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内，门咯吱一响，黑白判走出来，慢条斯理拿一块帕子擦着手上的血。

院中等候的人们一时竟都不敢出声。这……哪来的血？宋渊莫不是被他弄死了？

还是赵庭意战战兢兢问：“先生，公子他……”

“醒了。”黑白判简洁地回答。

众人一拥就要进去看，墨白判伸手一拦：“各位留步，公子初醒经不起闹。”

赵大夫满脸狐疑：“敢问先生，这血是怎么回事？”

“公子血气淤堵以致昏睡不醒，我以三棱针刺相应穴位，给他放了一点血。”

几名大夫半信半疑。他们奋战几日也不见起色，区区针灸术如何就生效了？众人围着黑白判嘴里说着要请教，脸上却分明是质疑的态度。

白判有些心烦，低头沉默一会，再抬起头来时，刚刚还彬彬有礼的脸上忽然浮现一个邪气的笑，开口时语调阴毒：“再吵我毒死你们。”

众大夫看着黑白判的闪着妖异光泽的异色瞳，分明感觉到此人身上瞬间发生某种变化，又说不清楚，均觉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后退，纷纷开溜。

此时出场的自然是黑判了，每每应付这种烦人场合，白判便会主动让位，放黑判出来。院子里总算清静了，只剩下墨不语和赵庭意。黑判转头冲赵庭意挑眉一笑，赵庭意慌得整个人远远贴到墙上去。

这究竟是个什么怪人啊啊啊！

黑判朝早已急得不行的墨不语招了招手，她赶紧凑过去。黑判低声道：“白判跑了，有句话便由我跟你说罢。”

“什么？”她的话音微微哆嗦，以为宋渊有什么不好。

“宋渊醒是醒了，可是全无生念，一脸死相。这一次发病是因心境所累，加速了魇毒发作。这次已是极险，若是再有下次，白判也没把握将他唤醒了。”

她心中一沉。心境所累……还不是因为上次她那一番绝情的话刺激的么？竟真的是她害得他变成这样的。登时急了：“那可如何是好？”

黑判思忖状：“在找到解药之前，他最需要的是意志的支撑。从以往情形看，什么药也比不上你这味药。”

她愣愣地不知说什么好。

黑判不在意地扬了扬眉：“不过在我看来也没什么，疯便疯死便死，于我何干？省得白判整天到处跑着找解药，让我跟着受累……”

她脱口而出：“那不成！”脑子一热，拔腿就进了屋。

黑判在她身后掩了掩嘴，狡黠地笑了一笑，低声说：“小子，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屋内，墨不语心里哆嗦着，小心翼翼地接近床边。宋渊仰面躺着，脸色苍白，额头耳侧有几个红点，应该是针灸留下的。白判先生的手法利落，他的脸上、枕上都干干净净，没留下血迹。宋渊正在睁着眼看着床顶，神情呆呆的，如他每次醒来时的起床懵一样。只是他这一觉实在睡得太久，看上去虚弱是像一张一碰就碎的白纸似的。

察觉到有人来，他眼睫动一下看过来，见是墨不语，黑沉的眼中忽地光彩一亮。不过片刻便似想起了什么，又黯淡下去——她厌烦他，把他和机关术一并扫地出门了。这个念头又浮现出来，让他的心沉沉坠下去，似又要堕入这几天徘徊不出的梦魇里。

这一次的梦魇有些不同，没有恶鬼，没有沼泽，只有无边无际的走不到头的荒原。虽然总算醒来了，那种独自跋涉的孤独感也缠在身上蔓延出梦境，现在好像还攀附着他的手脚，无法挣脱。

其实醒着梦着也没什么区别。现实中，有血缘之亲的大哥身上总有莫测的阴影，他不敢靠近，害怕靠近了会看到更令人恐惧东西。而墨不语也厌烦他，罗列那出许多理由，只为了甩掉他——

“对不起。”

墨不语的声音忽然响起。他愣了一下，涣散的眼神重新聚在她的脸上，透着一丝不解。

她脸上是深深愧疚：“是我太偏执了。我收回那天说的话。”

他几天没进食，只在刚醒时喝了白判递过来的一点水，几乎没力气说话，只眨了一下眼，整个人看上去有点茫然。

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得她更内疚了，试图说得更清楚一点：“祖辈没有处理好的事，说不定我们能处理好呢？那不该成为隔阂你我的理由。”

他还是一付没听明白的样子。

她想：大概是睡太久，脑子有点糊涂了，需得说得更直白些才好。心一横，语调也狠了起来：“我是说……没有什么好怕的，在一起便在一起。我与你……在一起。”

手上忽然一凉。原来是他握住了她的手。他的体温偏低，手心也凉凉的，眼神却是灼热的，终于说出醒来后第一句话，嗓音微微沙哑：“真的么？”似是已在深水中放弃挣扎的人打起精神抓住了一根浮木。

她叹口气，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人，又道了一遍歉：“是我顾虑太多，抱歉。”

“你……你会再抛下我一个人么？”

她犹豫了一下。对上他满是渴盼的眸子，赶紧斩钉截铁地道：“我绝不会再那样了。”

“你保证。”

“我保证！”

门边忽传来一声轻咳。二人转头看去，原来是宋筑不知何时过来了。目光落在两人相连的手上，脸色不愉。

墨不语慌忙把手抽回来，施了一礼：“属下见过郡王。”脸上遏止不住地浮起红晕。

宋筑心想：之前阿渊不是说二人决裂了么？这怎么又手拉手了？

心中气闷，此时却没心思管这些。走近榻边，问道：“阿渊，你觉得如何？”

宋渊低了一下睫躲开他的目光，答道：“还好。”

又是那副让人生气的样子。然而现在宋筑已知道疏冷从何而起，只觉无能为力，一味贴上去也毫无意义。眼瞳中的温度也冷下去，索性摆出一付公事公办的脸色：“既然没事了，便谨遵医嘱，早日好起来。近日有差事交与你办。”

“是。”

宋渊简单的答应突兀地结束了对话，屋内气氛一时冷寂。宋筑站了一站，瞥他一眼，没多说半个关切的字眼，转身便离开了。

冷淡的气氛让旁观的墨不语都觉得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