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瑞建筑安全公司会议室内，在岗的高层全部到场。室内烟雾缭绕，在座的人脸色严峻，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坐在主位上的明瑞建安老总鲁志勇，环视了一下在场的5位高层主管，低声说道：“我的电话已经被吕建伟打爆了，但我一个电话没接。这些电话不用接都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几位高管把目光投向鲁志勇，鲁志勇继续说道：“这件事肯定会被政府追责，所以后期的事情一定要处理好。无论是财务部还是工程部，该补齐的资料一定要补齐！不要把重点就盯在建伟化工身上，过往5年的所有项目都要自查自审，不能有任何纰漏。”

“那可有100多个项目啊？”一位高管说道。

“就是有一千个项目，一万个项目，也要给我查！”鲁志勇抬起右手，指了指一旁的公司副总刘奇，工程部总经理陈道胜，以及财务总监王凯。“这段时间就由刘经理牵头，你们三个人成立一个紧急公关小组，统筹自查自审工作。从今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暂停一切项目。无论是正在实施的，还是正在策划推进的，全部给我停下来。”

鲁志勇扭头对左手边的副总余海：“所有停下来的项目，就由你向甲方作解释工作。”

“各职能部室全力配合公司的紧急公关行动，每4个小时汇报一次工作进度，查出来的问题立即整改。”

鲁志勇抽了口烟，还没将烟完全吐完，眼神凌厉的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主管们，带着一股阴骘继续说道：“这次事件非常严重，如果处理不好，不仅会影响到公司，更会波及到集团。如果真出现那种状况……诸位！诸位就跟着我一起跳长江吧！”

散会后，余海和王凯留了下来。余海小心翼翼的问道：“鲁总，我们自己内部的资料自查自改，这都好解决。但是甲方那边的留存资料，怎么做？”

“梳理一下，把与我们关系良好的几家公司找出来。不需要太多，只要3，4家就行，要保证可靠。等检查组来了之后，把人往这几家公司引。现在的工作首先是要把窟窿补上，后期的公关自然有人来做！”

“好的，听您的安排。”余海小心应承着。

坐在下首处的王凯这时说道：“鲁总，我这边的账目……”话没说完，瞟了眼旁边的余海。余海对于这位三个月前从集团总部空降的总监，谈不上任何好感，见王凯这样的举动，憋着一肚子的老火，但敢怒不敢言：“鲁总，我去布置工作了。”说完便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见余海离开了，王凯开口便问：“鲁总，这事，您跟汤公子说了吗？”

鲁志勇横眼看了王凯一下，心中暗骂：不是tmd说账目的事情吗？怎么转口提汤公子？

鲁志勇虽然心中不悦，但依然耐住性子，平静的回答：“这件事，我想摆平了再去跟汤公子汇报。再说了，集团那边我已经跟杨总说了。”

王凯微微一笑，继续追问：“这事，鲁总觉得有几成把握摆平呢？”

“你妈没教你怎么说话吗？你是老总吗？你是公司法人吗？”看着王凯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鲁志勇有抽人的冲动，心中暗骂道。

见鲁志勇面带不悦，王凯并没有慌张，摘下自己的金丝眼镜，掏出随身的手帕轻轻擦拭起来，一边擦一边带着粤东口音的普通话说道：“我刚刚得到消息，建伟化工那边已经失踪了4个人。这4个人是死是活不重要，这么大的一个城市，每天死的人多了去了。但是这把火，可不容易灭呀！”

在建伟化工的现场，吕建伟和胡明已经站在了李红胜等人的面前。

“李区长，还有各位领导！由于我们的疏忽给大家填麻烦了！”吕建伟观察了一下李红胜等人的表情，突然重重的鞠了一个躬，直起身来说道：“这次事故的责任，都是我吕建伟日常管理不善，造成这一切的责任全都在我，本人难辞其咎。所有的伤员和死者的费用，全包在我身上，绝不给政府添负担！”

接着，吕建伟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总工胡明。胡明立即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打资料，递给了吕建伟。吕建伟接过来，向李红胜走了几步：“李区长，这是我们厂的建筑图纸和消防设施施工图纸，还有相关生产资料的详细说明，希望能给您的工作带来帮助。”双手将资料交到了李红胜的手上。

吕建伟受教的态度，让在场的大小领导都没挑出啥毛病。李红胜虽然面色阴沉，但也没有过多的刁难，他转手把这些资料递给了旁边的崔云，崔云立即就地摊开了图纸。胡明连忙上前，帮忙拣出2张蓝底的图纸，说道：“消防同志，这两张应该对你们帮助最大。一张是厂区平面图，一张是设施分布图。”

吕建伟也连忙介绍着：“这是我们单位的总工程师胡明。”

胡明摊开图纸，指着图纸上起火区域：“听王进说，起火的地方是2号车间，就是这里。”又指着图纸上的另一个点说道：“这是我们的成品车间，也就是储放区。”

“我们在这里设了2个水枪阵地，给这些大罐子降温。”崔云说道。

“这是成品车间，就在一车间旁边，里面都是双氧水的成品，理论储藏量是2000吨，但在日常生产中的实际储量在1600吨至1800吨之间。”

“今天交班时的储量是1700吨。”赶来的王进在一旁插话道。

胡明点点头，对崔云继续说道：“起火爆炸的是二车间，我先说二车间。二车间的厂房高度为30米，有6个氧化塔，6个化学分离器，6台工作泵、3台氢化液储罐，过滤器和冷凝器各2个，配置釜1个，仪表控制系统一套。车间正常生产时，各类液体总量大概有400吨。再说一车间，一车间比二车间的产能要小一些，设备都差不多，区别是一车间内的液体总量在300吨。我在这里想跟各位领导强调一下，两个车间的液体总量预计在700吨左右，但是成品车间内却有1700吨。”

“你是说，应该把重点放在成品车间？”一直在倾听的李红胜问道。

“准确的说，起火部位继续加大控制力度，但成品车间这边一定要重点保护。而且在路上，我们吕总已经联系了很多运输公司，用罐装车将双氧水转移一部分出去。”

李红胜扭过头看着吕建伟，吕建伟这时发现李红胜的面部表情此时已经柔和了很多，便壮胆说道：“我联系了长期合作的3家运输公司，他们答应会派出所有的储罐车到这里来，帮助我们转运一部分双氧水。但是，这3家公司大约能派过来30多辆车，合计的运量也就两三百吨。所以，仅仅依靠我个人的力量还是薄弱了一些。在这里，我请区政府协调一下，能不能居中协调，让更多有资质的运输公司投入到这次抢险中来。当然，其中产生的费用由我来承担。”

还没等李红胜说话，区交通运输局的王炳安，便立即回复道：“这个没问题！请李区长和吕总放心，我们交管处绝对配合这次抢险行动。我还会直接与市交管局调度中心联系，调拨全市的资源来支持这次抢险行动。我先离开一下，立即去布置工作。”王炳安在边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掏出了手机，随即退出了人群。

区交通大队的梅亚飞当场表态，将会力保这些大型罐装车的交通顺畅。也就在这时，消防车的鸣叫声由远而近。10时40分，离红叶最近的秦山中队成为第一个抵达现场的增援力量。

“死亡3人以上，是较大安全事故。按照咱们国家的规定，较大安全事故，是要逐级汇报到省里的。其实这事吧，就算闹到省里，也不是个事。关键是……”王凯将擦拭好的眼镜戴在鼻梁上，并用食指向上推了推：“关键是这事出在建伟化工！建伟化工是生产双氧水的化工企业，而且是高危生产企业。您看看窗外！”王凯指着写字楼外远处的一股浓烟。“我们离出事地点那么远，都能看到爆炸时的浓烟。而且您是安全专家，这危化品一旦发生意外爆炸，真不好处理，不是简简单单能用水浇熄的。我们刚才在开会的时候，下面马路上救火龙的警笛声就不断，明摆着就是去增援的……”

鲁志勇听着听着便没有了之前的淡定，他拿起桌上的黄鹤楼1916，抽出一根来放到嘴里，却不知是紧张还是打火机没油了，金色的zippo火机半天都没有打着。王凯不紧不慢的掏出自己的一次性打火机，探出身子给鲁志勇把烟点上，悠悠然的继续说道：“这火一时半会儿灭不了，估计接下来就要疏散群众了。毕竟建伟化工的规模在那摆着，估计方圆一公里宽的人都要撤离。按照政府的搞法，为了保险起见，可能疏散规模还要扩大。以楚城的人口密度估算，这大几千人是要疏散的，还有周边的工厂肯定要停工，这社会影响可不小啊！”

鲁志勇猛吸一口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道：“就算这样，这种较大安全事故和造成重大社会影响的事故，也就是上报到鄂北省！这事还惊动不了国务院，离重大事故那条红线还远着呢！”

王凯不紧不慢的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指指画画一番后，说道：“现在当然惊动不了国务院。但是，现在的社会资讯这么发达，什么微博，微信朋友圈，还有各种网站。您看看，事情出了才1个多小时，都已经刷屏了。”王凯边说边把手机放在了鲁志勇的面前。

鲁志勇不情愿的拿起手机，随意的翻上几下，各类触目惊心的头条便映入眼帘。

“楚城市郊蘑菇云突起！原因不明！”

“事故？恐袭？楚城上方危云笼罩！”

“楚城消防队全城出动，直奔红叶！”

还有从现场传出的实时图片上，有消防、公安、城管，甚至出现了武警和民兵！鲁志勇的发鬓开始冒汗了。

坐在一边的王凯，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后，自顾自的说道：“9点半出的事，现在10点40。按照国家规定的《生产安全事故信息报告和处置办法》，逐级上报的时间不能超过2个小时，从区到市里要2个小时，从市里到省里是2个小时，从省里汇报到国家部门又是2个小时，最后上报国务院还是2个小时，总共是9个小时。但这是理论时间，而且说的是单纯的伤亡事故。如果是有重大社会影响的大事件，逐级上报的时间是1个小时！但是从现在的舆情来看，估计燕京那边的相关部门已经知道这事了，更何况建伟化工依江而建，非常有可能影响下游的生活用水。这是影响民生的问题！上级的事故调查力度就会很大！”说完，王凯往椅背上依靠，眼镜镜片上寒光乍现，质问道：“鲁总，您看看，现在这事……您能摆平吗？”

鲁志勇早已大汗淋漓，刚刚用面巾纸擦干的额头，很快便再次布满了汗珠。鲁志勇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那股倨傲，身体前倾，向王凯询问：“王总监，那你说怎么办？”

“鲁总，虽然我是集团公司派驻的，但我跟您都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您想想，要是这瑞安出了事，我这财务总监还能独善其身吗？还有，难道您希望我背着您给汤公子打小报告吗？”王凯这时却话锋一转，语气转缓，然后挪了挪椅子，把身体向鲁志勇的方向凑了凑，说道：“鲁总，事到如今，只能去找汤公子了。杨总只是面上的人，啥事都不能做主的，这件事需要真正的老大来处理。”

其实，不用王凯来提醒，鲁志勇也知道这种对他来说算是泼天的大事，对于那位汤公子来说，也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小事而已。但是一想到那汤公子，鲁志勇就会有种无力感循循袭来。对这位一年都见不了几次的集团幕后老板，鲁志勇打心底有种深深的畏惧感。因为，关于那位汤公子的传闻，不，应该是传说，太多了，多得超出凡人的想象。可以说，他宁愿面对政府监察部门的刁难，都不愿意去面对这位汤公子。可这事情已经超出他的掌控范围，又不得不跟汤公子说。

在这思来想去的短短几分钟里，鲁志勇面前的烟灰缸里又多了几个烟头，王凯这时也不吱声了，就坐在一旁静静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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