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吼让赵振武措手不及，一哆嗦，杯中的水烫着了嘴。赵振武慌乱之中将水杯放下，不明所以的望着何俊生。

“知道为什么老是重问这几个问题吗？”一个烟雾弹被何俊生抛了出来。

赵振武虽然是个老江湖，但是被审讯还是第一次，所以顺着话答道：“警官，这个我真不知道。”

“我告诉你，赵振武！我是看你还是一个有良心的商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机会！你想给别人泼脏水，当心泼到自己身上！到时候罪加一等，你哭都来不及了！”

何俊生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席话，让赵振武心中跌宕起伏：怎么回事，难道那些视频和文件有什么问题？

何俊生没有给赵振武思考的机会：“你居心叵测的拍那些视频，都是精心设计的！你这是在编造事实，是在犯罪！”

“啪——”的一声，板桌上的水杯掉在了地上。赵振武一言不发，嘴唇在哆嗦着。

见火候到了，何俊生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说！你编造这些视频的目的是什么？”

“我……我没有……”赵振武想要辩解，却被何俊生打断了。“事实和证据就摆在这里！你自以为能把明瑞拉进来，就可以多一个垫背的？你自以为拦下警察，搭了次便车就叫投案自首？我告诉你，《刑法》第67条里写得清清楚楚！犯罪以后自动投案，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的，是自首！你在这给我磨叽了几个小时，说轻点，是在拉别人下水，说严重点，那就是栽赃和陷害！”

顿了顿，何俊生身体前倾：“赵老板，我可告诉你，这自首也是个技术活哟！”

话一说完，何俊生的身体往后一仰，夹起一根香烟，习惯性的敲了敲烟屁股，将烟点上。

此时的安静令人窒息，混合着药味、茶叶香味、汗味以及烟草味道的混合气味弥漫了整个房间。赵振武此时的表情非常精彩，可以看得出心理斗争非常激烈。何俊生将嫌疑人的细微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决定再添上一把火。

“赵振武，你也不用在这里犹豫了。你一五一十的把来龙去脉给讲明白了，我帮你梳理梳理，肯定能给你弄个从轻。你在这里干耗着，跟谁较劲啊？我？还是你的仇家？别耗着了，是你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现在我把手伸出来了，能不能跳出来也就这一次机会了。待会要是换个人跟你谈，就不会是这局面了。”

赵振武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双眼，身体一挺，手铐和板桌被带着一响：“能再给我一根烟吗？”

何俊生一把抓起那包香烟和打火机，一起扔了过去：“现在也就这利群了，你凑合着抽。想明白了，也要讲明白了！多说点有利于人民群众利益的话。”

赵振武将烟点着，十指张开顺着额头插入头发，双手抱头抽泣了起来，鼻涕眼泪挂满脸颊。赵振武咬着烟嘴，一口气将烟抽完，随意的吐在地上，扬起双手把脸一抹，缓缓说道：“我这几年，真是太顺了。就是太顺了，让我得意忘形，让我以为任何事都能够以我的意志为转移。老天眷顾了我六年，这是在惩罚我啊。这香域从我接手开始，就一直红红火火。之所以火，靠得是我的眼光，靠的是精准的定位，靠的是周到的服务。我们香域不占黄赌毒，为什么能把酒吧搞得那么好，多少人眼红，多少人暗地里使绊子。明枪暗箭我都防住了，没想到栽在我自己的手里。”

说道这里，赵振武狠狠的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然后点上一根香烟：“这几年，我们香域每年都会抽一个月时间，对装饰风格进行改动。但是连改了四年，已经改得七不像八不像了。所以我下定决心，将香域从里到外翻修一遍。我这人眼睛刁，看不惯也不喜欢那些墨守陈规的东西，所以在装饰风格上采取了一些大胆的做法。但越是设计理念突出的装修，就会越不符合规范。装修弄完之后，消防那边几次验收，我们都没达标。正好明瑞建安的余海上门拜访，我讲情况反映之后，他表示有办法解决，于是……”

赵振武将整个过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何俊生的嘴角挂出了一丝无法察觉的微笑。与审讯室相邻的观察室里，楚城市公安局的几名高级警官，也被何俊生的表现折服了。“这老何真是厉害，那嫌疑人在网上存的内容他都没看，就把嫌疑人的嘴巴给撬开了。”

说话的是刑侦处的干警陈杰生。

预审科科长胡传喜笑着说道：“毕竟是我们处的招牌，要不是昨晚的事闹得那么大，还

不至于于让老何出马的。”

胡传喜侧过脸，对另一位警官说道：“黑皮，这下你们经侦有得忙了，这明瑞可真牵扯进来了。”

被称作黑皮的警官是市局经侦处经侦一科的科长孙宏，中等身材，肤色黝黑，加上一身黑色警服，更是黑上加黑，此时正看着屏幕里的赵振武一言不发。

“还有一个嫌疑人呢？进展怎么样？”陈杰生问道。

“那个香域酒吧的经理？叫李尧的？那小子不到一个小时就全招了。他的口供和现在赵振武所说的，是非常吻合的。”

“看来这明瑞的问题很大啊！听说梁局4点不到就被叫到市委开会了，刚才办公室那边通知9点半开会，十有**会有大动作……诶，出来了。”

从屏幕里可以看到，何俊生已经结束了预审，走出了房间。出门没多远，胡传喜便将何俊生拉进屋。

“何老师，辛苦了，辛苦了。”

解除工作状态的何俊生，额头上的褶子已经舒展开，变得慈眉善目，笑呵呵的答道：“还好，这嫌疑人难度不大。就是提审的时间太夹生，人都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

胡传喜递上一根烟，并亲自点上，陪着笑脸说道“昨天晚上的一把火，几十条人命就没了，这事出得太大了。为了速战速决，梁局可是亲自点名，由你来负责这次预审的。事实证明，领导的决策是非常英明的！”

何俊生指了指胡传喜：“臭小子，你说话越来越圆溜啦，尽给我上眼药。”

“何师傅，您可真牛掰！您是咋知道网盘里视频内容的？没人告诉你啊？”旁边的陈杰生就一直好奇这个问题，实在没忍住，便脱口而出。

“我也不知道啊！”何俊生眨巴着眼睛。“这虚虚实实，玩得就是无中生有的套路，这是咱们预审的基本手段。这审讯啊，就是用真实的谎言去戳破虚假的谎言。作为嫌疑人，不会因为我们穿着警服就束手就擒的。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只能用头脑和语言来武装自己，所以，作为正义的一方，只能比嫌疑人更狡诈，计谋比他们更高明，才能降服他们！”

一席话，把面前的几个晚辈说得佩服不已。哪知道，说着说着，咱们的何老师话锋一转：“不过，要说我是如何猜中云盘里的内容的，这还要感谢咱家的臭小子。有次用他的电脑上网，无意中进了他的某度网盘。好家伙，几个文件夹里全是视频。一点开，里面有什么东瀛热啊，什么加勒比海啊，我还以为是日剧和美剧，哪知道点开一看。我滴个祖宗啊！居然全是人体动作电影，不停的啪啪啪！当时我那个气啊！正准备去教训臭小子，居然被我家那婆娘看到了那电脑里播放的图像。我滴个乖乖，把劳资狠狠教训了一顿，说我是老不正经！我居然替那龟儿子背黑锅了。唉，不提不提啦！说了都是泪啊！”

说完，何俊生背着手，摇着头晃了出去，留下了三个一脸懵逼的年轻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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