了:“先不急,让他们做好准备,静候我的命令。”

白天的一连串失利确实挫伤了虎营士气,不过他们也借机摸清了对手的实力。按照攻城计划,白天的那两次冲锋只是试探一下虚实,入夜之后才会动真格的。

入夜后虎营最先发动了进攻,于冲冲检阅了一支三十人的敢死队,都是河东军的老班底,白天窝窝囊囊败了两场后,众人恨得连晚饭也吃不下。。。

于冲冲让两个军士抬来一筐熟牛肉,牛肉切成四方块,每块重八两,他挨个将肉送到士卒手中,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肉吃下肚。吃完肉,每人端起一碗壮行酒,于冲冲高举酒碗,朗声说道:“废话我一句也不说,唯有胜利才能洗刷我们身上的耻辱。”

金风营第三哨的二哨赵斑是这支敢死队的领头,金风营此次并未随军南下,但抽调了三百jīng英随军助战,赵斑和他的三百伙伴被编入虎营,称金风哨。于冲冲挑选敢死队时,本来并未打算从金风哨和其他外来助战的军卒中选拔,毕竟这是九死一生的苦差事。

但士卒们却不这么想,为争当敢死队员,虎营和友军争吵不休,差点没打起来。于冲冲只得改变初衷,从全营中择优选拔。赵斑是击败其他六名候选人后,才夺得“领头”这一头衔的,领头不仅是敢死队的首领,更是军中无上的荣衔。你当过队正、当过哨长,甚至是当过典军,也未必能得到老兵们的尊敬,但你若是在某次攻城中担任过敢死队的领头,那绝对是要被人挑起大拇个来夸赞的。。。

赵斑一口饮尽碗中酒,将酒碗摔碎,提刀喝了一声:“弟兄们跟俺走哩”

赵斑和他的敢死队员如同一只夜出猎食的花豹,悄无声息,又迅猛无比地越过羊马墙突然出现在了城墙之下。羊马墙守军竟丝毫未能察觉。

就在此时,城北的旌旗营发动了交战以来最大规模的进攻行动。鼓声如雷,箭发如雨。上千士卒迅速越过羊马墙逼近城墙下。北城守军有飞鱼军的一个绿旗营和前军的三个团。飞鱼军的绿旗营每营人数约八百,步骑混编,训练有素。朔方前军也是塞外劲旅,与周边各镇和吐蕃人的历次交锋中战绩辉煌。

乌海的北城如同架设了一台绞肉机,把年轻的生命和他们的大好年华统统绞成肉酱。激烈的兵刃撞击声和士卒的怒吼惨叫声惊天动地。两支军队都把荣誉看的比生命还珍贵,狭路相逢谁也不肯退后认输。北城的激战很好地掩护了赵斑和他的敢死队,他们悄悄地摸到了被西城乙字号暗门前。暗门内三辆塞门刀车堵住通道,一队士卒驻守内外。

“什么人?”守门士卒见到有人过来断喝了一声。。。

“自己人。”赵斑模仿灵州口音答道。

守卫见确实是一支身穿朔方军卒号衣的士卒走过来,就有些松懈。

“口令”卫卒继续盘问。

“口令?哈哈哈,”赵斑哈哈一笑,大咧咧地说道,“自己人还要什么口令?”

说话时赵斑已经走到了离门三丈远的地方,只要再向前几步,自己就有把握拧断守卫的脖子。“嗖”一支羽箭shè在他面前一尺远的地方,门内有人jǐng告:“没有口令,就要你命。”赵斑咧嘴一笑:“别呀,开个玩笑嘛,口令,我知道啊,就是……”

说到这赵斑突然身形暴涨,往前一纵就到了卫卒面前,双臂扼住他的脑袋,分手一错,“嘎啦”一声脆响,拧断了卫卒的脖子。

“放箭放箭”

暗门内守军心慌意乱张弓便shè,赵斑的身形矫捷如猿猴一般,左躲右闪,箭矢丝毫也伤不了他。守卒心中大恐,纷纷弃弓拿刀来战,哪是赵斑等人的对手?眨眼工夫被斩杀的七零八落。。。众人挪开塞门刀车,赵斑向夜空shè出了一支火箭。

这表明暗门已经被攻破,后续部队可以以此为突破口攻入城内。早已准备停当的虎营士卒齐声呐喊、迅如疾雷般扑向了羊马墙。

攻占乙字号暗门不仅为进攻打开了生门,同时也切断了羊马墙守卒的一条后路。赵斑趁机高声大喊:“西门已丢,快逃命吧”众人更无心恋战,只顾往后撤退。闵兰受伤后,西城主将换成了前军老将种九,种九从军四十年,为朔方十大元老重将之一,人称九爷。他不擅弓马骑shè,只喜欢挥舞一杆大刀面对面地去斩将夺旗。

见到众军溃退,种九大怒道:“传我将令,敢靠近城墙二十丈的一概shè死。”

同时他亲率两百健卒来夺回乙字号暗门。赵斑的敢死队此刻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区区三十人,无险可守,里外受敌。赵斑把军旗插在背上用皮带束好,他自己则挥舞战刀砍杀的满身是血,嗓子都已经喊哑了。

种九逼到近前,眼看赵斑凶猛,将手中连环大刀一晃,喝了声:“来将何人,九爷刀下不杀无名小辈。”赵斑早已杀红了眼,眼看一名身穿重甲,须发皆白的老将前来挑战,一言不发挥刀便砍。。。种九见他轻视自己,勃然大怒,挥舞大刀迎了过去。“咣”一声脆响,火星乱迸。

种九的大刀为混铁打造,重逾号门杀入城中,老将种九和他的一干随从都做了俘虏。种九脾气火爆,破口大骂,有人引弓要shè杀他,却被赵斑救下。

东城绿旗营撤走之后,一直平静的锋矢营阵地内突然繁忙起来。。。攻城的石炮由先前的四架突然变成了十八架,增加的十四架石炮是西宁军中的骄傲,其实早就运到了阵地,只是被巧妙地伪装了起来,守军茫然不知罢了。十八架石炮同时瞄准了一个方向,就是原先胡师德的参谋们说的用拳头大的石头轰击的地方。白天时攻城的石头确实不大,因为那时的主要目的不是破城,而是试探虚实和校正石炮的shè击角度。

现在十八架石炮所用的石头都换上了最大号的,晚上虽视线不好,但凭着白天已经校正好的角度,士卒们仍能轻松地将石头准确地砸向一个固定的地点。守城的士卒感觉到整个城墙都在颤抖,加之最jīng锐的绿旗营已经撤走,惶恐之中谣言四起,有人说:“上峰已经弃城由南门跑了,留着我们在这做替死鬼。”

军心大乱时,守城副将王崇纯率先逃走,王崇纯是王崇文的族兄,与王崇安交情深厚。王崇纯原本他只是一名校尉,王崇安接掌朔方军政大权后,便将他提拔为副将,作为自己的亲信派到乌海城督军。胡师德很看不上这种靠裙带关系上来的人,一直未予重用。

东城主将原本是绿旗营的统军占天狼,王崇纯为督军副将,占天狼率绿旗营增援西城后,王崇纯接他的位子升为东城主将。。。

王崇纯临阵脱逃,守军士气顿时崩溃,加之此时城墙上被砸开一道宽约近两丈的缺口,众军更是心慌。结果锋矢营侦察队以抓钩绳索攀上城墙,一股作气拿下了东门。东门一开,锋矢营士卒蜂拥而入,他们丝毫不做停留,直接从西城守军的背后发起了攻击。

西城激战正酣,虎营强大攻击力被胡师德有效地遏制住了,飞鱼军两个绿旗营如同两根绳索,一根拴住了虎头,一根拴住了虎尾,让猛虎进退不能,左右为难。为了对付这匹猛虎,胡师德把压箱底的宝贝都使出来了。亲兵队、jǐng备队、团联军,甚至连刚刚结束城北的激战的两个团也被抽掉出来,投入伏虎行动。守军的兵力已三倍于攻方,这几乎是一场没有什么悬念的战斗了。

不过虎就是虎,即使是被关进笼子里,它也张牙舞爪,生人勿近。强行想去制伏它,那就必须以血和肉为代价。轮番进攻无效后,守军的一干高级将领们额头上都见了汗,再这么耗下去,虽胜犹败,人拼光了拿什么来守城呢。

胡师德却是不慌不忙,什么人才当得起一个新的传统?把猫当虎耍,那不是真墙,把虎当猫玩才见真章。虎营的人数虽然只有威远营的一半,但它是西宁军诸营之手,是王牌中的王牌,拿下这张王牌,就彻底打没了敌人的士气。任他兵再多又能如何?

被团团包围的虎已经伤痕累累,它终于累了……

“传令,发起总攻”

胡师德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冷笑,这位以铁面铮铮,泰山崩于前而面sè不变的老将,这一天已经是第二次露出笑容了。一直关注胡师德神情的楼船也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轻松,若能将这匹虎拿下,乌海城之战必将名垂千古,做将军的哪个不希望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一场大胜上。

前军最后两个团也加入了战斗,老虎的末rì似乎就要到了。

赵斑手中的刀又一次被折断,他刚弯腰捡起一把弯刀,一支弩箭shè中了他的大腿,赵斑痛苦地哀嚎了一声,恰在此时又一支箭shè中了他的脸颊,顿时血流如注。一名护兵想来给他包扎,被他一把推开。赵斑忍痛拔掉面颊上的这支箭,倒刺带出了一大块血糊糊的肉。

赵斑咬牙撕破衣袍包住脸,又挥刀斩断腿上的箭杆,对身后十几个浑身是血的敢死队员说:“虎死不倒威,杀”因为满口满口的血往嗓子里灌,这句话沙哑不清,但带给众人的震撼却是无与伦比。

“虎死不倒威”

“虎死不倒威杀杀”

浑身是血、伤痕累累的老虎发出了最后的怒吼,杀红眼的虎营拼尽全部的力量向城里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胡师德和他的将士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千鼓齐动,万众齐鸣

面对垂死挣扎的老虎,朔方将士勇敢地扑了过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这里没有人愿意当懦夫

就在两股人马**碰撞的一刹那,胡师德突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都是大唐的子民,这又是何苦呢?”

他这话音未落,陡然间身后一阵大乱,数十军卒敲锣乱喊:“丰州军进城啦丰州军进城啦”众将闻言皆惊,楼船也挥舞军刀喝道:“敢动摇军心者,杀无赦”敲锣的士卒却笑道:“你还做梦哩,乌海城已失,你们还是逃命去吧。”原来这十几个士卒都是西宁军假扮的。

胡师德闻言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shè而出,身子重重地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