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凭借刚才闪光看清了此时的前面正在发生的景象，尖叫与惨叫声霎时间响成一片。大厅里的众人瞬间像受惊的牛群一样，在黑暗中互相推搡，冲撞着往后涌了起来。此时的李警探，就像海啸里的木板，被裹挟在人浪里，毫无抵抗力的往后漂浮着。

“跑啊！”

“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

人群中传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这惨叫声越来越多，虽然在这黑暗中完全看不到前方的景象，但可以想象，随着第一排的短兵相接，刚才闪电下的残杀画面，已经逐渐开始演变为一场屠杀。更可怕的是，李警探身后的人浪里传来一波难以阻挡的压力，让李警探不能再后退半步。后边的门也不知何时被人关上了。

“过不去！”

“门锁上了！”

“救命！”

大厅门口方向传来不断的高呼。与此同时，窗户那边的惨叫仍然不绝于耳。

不过，行凶者低估了人在求生情况下爆发出的惊人能量。在强烈求生欲的作用下，众人发挥出超过平日三四倍的力量。这力量简直像是无数只发了疯的野牛，挤得李警探喘不上气来，一张一弛的人浪冲击的大门嘎吱作响。大概六七波人浪的推挤过后，李警探听到木头撕裂的声音。

“跑啊！！！”

随着一声恐惧的惊叫，众人一齐发力，断裂的响声后，大厅大门被彻底撞开，众人像破网的沙丁鱼一样呼啦一下涌出门外，疯狂的向电梯冲去。电梯楼层指示按钮发出的微弱灯光，此时就像明亮耀眼的火炬一样，在人群中点起了一盏生命之灯。

冲到电梯门口的人疯狂的按着下楼按钮，各个电梯陆续敞开了大门。李警探听到远离大厅一侧一个电梯门打开，赶紧随着身边人群挤了进去。等电梯里再也挤不进一个人时，电梯外的逃难者纷纷涌向其他电梯。门内的乘客赶紧关上铁门，电梯开始下行。

“快啊快啊快啊……”靠近电梯按钮的人强迫症似的不断点击着一层按钮。黑暗的电梯里，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和濒临神经崩溃的颤抖的自语。

看来对方本想在顶层将所有人屠杀殆尽。但他们没有想到，濒临绝境的人求生欲有多么强大，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齐心硬生生把大厅大门撞开。只要到达底层，逃出大楼，就得救了！任凭他们怎么嚣张，也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杀到近在咫尺的防卫重重的商业街去。

叮！

各个电梯陆续到达一层，电梯里的众人发疯似地向门口冲去，却只触摸到冰冷的大门。

“关死了！过不去了！”

这个大门是整栋大楼的出入口，一个全自动化的强化钢门。这个大门，是任凭怎么冲撞都不会破损半分的。

要死了吗？毫无办法了吗？就这样结束自己的一生了吗？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空荡荡的一层大厅，也照出了一扇扇求生之路。

“窗子！去那边的玻璃窗！”

人群迅速向一层大厅转移。只见一扇扇巨大的落地窗前，透过雨滴和雾气，折射着远方发散而来的暗淡的，模糊的微光。

通天阁底层为了吸引游人进入塔内消费，平日里黑帮总是安排佳丽们在玻璃内摆出性感姿势，朝过路游客搔首弄姿，没想到当初这样龌龊的设计此时却给塔内绝望的众人提供了最后一丝希望。

只是要冲出这些巨大的玻璃，需要多大的冲撞力？这样的冲撞力下，会被割的遍体鳞伤吗？会被玻璃插进身体吗？会因为冲撞力不足，被身下的尖锐玻璃一切两半吗？

叮！

寂静如水的沉默里，这时隔半晌的电梯铃声，惊得所有人霎时间心惊胆颤。

屠夫们到了。

“啊！！”逃亡者中传来一个因恐惧超过承受能力，精神重压下胆颤的凄惨惊叫声。李警探急忙转过头去，与众人一起本能的、望眼欲穿的想要凭借电梯指示灯发出的微暗光亮确认远处黑暗中电梯里将要出现的屠夫身影。

刷！！！

瞬间的强光像照亮了整个宇宙一般，让李警探感到一阵晕眩，下意识地用手挡在眼前，但眼前只能看到一片空白。尽管头部不断晃动，视网膜上却重叠着模糊不清的残影。

“不好！”李警探大喊一声：“闪光弹！”

人群瞬间又乱成一团。

“我的眼睛！！！”一个粗哑男声呻吟着。

“我不要死啊！！！”一个尖锐的男声发出了哭腔。

“救命，救命！！！”一个女声绝望的尖叫。

“大家快跳窗！！！”李警探身旁的黑帮主管扯着尖锐的嗓音高喊道。

对，这是唯一的出路了！在双方装备如此不对等的情况下，不管多么危险，从窗子撞出去还有一线生机，待在原地，只有被宰杀的命运！

想到这里，李警探向后撤了两步，做好冲刺准备，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情况，和相应的应对对策。

千言万语的所有对策，都凝结为一个字：冲！冲出窗户，冲向街道。不管是鲜血淋漓也好，浑身玻璃也好，断手断脚也好，无论哪种情形，都好过站在原地。因为只有原地不动，才是唯一必死的选择……

吗？

不知为何，这个本该顺理成章的结论，却在李警探大脑里引发了强烈的疑问。尽管已经听到身边逐渐响起冲向窗户的纷乱脚步声，脑中的这个疑问却像缰绳一样把李警探死死拽在原地。虽然大脑意识层面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潜意识的巨锤已在疯狂的为李警探敲响着警钟。

不对劲，感觉不对劲！

可是，到底是哪里？

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奇怪，奇怪！

到底是哪里奇怪？

声音，声音很奇怪！

分贝吗？音色吗？频率吗？

不，都不是。

我知道了，是声源，

不，更准确的说，是声源的传播方向，是方位！

刚才闪光弹爆炸时听到的那几个声音，自己在顶楼也听到过。在顶楼，东方之珠脱衣时，整个大厅灭灯前，刚才那个男尖声，当时在我的右前方；沙哑男声，在我的左前方；那个女声，大概在我的前方位置。还有几个其他声音，我也大概记得当时的位置。

为什么？从顶楼一路逃到一楼，这些人的方位，却还跟在顶楼时差不多在一个方向？？？

像被一道闪电击中，李警探愣在了原地。

按道理，经过刚才的混乱，和长时间的逃跑，来到这个崭新的楼层后，刚才在楼顶的任何一个人，对于我来说，他们现在处于的方位，应该是完全随机的吧？如果把我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分成四个扇形，从顶层一路逃来的这些人里的任意一人，到一层后处于跟楼上相同方位的几率，应该是四分之一。从刚才闪光后的叫喊中，我能确定与之前在楼顶时方位相同的人，就起码有……六七个人。以六个人来算，他们从顶楼跑到底楼，还在我同一方位的几率是……四分之一的六次方……大概四千分之一……不到万分之三的概率……

巧合吗？

还有，如果是尹青山动手，黑帮这么多成员，居然没有丝毫反击的意思？

来到这个地方的，应该都是a国人。为什么逃跑的过程中，自己听到了各种国家的语言？

还有，身为警察的我，不但没有挺身而出，居然还跟着大家一起逃跑，只顾着保护自己的性命？

仔细想想，刚才那个人，真的是我吗？

因为之前已经有过记忆植入的经历，李警探此时的这些疑问在脑中飞转后，出乎意料的得出一个惊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