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作者:小猫一尾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992

西门吹雪与凌潇狭路相逢在清晨的后院,因为等天完全亮了以后,就要起程,庄里大多数的人已经起了,吴妈的大嗓门隐约可以听得见,陆小凤依旧躺在他的床上,将胸口上那杯酒吸进嘴里,花满楼坐在窗边,闻着青草的芬芳。

西门吹雪的身后如往常一样跟着叮叮当当的乐菀,背着他那把黑鞘长剑。而凌潇挂着她的双刀,独自一人。西门吹雪一身白衣似雪,凌潇一身粉色儒裙。

乐菀唤道:“姐姐!”她跑到凌潇的边上,说:“我本来准备去叫你,西门吹雪说你受了伤,暂时不宜练刀。”

“只是出来走走。”凌潇转向西门吹雪道:“早。”

西门吹雪道:“早。”

两人擦肩而过,就如同西门吹雪从来不在万梅山庄以外的地方练剑,凌潇从大半个月前发现,她并不习惯在自家院子以外的地方练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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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小意外,西门吹雪,乐菀,凌潇,花满楼和陆小凤都以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应该是六匹马,哪知马却只有四匹,套着两辆马车。

吴妈穿了一身短打,腰身自然不如姑娘那般纤细,但却也不臃肿,背着长剑,英气十足,倒有了一些子老江湖的味道,从背影看倒是真看不出这是一个五旬的老妈子,她坐到马车前,空挥了一记马鞭,清脆的一声响,她说:“吴妈这回给你们做车夫。”

而等到两辆马车上路的时候,第一辆马车上是乐菀和西门吹雪,吴妈驾车。第二辆马车上是花满楼和陆小凤,凌潇驾车。

当然,原本按吴妈的计划,应该是乐菀和凌潇一辆车的,只是西门吹雪低头便上了吴妈驾的车,而当了半年尾巴的乐菀马上就跟上去了,等她想起凌潇再从车厢里钻出来的时候,凌潇已经站在拿着马鞭玩着的陆小凤边上说:“我来驾车。”可能觉得语气太过生硬,她又加了两个字:“好么?”

连喝酒都恨不得躺着的陆小凤欣然交出了马鞭,在车厢里的软塌上躺下了。可这马车跑了两天后,陆小凤躺得就没那么舒坦了,他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凌潇和花满楼驾着马车一路到的万梅山庄,多少有些默契,比如早上若是凌潇驾车,下午的时候花满楼便会接手,可这个时候凌潇也不会回到车厢里去,她依旧是坐在马车前。

陆小凤是很懒,但他更怕无聊,终于有一天,他说:“我也来驾一会子。”

于是花满楼和凌潇都坐到车厢里去了,陆小凤在外面挥着马鞭,听力异常好的听着车厢里的两个人喝茶,吃点心,还……闲聊?

花满楼倒了一杯茶递与凌潇,说:“喝茶?”

凌潇这边刚从袖子里拿出地图,听到花满楼的声音,接过茶,应了声:“多谢。”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张看了无数遍,却依旧陌生如初识一般的地图。路走的是第二回了,可她似乎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那张地图西西簌簌的声音,花满楼一路听到万梅山庄,又从万梅山庄听回来,他说:“能让我摸一下你的地图么?”

这是一张用墨并不深的地图,毕竟凌攸江在画它的时候没有想过有一天它会引起一个瞎子的兴趣。虽然并不是太能确定花满楼,但他大概的还是能知道上面有些什么,只是一个十多年没有在江湖上行走的人画的地图也不能指望它能有多详细。

“多谢。”花满楼将地图还给凌潇,他说:“不如我送你一张地图可好?只是我到过的地方不多,或许会不尽详细。”

不尽详细,这是花满楼说的。而两天后,当花满楼将一幅长约六尺,宽一尺的卷轴递给凌潇的时候,凌潇却是不知该把原来袖中那副地图置于何地了。

这副地图只有一条路,起始于他们相遇的那一个酒楼,终止于万梅山庄,从酒楼到城门所要经过的路两旁的店铺所经营的买卖,到城与城之间大路两边庄稼,水潭,花草,尤其是岔路口的地方,甚至连树叶的形状也可以看得出。若非花满楼说它是一副地图,可能除了凌潇以外的人都只会当它是一副风俗长卷。

至少陆小凤没看出来这是什么地图,直到花满楼告诉他。他知道花满楼画了两个晚上,他肯定花满楼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于是他再次主动提出要亲自驾车。

他听见车厢内花满楼说:“这些也不可尽信,指不准过些日子附近的农家别改种了别的,你且做个参考罢了。”

陆小凤以为这个时候,凌潇应该扑到花满楼的怀里才对,于是他竖起耳朵听着车内的动静,他听到的那个声音还是淡淡的,说:“多谢。”

然后……

没了。

眼睛看得见的人很难知道一个眼睛看不见人的感受,就好象凌潇觉得她看着花满楼,花满楼不会知道,可是从她第一眼看花满楼的时候,他就知道,只是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是被陆小凤传染了自作多情的毛病。

陆小凤作为一个健全的人,运气不好的地方在于需要用眼睛的时候他用耳朵,而需要用耳朵的时候他却用眼睛。花满楼很庆幸,瞎子从来没有这样的烦恼,事实上,他一直觉得做一个瞎子轻松而愉快。

虽然陆小凤这一回用错了耳朵,但从这天后,他终于不用奇怪的眼神看凌潇了。必须说,陆小凤虽然风流,却也洒脱,虽然运气不好,却有着野兽般的直觉。他非常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自己被排挤的身份,然后发现凌潇不排挤他了,并且愿意与他同时坐在车厢里,于是他终于相信了花满楼的话,凌潇的确是不喜欢他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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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潇之前没有收到过来自家里人以外的任何礼物,可她也知道有个词叫礼尚往来,只是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刀客,她除了刀,就只会做一些最简单的毒药,其他的她几乎都不会。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路上,她一直在四处张望,企图买一件像样的回礼,但似乎什么都轻的。只是但凡如她这样的习武者都是很有毅力的,尽管一直没有找到,但她会持续的找。

于是在连续几回三更才见她回客栈以后,花满楼不得不远远的跟着她,然后在她迷路的时候假装不经意的偶遇。

这一日,在客栈用过饭后,凌潇又出了门,她在街上漫无目的转了很久,直到路过一间玉器店的时候听见里面的一个伙计在说:“这对玉佩不得了,这可是我家爷从花家七爷的手边上抢下的,那是花家七爷的心头之物,只是他下手没我们爷快就是了……”

凌潇一直站在店门的边上,等到那伙计原本招呼着的那个客人走出了店门,她才进去。她不喜欢与他人抢东西,她认为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

这个店子并不是很大,也不如一般玉器店那样琳琅满目的都是东西,只是在柜台的后面有一个高柜,正中放着一尊两尺多高的玉菩萨,色纯而透亮。

那伙计说:“这位小姐您可别往它看,这是小店的镇店之宝,不卖!您要买什么,告诉我,我单给您来出来看。”

这伙计个头很高,和所有跑堂的一样,很精神,而且他有一双很机灵的眼睛,兴致勃勃的看着凌潇,就像每一个看见大客户的伙计一样,只是凌潇没有看他,她说:“我想看花满楼的那块玉佩。”

凌潇每回说话的时候都是诚实而认真的,也很少说笑,可她发现总是有些人听到了会笑,比如这会子,店子里的伙计,帐房和掌柜的都笑了。

她又说:“我看刚才那个人没有买。”所以应该不会是被买走了吧?

那一直在打着算盘的帐房敛了笑,说:“这店里的东西都是我们老板的,哪里会有什么花满楼的东西。”

掌柜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他穿了一身米色的对襟长衫,看起来很和气的样子,他从柜台里拿出一块白玉,推到凌潇之前,他说:“姑娘说的可是这一块?”

这块白玉成壶状,壶身上有一朵绽放的兰花,在这之前,凌潇从来没有见过白色的玉,更没有见过玉上还能长出花来的。她拿在手里,后又放下。

那伙计见她放下了,倒是有些急了,赶紧的拿起那玉走到店门口,将那玉高举起对着阳光,对着凌潇招手,说:“来!你看!这玉要这样看!”

凌潇的眼睛很好,她站在柜台边上就看见了,那朵兰花在阳光下活了。不过她还在走到店门口看了看,等那伙计又放下了,才回到柜台边上。

伙计,帐房和掌柜的三个人刷刷刷六只眼睛都看着凌潇,凌潇有些不自在。半晌后,她说:“我娘说,有很多卖假玉的人。”

那帐房很激动,听了这个立刻瞪大了眼睛,那个掌柜的说:“若是假的,姑娘可以退给我们。”

凌潇说:“我送人的。”说这话的时候她发现伙计,帐房和掌柜的眼睛都发亮。那伙计说:“自古以来白玉都乃玉中君子,送人最好了,特别是送给男子,小姑娘你是送给男子的么?”

这个伙计对凌潇的称呼已经从“这位小姐”到“小姑娘”,所幸,凌潇没注意到。她也没有回答这东西到底是不是送给男子的。她只说……

“我虽不识玉,别人却识。若此玉是假的……”

那掌柜强调说:“包退!包退!”然后便见的眼前黑影一闪,一声清亮的啸声后,他原本放在柜台上的杯子一分为二,只是那柜台的台面竟然半分不损。

凌潇说:“若是假的,那尊玉菩萨便犹如此杯。”说完这话,她很有些紧张,好象惟恐这掌柜的说它是假的,不卖了。毕竟她也找了好多天了。

帐房手里的算盘完全的停了,一时店子里只有那伙计咽唾沫的声音,半晌后,掌柜说:“童叟无欺!”

“好!”凌潇干净利落的丢了一个钱袋子在柜台上,拿起那块白玉走了。

直到她走得都没影了,那帐房忽然站了起来,将那钱袋子里的金豆子都倒在了柜台上,快速的划拉着数了起来,数完的时候他看起来已经快疯了:“冰兰!我千金不换的绝世冰兰,你们给我就卖了八十颗金豆子!!!”

掌柜的又拿出一个新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他说:“这是你的店。你也在,当然是你卖的,怎能说是我卖的。”

那伙计也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看着一个人如游园一般走进了店里。

那帐房立时的从柜台里跳了出来拽住了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冤大头:“花满楼!剩下的你来付。”

花满楼的心情看起来很好,或者说是好极了,他指了指店边上某人自己贴的十六个字:贵重物件,一经离柜,银货两清,概不退换。他说:“三哥做生意不都是银货两清的么?”

那伙计笑得趴在桌子上已经起不来了。

“花满楼!你到底是不是瞎子!?还有你!还有你!你们是串通好了来坑我的是不是?!”

可是,没有谁能比花满楼看起来更无辜,他说:“我刚进门,能讨杯茶喝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