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必是施了妖术
作者:红摇      更新:2020-04-10 03:03      字数:3771

赵大夫诊完,请宋筑来到外间去,小心翼翼道:“公子脉象急促无力,是连日劳累所致虚脱之征。另外,另外……”

赵大夫结结巴巴的样子招得宋筑心头焦躁:“有话直说。”

“公子脏气不平,郁而生涎,闭塞诸经,痰涎壅积,变热生风……”

宋筑听得紧紧锁起眉头。

赵大夫见势不好,赶紧说人话:“简而言之,公子或因心事郁积成疾,为人处事有些、有些不一样。”冷汗冒出来,不敢直说“你弟弟大概有疯病”。

宋筑低声道:“阿渊说记不清旧事。”

赵大夫见自己勉强诊得对症,松一口气:“记忆缺失就是心疾的症状。”

“他……昨夜梦行了。”

“那个……梦行症也是心疾的一种。”

宋筑看他言辞含糊,知道其力不从心。却也不好直说,只能问:“你可有良方。”

“有,有,梦行症可以治。用中药黄芪、党参、当归、甘草各20克,水煎内服即可缓解。”

听他用了“缓解”二字,却不说“治愈”,宋筑心中更是惴惴。道:“可是,阿渊梦行时,无论如何也唤不醒。”

赵大夫又慌起来:“那……那小的就加大药量……”

宋筑越听越悬,哪敢再让他治。道:“你便给他开个普通的安神汤吧。”心中想着,回头要去京城请名医来给阿渊看看。

赵大夫面露羞惭,擦着冷汗去了。

宋筑又走进里屋,见墨不语把一只手垫在宋渊的枕头上,宋渊半个脸便埋在她手心里。

宋筑不悦道:“你做什么?”

她闲着的一只手竖指在唇前,小声道:“刚刚又要魇住,这样用手招着就好了。”顿了一下补充道:“这是在回来路上时发现的法子。如此多有冒犯,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宋筑在一旁看得眉心锁出一个“川”字。男女有别,这让别人看到了成何体统?走上前去:“你闪开,让我来。”

她只好极慢极慢地把手抽出来。宋筑把自己的手塞进他脸下。他只握笔不握剑,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比墨不语这个女孩子还要皮肤细腻、触感宜人,但不知为何,原本已睡得极沉的宋渊立刻不安起来,翻了个身,呼吸急促,眼睫颤动,眼看着就要进入奇怪的状态中去。宋筑慌忙把墨不语一把拖过来,让她手归原位。

眼看着弟弟又睡沉了,他窝了一肚子恼火,却又不得不信这个邪。心中暗想:或者真如谢涂所说,这妖女给阿渊下了妖术。

就算是妖术,一时也解不了。

沉默一阵,道:“你不是要为我效力吗?便做阿渊的随从吧。”

“随……随从?!我,我不是想做随从啊,我们锁云门的奇阵术可以为郡王……”

宋筑已拂袖离去。她想追追不得,想嚷嚷不得。她原本的意愿,是借着护送公子的功劳,获得郡王的青眼,让锁云门的奇阵术得以重用和发挥,重放昔年异彩。

到最后竟变成了她堂堂锁云门主,沦为公子的随从?!这究竟是怎么搞的……

手心被睡着的人的呼吸轻轻扑着,她终是无可奈何地一叹。好歹进了郡王府,随从就随从吧,且走一步看一步。

看了看宋渊,又想起他方才的控诉——“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低声道:“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你看,你哥对你多好啊。”

宋筑走出去,看到候在院中的谢涂。他一脸担忧:“郡王,公子如何了?”

“睡了。”

“我刚刚问赵大夫,他说话有些含含糊糊,好似说不清楚公子的状况。只是我听着他话里的意思……好像公子心中有些……有些糊涂,记不清过去的事了?”他试试探探的语气里,有一丝遮不住的期翼。

宋筑冷冷瞥他一眼。

他赶忙补充道:“要尽快调理才好。”

宋筑忧心忡忡点点头:“该即刻着人去京城请名医……对了。前几天我听人说起有位名医云游至昭平郡,叫什么……黑白潘?”

“属下也听说过。”这名字自然让人联想到鬼门关的黑白无常,谢涂奇道,“身为医者,不知为何会起这么不吉利的名号?听说此人脾气极难捉摸,不是一般的难请。”

“郡王府也请不动他吗?”

谢涂赶紧道:“郡王下令,他自不敢抗拒。”

“那就快快去请。”

“是。”

谢涂走了两步,身后传来凉凉一声:“谢涂。”

他赶忙回身:“郡王还有何吩咐?”

宋筑问:“去河朔接人的护卫全回来了吗?”

“索肆、崔柱不知为何仍未归队,我已着人去寻了。”

“你,不知道他们却哪里了么?”

“不知。他们早该回来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宋筑沉默一阵,身周空气越发寒凉。半晌才开口,话说得忽然没头没脑:“你要弄清楚,阿渊是这世上我唯一的血脉兄弟。我自家的人,自家的事,轮不到别人来动他。若让我知道谁背着我做手脚,伤了阿渊,我必要他血债血偿。”

谢涂也顿了一下,才道:“谢涂对郡王忠心不二,谨尊郡王之令。”

“去吧。”

谢涂走出东院,走出郡王府,走了很远一段路,行至僻静处,脸上才渐渐积起阴沉之气。低得只能他自己听到的话音从牙关间飘出:“说什么你自家的人,自家的事……还不都是因为你!”重重一掌击在身边墙壁上,发泄心中怨气。眼中掠过杀气,“也不知他真记不起,还是假记不起。一不做,二不休……”

突然破空之声迎面而来,他下意识一躲,一支利箭擦着他面颊掠过,重重铎在墙上。看着一支无尾青色箭杆在眼前棱棱颤动,谢涂惊骇得一动都不敢动。半晌,却再无动静,也不知这箭是从哪里射来的。

这时他才看到箭身上系了一块牌子。摘下一看,竟是块郡王府的腰牌,上面写着“崔柱”二字,还隐约染着斑斑血迹!

他眼睛睁大,四处张望,却不见人影。

他不敢逗留,将名牌揣在怀中匆匆离开,一边走着心中惊慌不已,身上颤抖,脚步虚浮。他十分清楚送来崔柱的名牌的人表达的意思——我知道你干的事。

名牌上有血,崔柱已经死了吗?送来名牌的人是谁?是索肆吗?还是另有他人?为什么不揭穿他谋害公子的罪名,偏要这样恐吓他,又不说明有何所图?

他只知道从此时起,自己的有要命的把柄落在了他人手上。

远远的,巷子里闪出黑袍的身影,望着仓皇而去的谢涂的背影,隐在暗影里的脸上,一弯凉冷的笑攀上嘴角。

谢涂魂不守舍地乱走一通,忽地站住,想明白一件事。既然有人盯上了他,就绝不敢擅动李渊的小命了。且低调一些,看那盯着他的人究竟有何目的吧。

抬头一看,自己已晕头晕脑地走到民坊之间了。待兜转回去打听到墨白判的落脚处,那客栈的人说黑白判已经退了房,不知去哪里了。客栈的伙计说,这位黑白判非但性格古怪如鬼上身,行踪也神出鬼没,想找他真如人间寻鬼一样。

谢涂今日真是事事不顺。

郡王府里,堂堂锁云门主变成公子宋渊的随从。次日,她分到一间紧邻宋渊寝室的耳房,领到一套随从的衣服鞋帽。

耳房很小,这没什么。关键衣服是套男装。郡王说,公子每每就寝,需她在床畔陪伴,若是寻常婢女便罢了,偏偏她还是一门之主,出入公子卧房颇有不便。虽然郡王府上下都知道她是女儿身,但打扮成男子模样,看上去不那么刺眼。

短短一席话,透露了郡王无比纠结的心路历程。

墨不语倒不在意,男装就男装,随从的衣着窄袖短摆,行动起来更加利落,她穿着还觉得挺舒适。以方巾将头发裹成清清爽爽的男子发式,把绕骨柔仔细收在腰间,从她的小耳房走出来时,浑然是精精神神的一个清秀少年。

迎面看到站在不远处花坛边的宋渊,他正在低眼看着花朵,却又似走了神,眼中什么花也没看到。

宋渊已沐浴更衣,换上一身青缎衣袍,上等的衣料隐蕴流光,少年从骨子里散发出类似玉器的气质,华美又寒凉。那种气质与他的哥哥宋筑有点相似,又薄脆易碎得多。

他转头看向她,原本淡漠的眼睛不自觉地微微睁大,仿佛视线里只盛下她一人。

“公子,让您久等了。”她一穿上这套衣服便立刻进入角色,狗腿之态毕现。

他这时才注意到这身衣服代表的身份:“这是什么意思?”

她喜孜孜道:“郡王让我做你的随从。”

他忽地沉了脸:“不可。怎么能让你落个下人的身份?我去跟他说。”

她赶忙拉住他:“这样郡王才准我留下啊。你若不同意,我就要被赶出去啦。”

他冲口而出:“那我便与你一起走。”

她吓一跳,慌忙张望四周,怕这话被人听了去。好死不死,看到了不远处候着的谢涂绿绿的脸。她连忙对宋渊行了个大礼:“公子说笑了。”

他一把将她拉得站直,压不住的怒意:“你不要这样。怎能因为我要你自认低伏一等?”

她小声道:“公子,不全是因为你,不全是。我这不是千方百计想巴结郡王给我们锁云门一口饭吃,郡王却不吃我那一套。我有这个机会留下,就有机会在郡王面前表现表现。随从算什么?扫地我都愿意!我门上下可全指着我了,公子稍稍考虑下我的难处。”

见她这般为难,他只好勉强道:“那,随从只是个表面身份而已,你不要真的自视为下人。”

“遵命,公子。”朝他绽出一个笑来,这一笑显得明眸晧齿,即便男装也遮不住少女的明丽。

他闷闷瞪她一眼。

她止不住乐。乐着乐着又暗暗一叹。宋渊即使换上华服,也还是如雪地中同行的少年一般纯粹呢。然而他其实贵为郡王府公子,身份恢复了,心态也恢复的时候,却不知这份纯粹能否一直在。

宋渊如此依赖她,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这种依赖近乎偏执,她相信是与那“梦行症”一样,是心病的一种症状。等他病情治愈,这份依赖也就痊愈了吧。

旁边还候了一人,是师爷谢涂,拱手道:“公子,郡王在等你。”

一大早的他过来请人,恭候公子便罢了,还要等候墨不语这个丫头,让他十分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