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偿债
作者:霜宸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983

次日,李存勖于宣政殿拜李嗣源为将,择日出征。当晚大宴群臣,为诸位出征将领饯行。宴罢,众臣散去,李嗣源素来谦恭谨慎,逢人敬酒必饮,不胜酒力,步出武成殿时已是脚步虚浮、踉踉跄跄。

“大哥,等等。”蕊瑶小跑了几步追上,顺势推开搀扶的太监,“听闻大哥又将挂帅出征,蕊瑶晌午出宫为大哥求了只平安符。可惜落在丽春台了,不如大哥在前面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李嗣源半眯着眸看了她一眼,他从来将蕊瑶当自家妹妹,当下不疑有他,含含糊糊地道了声好,由她扶着绕到后面的会宁殿。他在云归亭里坐下,实在觉得气闷,就把随侍的太监也打发了,让他叫王顺来接。

酒气借着凉风发散出来,他揉了揉发胀的额角,面色通红,眼前的景色在夜色中成了一个个黑影,不太辨得出颜色。树桠在风中微微晃动,映在宫墙上影影重重,像是在看皮影戏。他忽而呵呵一笑,从前想着皇上登基时必是天下已定,他可毫无牵挂的抛下一切,终老山林,哪里会想到有这一天。

眼前浮现出那抹记忆中的倩影,他又笑出来。他从来呆笨,不解风情,对于那些琴艺书画更是一窍不通。她弹琴、作画,他只在一旁笑看着。她竭尽所能地讲当中缘故,说到口干舌燥,他心中明了,奈何口讷,只能附和着说几句“你说什么都好”,惹得她那一阵子总给他软钉子碰。

她爱生气,可生得总是没有道理。她曾为他弄坏了她的花笺,半个月不理他。直到他思来想去拿了自己一年的俸禄为她开了间茶肆,她才又跟他说话。可当她为了送军粮,弄得满身满脸都是黄泥站在他面前,他心疼地四处给她找衣服、弄热水时,她又不动声色一个脏字不带地把他骂了一顿,说什么这不是他该想的……他一直弄不懂她的想法,一直不懂。等到他懂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定是蕊瑶回来了,李嗣源回头看去,一道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来人从头到脚披着黑色的斗篷,斗篷虽用轻纱制成,却半分光彩不透,实实地遮住里面衣衫的颜色。

这身影和记忆深处的人渐渐重合,李嗣源顿时酒醒了一半,握紧了拳,难不成有人故意约他们至此?

“别猜了,是我要见你,外面有人守着。”蕊仪轻叹道,她在离他三步远的阶下停下来,没有再走近。

此处昏暗,李嗣源看不清她的面容,知她也定看不清他,略微放心。这样以来,她应是看不出破绽了,“这么晚了,你……”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蕊仪顿了顿,望向他的眼,借着远处的宫灯,只有这双黑眸中的光彩依旧,“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这是你欠我的。”

李存勖颔首,没有说话,也看着她,静静地等待着。

“此次代御驾出征,皇上定已密令你生擒王彦章,我想让你在合适的时机——放了他。”蕊仪低声道,目光急切而灼热。

“不成。”李嗣源像被烫了爪子的老虎,另一半酒也醒了,怒目圆瞠。他想了想,话里有了劝说的意味,“皇上誓要平梁,王彦章始终是心腹大患,断不能留。我只你素来敬重他,我保证决不让他受辱便是。”

“呵。”蕊仪冷笑,明眸一蹙,“以王彦章今时今日的处境,没有皇上和你,朱友贞也容不下他。你口中的心腹大患究竟为哪般,我清楚,你心里也明白。在皇上心里,王彦章究竟是朱友贞的一员猛将,还是宋可卿的丈夫,你不会不明白。”

若是擒了王彦章,宋可卿必然来救,而依李存勖的秉性,定会想尽办法把宋可卿留在身边。

“宋军师和王彦章在一起?”李嗣源惊道。

“千真万确。”蕊仪自嘲地一笑,侧身对着他,“还记得晋王府里的荷花池么?一共一百零九朵,每一年一朵不多,一朵不少,那是皇上划着小船为她亲手种的。为了种这一池荷花,皇上把几个花匠带在身边月余,早晚求教。皇上为了她,甚至曾想过废黜我的姐姐,最终宋可卿虽然拒绝了,可我的姐姐也就此守起了活寡,一病不起。外人都以为皇上专宠刘妃,谁又知道皇上喜欢的不过是刘妃弹的那些曲子,那些从宋宅偷抄出来的曲子。”

李嗣源皱眉,缓缓地闭上眼睛,手指死死地扣住石栏,恨不得那是蕊仪的玉臂,“皇上是性情中人,你既然明白宋军师在他心中的地位,就不该犯他的忌讳。”他长叹了一声,想要拉住她的衣袖,却被她一挥甩开,“你不要再陷进去了,为了他们不值得。如果你变得和那些里的女人一样,你就不再是你了。”

“难道我就该和姐姐一样么?”蕊仪轻笑,目光淡然地看着他,眼底有一丝泪光,“李嗣源,这都是你欠我的。”

黑暗中二人对视,谁也不肯让谁半分,李嗣源让她放手,而蕊仪要他偿债……

蕊仪知道他在想什么,在见识了蕊宁痴狂于后位之后,她当然不能让自己步其后尘,为了一个男人变得歇斯底里。可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是她在深宫中唯一的依靠,是第一个会陪她说话、陪她笑,会把她仅仅当作一个女人的人。这就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

“别那样看着我,让他们平平安安地离开,不好么?既然在你心里,宋可卿是个值得敬重的好女人,那你也一定不想让她锁在深宫里,过着生不如死、不见天日的日子。若是不想帮我,就当成在帮她好了。”蕊仪笑道,夜色掩盖了她的沉重。

嗣源一向视兄弟之情与道义为天,若此次真能帮她,她便彻底了断他们之间的恩怨,日后只将他当作皇兄。

“好,我答应你。”李嗣源起身,从她身边经过时,停下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先出去,把人引开。以后不要这样,会被人利用。”

蕊仪干干地笑了笑,望着远处摇曳的宫灯,只有余光落在他身上。见他良久未动,才点了点头,她怒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恼恨起来。男女情爱果然会掩盖很多东西,以前就没发现他爱教训人。也许那时她并没把这些当作教训,还当成千年榆木疙瘩天可见怜地开了窍,终于说起甜言蜜语了。

“姐姐真打算就这么算了?要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蕊瑶从不远处的林中走出来,李嗣源醉酒,没有留意到她根本未曾离开。

蕊仪扶着她的手下了石阶,低垂着眼,看着脚下的路,“不是放过他,是放过我自己。宫里的日子已经够难熬的了,犯不着因为他白白惹麻烦,何况让他有愧于我不是更好?里风云诡谲,多个帮手也不错。如果你连这个道理都想不通,还是趁早另找位夫婿的好。”

“我看他不会帮你,在他心里,皇上比什么都重要,他不就是因为不敢得罪皇上,才抛弃你的么?”蕊瑶嗤笑,一副巴不得看好戏的样子。

“真如你所言,他日我定让他身败名裂。”蕊仪目光一沉,内有刀兵之气。临近丽春台的时候,她忽然又问,“今晚皇上宿哪儿?”

“集仙殿,那个贤妃软得像一滩泥,也不知皇上喜欢她哪儿。”蕊瑶冷哼道。

应该说温柔的像一汪水才对,蕊仪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忽然想起些事,淡淡地问,“王爷、皇上,你似乎从未叫过他姐夫。”

蕊瑶目光一滞,眼皮慢慢地一起一落,偏头看着她,“二姐不会忘了对我的承诺吧?”

“我若随军,就让你以女官的身份随侍,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蕊仪嘴角微扬,她仍把蕊瑶当作亲妹妹,而对这个妹妹她无可奈何。她从人事,其余的就听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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