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销车
作者:红摇      更新:2020-04-10 03:03      字数:3216

谢涂微微讶异地挑了挑眉。此刑多用于女犯,因为看上去比较“含蓄”,便痛苦程度却不逊色。以前给别的犯人用此刑时,无不立刻惨呼扭动。墨不语却能忍着不出声,倒是硬气。

不过,人的意志再强,也撑不了多久。在那滋滋声中,谢涂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道:“墨不语,早在你「护送」公子回府之时,便是一场弥天大谎的开端,是也不是……”

审讯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有狱卒慌慌张张跑进来:“禀郡王,有……有人要劫狱!”

宋筑的脸色刷地沉下来。谢涂喝道:“区区刁民冲撞,将人拿下就是了!郡王在此,咋呼什么?”

狱卒吭吭哧哧道:“小的,小的不敢……”

谢涂气呆了:“你们这群废物……”

却听狱卒接着道:“来劫狱的是宋公子……”

谢涂愣住。宋筑听到此言,发愁地闭了闭眼:“不是让良川坝那边看住他吗?乔阵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好?”

狱卒道:“郡王……谢大人……还请出去看一看吧,宋公子一身的血……”

宋筑吃了一惊,急忙站起来往外走,谢涂随后跟上。狱卒跟在后边苦着脸忙忙地解释:“不是小的们打的,小的们半点没敢冲撞宋公子,他来时就那样了……”

宋筑走到门口又站住,回头看一眼仍踏在铁鏊上的墨不语,顿时想到若让宋渊看到这情形,怕是会发疯。皱眉道:“先把铁鏊撤了。”转头走出去。

刑房内,铁鏊撤走,墨不语缓过一口气,惊怔地望向门口。宋渊来了?还一身的血?如何伤的,重不重……一颗心也悬吊起来,无奈她无法跟出去看看他。

宋渊是今日午时闯下良川坝的。他被士兵看守了一夜,早晨时走出帐篷,士兵上前阻拦,他回说自己只是要去工场做机关车。士兵便去请示乔阵。郡王的命令,便是让他留在良川坝继续制造机关车,乔阵自然不反对。也省得这位公子憋在帐里,又憋出什么妖蛾子。

宋渊果真乖乖去了工场,以机关术需保密为由,护卫长赵庭意将士兵阻在工场临时搭起的木制大门之外,抱着刀,威风凛凛守着门口。

里面叮铃当啷响着击打铁器的声音,一切似乎很正常。正午时分,突然一声响亮的马鞭响起,接着一声巨响,工场的木门被撞得粉碎,一白一黑两匹马儿驾着一个庞然巨物破门而出。一直守在门外的赵庭意被碎木掀了个跟头,士兵们更是目瞪口呆。

那是车吗?还是木头与钢铁混合成的怪物?

马儿前方的车衡、车轮外圈、车毂上,密布着足有半尺长的钢铁尖锥,车身包裹着铁皮,车轮也用兽皮和铁钉加固,轮上似乎还有一圈抓地齿。坐人的车與已被拆掉,改成站立驾车的位置,握着马缰的人,不是宋渊是谁?

整个车看上去很沉重,可是一高一矮两匹马儿却毫不吃力就拉着跑出雷霆之势,如一头无坚不摧的怪兽,什么东西撞上去都会粉身碎骨,一路势不可挡地朝坝下冲去。

士兵们看明白若是硬拦无异于鸡蛋碰石头,只能纷纷躲开,呼喊连连。

乔阵恰在近处,见状急忙下令:“设卡拦住他!”

怪车前方路上士兵们赶忙搬来木头一类的东西设卡,车速却丝毫不减,无一例外被撞得粉碎。在怪车碾上一堆乱石时,乔阵的心提到嗓子眼——车上可是郡王的弟弟,若是翻车摔死了,他必得陪葬无疑。

可是道路如何不平,那车非但没翻,也没有太剧烈的颠簸,有如神助。不过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它的车轴能上下滑动,极大缓冲了震动的力道。

怪车一路所向披靡,到了外围墨不语布的那片迷阵时,略慢了下来。虽然宋渊之前已摸清怎么穿阵而过,但毕竟道路曲折,不得不减速。

城垛上的卫兵抓住时机,拉开弓对准了车上的人。乔阵见状急忙大吼:“不许放箭!”

眼看着怪车朝城墙上的大门直直撞去,乔阵原还想着这车虽猛,他们的大门却也厚重,应该能拦住宋渊。却见宋渊不但毫不减速,还狠抽了马儿屁股几鞭,竟是拼着车毁人亡的架式而去。

乔阵内心顿时放弃,声嘶力竭令道:“快把大门打开!”

侥是守卫拚了命地把城门推开,怪车两侧的铁锥也刮到门沿,碎木和铁片迸飞。门沿破裂了,站在远处的乔阵听到车身也发出破碎声,却没有散架,轰响着沿路奔去。

紧张得差点转腿肚子的乔阵松一口气,拿拳头一下下敲着自己额头:“郡王怎么有这么个疯弟弟!不过……”他眼中忽地亮起,望向怪车消失的方向,“这种车如果用来攻敌,那可是势如破竹啊!”

宋渊架着他的怪车一口气冲出十余里,这才稍稍勒了下马缰,让马儿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两匹驾车的马正是司风和墨不语的“小司雷”。方才它们在急鞭之下其实已是惊马状态,此时仍然亢奋不已,一边轻嘶着,嘴角泛着白沫。

他看着两匹马臀上的道道鞭痕,心生愧疚,对着马儿道:“抱歉,连累你们受伤。”

却听身后传来虚弱的一声:“没……没关系……”

宋渊吃了一惊,猛地回头,却见一个人不知何时趴在身后脚边,身体抽搐着阵阵干呕。

“赵庭意?”他惊道,“你是何时上车的?”

赵庭意抬起血痕道道的脸,擦了擦嘴角,艰难地道:“是……公子的车过迷阵时,小人跳上来的。公子……您这车驾得……也太猛了……”侥是他一身好功夫,也被甩吐了。

他忽然瞪大眼睛:“公子,你没事吧?”宋渊脸颊破了数道口子,肩部、前胸也有许多伤口,脸上身上遍布血迹。

宋渊低头看了看自己,道:“没事,只是飞起的碎片划破的皮肉伤。”又看赵庭意一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时车速没那么快了,赵庭意苦笑着扶着扶手站起:“公子,您是从哪里变出这么一辆怪车的?这车真够厉害,叫什么名?”

这车,叫做“销车”。古有战车,两侧装有矛状物,冲锋陷阵时有撞击穿削的功能,原理简单,贵在创意。宋渊看八面崖的匪匠们制造过这种机关车,也叫销车,其实做了很大改进,比如说矛状物装得更合理有效,车轮改造得与“小木羊”相仿,适合更复杂的作战地形。这种车,他只需看几眼,无需更多偷师,就能造出来。

今日早晨在良川坝时,他进入工场,立刻召集几名工匠,对一辆拉货的马车进行改装。时间仓促来不及打制铁矛,便以木椎包铁皮代替,工匠们都是高手,铁皮锥形状和角度掌控得当,在车身上镶嵌得结结实实,冲击力毫不逊色。改装车轮的零部件是现成的,可以是从小木羊上拆。因此仅一上午时间,他便做出一辆威武的销车,冲坝而出。

赵庭意听着,真心实意地道:“公子真可谓有勇有谋。这销车再厉害,原也撞不过良川坝的城门。您居然知道乔校尉会下令开门,真是料事如神。我当时已经在车上,吓得魂都飞了,还以为要跟公子一起粉身碎骨呢。”

却见宋渊面露迷惑:“城门?对了,此车怕是撞不破城门。当时城门关着吗?我但没注意到。”

赵庭意一脸惊恐:“您……您……”后怕得冒出一身冷汗。敢情他们能活到现在,靠的是运气?!

是靠运气。宋渊完全没有冲出良川坝城门那一段的记忆。那一刻,他的神志绷到极点,突然涣散了。出城门之后,意识不知何时又回来了。若不是赵庭意说起,他都不知道自己丢了一段记忆。

他隐约猜到是极度紧张的情况下,魇毒短暂地发作过,夺取了他的意识。那段时间里,他是什么状态?是僵立如木偶么?

不过他没有多余心思却想这个,墨不语现在不知在遭受怎样的折磨,最重要的是尽快赶往昭平城。

他狠狠心,又冲着司云的屁股上狠狠一鞭:“对不起……”

刚缓过一口气的马儿又狂奔起来,车速就如这两匹马儿的名字,如风如雷此时车已驶上的官道虽然相对平坦,但经过减震改造的车轮在之前的冲撞中受损,反倒颠簸得更厉害。赵庭意站的位置不方便扶立,勉强抓住的一截扶手“咔”地折了,他感觉自己要被甩飞出去,死死抱住了……宋渊的腿。

销车停下时也刹得很急,两匹马儿在急勒的缰绳下嘶鸣着扬起前蹄,这下子赵庭意连大腿都抱不住,在前冲的力道下生生撞碎栏杆飞了出去,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才停住。

晕头转向地睁眼,正看到一双长腿从自己身上迈过去。

是宋渊。

赵庭意十分困惑。他赵庭意是有功夫的,宋渊却明明不会武,今日为何坚挺得如铁人一般?似乎只凭着意志就长出一副钢筋铁骨,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都视若无物,面不改色地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