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未过门的媳妇
作者:红摇      更新:2020-04-10 03:04      字数:3681

盗匪杀人如麻,心中最多的还是戾气,知恩图报这点事打动不了他,也没再多想。毕竟只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他在墨不语肩上狠狠搡了一下:“报个屁的恩,那娘俩逃得了今日,也逃不了明日!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她暗松一口气。庆幸自己打扮得看起来很落魄,这盗匪又着急赶路,没有搜身。

被盗匪押着走的途中,她装作害怕的样子,啜泣着问:“大哥,你要把我带去哪里呀?”

“带去哪里?哈哈,你可有福了,要去见咱们的万旗山主了。”

虽然听出盗匪的腔调里带着戏谑的意味,见万旗山主,必不会有什么好事。墨不语却是心中暗喜。真是得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正想找机会接近万旗山主邹邢,探清底细呢。

但是邹邢要人干什么?难道盗匪们是想抓些女子献给他们的主子?想一想也不对,之前盗匪砸门要人时,嚷的是“男女老幼不限”,可能不是为色。那是为了什么?

不论如何,就算龙潭虎穴她也迫不及待地想趟一趟。

她做出懵懂无知的样子:“大哥,万旗山的山匪很凶吧?”

盗匪哈哈笑道:“那自然凶的很,与话本子上的妖魔鬼怪一模一样!”

她眨眨眼:“大哥肯定是骗我的。山匪落草为寇之前也是平民百姓,怎么会一进山就变成妖怪呢?大哥,我看你就不是很凶。不知你……你是如何成为山匪的?”

盗匪听她说他不凶,就似受到了侮辱,抬手想打她,看她抱头瑟缩的样子,终是收回了手。

他喝斥她一句:“废话少说!”闷头走了一阵,忽道:“你这丫头看来是未吃过什么苦的,什么都不懂。咱们落草之前的确是本份的农人。可是本份有何用?官让你活不下去,匪也让你活不下去。想要谋条活路,当官的不可能给你。匪却可以。只要投匪,他便不抢你,不杀你,还给你安身之处,给你一口饭吃,所以为什么不当匪呢?既然当了匪,端了山主的碗,就得做山匪该做的事。杀人越货的事,干着干着就习惯了!”

墨不语听得心中五味杂陈。

她被盗匪带到一辆大车前,车厢是个巨大的笼子,里面已经关了不少人,多数是些老幼病残,只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个个衣衫褴缕,眼中全是呆滞的绝望。盗匪粗鲁地将她推了进去,问同伙:“人数够了吗?”

同伙点了点数:“十五个了。”

“够了,走走走。”

车在两匹马的拉动下缓缓动起来。墨不语上车之前就留意到这辆车的轮轴部分有机关枢钮,虽然极其沉重,又拉了这么多人,两匹马却拉得并不吃力。

万旗山果然把机关术运用到了方方面面啊。那么,那个给他们提供秘术的人究竟是谁呢?

车上忽然响起孩童的哭泣声。坐在角落里的墨不语抬头望去,这巨笼里的囚徒中,居然有个五六岁的女孩。

其他人都陷在恐惧绝望中,对女孩的哭泣没什么反应。想来,他们刚刚都经历了可怕的事,主动或被动离开自己的家,赴一场有去无回的旅程。各人都还不没有回过神来,哪有心力去安慰旁人。

而这个小小女孩,极有可能是被家人放弃,亲手推出来的……一念及此,她的心都抽疼起来。小孩子该多害怕啊。

前边驾车的一名盗匪吼道:“哭什么哭,吵死了,闭嘴!”

墨不语凑过去,把女孩揽进怀里:“小妹妹别怕,来姐姐这里。”

孤单的孩子像被抛弃的幼兽寻到一点依靠,也顾不上管相不相识,紧紧趴在她怀中,被盗匪的吼声吓得不敢再哭出声,憋得浑身打哆嗦。

墨不语拍着她的背安抚:“你叫什么名字呀?”

“谷子……”

“小谷子,姐姐保护你好不好?”

旁边一个中年男子听到,发出一连串凄惨的笑声:“你个丫头自身难保,还想着保护这个保护那个!我们都得死!”

说话的人是车笼中唯一一个壮年男子,小谷子的情绪刚安稳些,又被他的凶狂之态吓哭了。

墨不语皱了皱眉:“你吓着孩子了。”

他冷笑一下:“这才哪到哪,吓人的还在后头呢!我们都会死得非常惨,知道吗?”

这时旁边一个老妇猛地抬起头来盯住男子,厉声道:“陈老六!你这时候来本事了,可惜一身本事全在牙口上!城破之时,县城里的男人要么跟着官兵抗匪死了,要么被山匪抓去了,那时你在哪呢?”

陈老六脸色一黑:“老不死,老子在哪你管得着?”

老妇嘲讽地扫他一眼:“那如今你怎么在这里?”

陈老六脸上露出痛恨的神气:“是那不肖子把他老子我推出来的,他就等着天打雷劈吧!”

墨不语:“……”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老妇不厚道地笑出声来。车上众人原本因为预知自己踏上的是条死路,均是心如死灰神情麻木,听到这两人吵嘴,忽然找到一点乐趣,好几个人都跟着笑起来。

就连之前嫌弃女孩哭声吵的两个盗匪,也听得起劲,没有阻止他们,反而跟着一起嘲笑。

陈老六恼羞成怒:“就知道笑,到时候你们就笑不出来了,你知道我们要给送去哪里吗?”他声嘶力竭,有些癫狂之状。

墨不语眼中闪了闪:“不是说送到万旗山主那里去吗?想来是去做苦力的吧。”

“苦力?你做梦吧,别说苦力,奴隶都没机会做。这一车的人都是盘中餐。你知道不知道,万旗山主吃人,每天都要吃一个活人,撕着吃,活生生地,一块肉一块肉地……”

墨不语皱起眉,捂住了小谷子的耳朵。

听到陈老六的一番话,车上的人又陷入恐惧的沉默之中,所括陈老六自己。他话说到最后,自己把自己吓得筛起糠来。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念道:“奴隶……”眼中亮起来,急急忙忙爬到车笼的最里端,朝着驾车位上的两名盗匪乞求道:“兄弟,两位兄弟,你们看,我身强力壮,我什么都能干,求求你们另抓个人把我的人头数顶上,小人必定感恩戴德,愿给两位做牛做马!”

两名盗匪没理他,他倒透过车笼栅栏看到一名蹲在路边的叫花子,赶忙指着叫花子,直着嗓子叫道:“那里有个活人!两位可把他抓来顶上!”

其中一名盗匪突然回过头,手中马鞭狠狠抽来,准确地穿过栅栏抽在陈老六的左眼上。

陈老六惨叫一声,捂着眼向后摔倒。

盗匪冷笑道:“爷爷刀下砍过百颗人头,却不愿砍你的脑袋,免得狗血污秽脏了我的刀。”

陈老六绝望地号哭起来,同车的人被吵得不耐烦,老弱女子一起动手,按手的按手按头的按头,用笼底铺的稻草堵了他一嘴。

两名盗匪扭头看着他们闹,鼓掌叫了几声好。收拾了陈老六,车笼中的人们心中均是想着死便死,无论如何也不能像陈老六这般无耻又窝囊,心情莫名地轻松了许多,渐渐接受了赴死的命运,开始互相聊起天来。

他们本是一个城的,有的原就认识,不认识的一掰扯就能扯上亲戚。话来话往中,其他人渐渐感觉这一车除了陈老六都是自家人,自家人一起去死,也没那么可怕了。

老妇忽然记起还没问墨不语是谁家的姑娘,便转过来询问她。墨不语眼中暗暗闪了闪,道:“我是周县令的远房亲戚,您叫我小粱好了。我父母双亡家中无人,这次原是来投奔他的,没想到来了之后才知道县衙都被占了,周县令也不知去哪里了。街上全是拿刀的人,我不知该往哪里跑,幸好一位大姐收留了我……”小粱这个名字,是她就着小谷子的名现起的……

躺在地上装死的陈老六忽然睁了睁眼,转头看了墨不语一眼,眼只闪过一丝狡诈之气。

车笼中的人却是唏嘘起来,七嘴八舌:“周县令是个好官啊。”

“周县令两袖清风,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还常拿自己的饷银出来,给穷人施粥。”

“可惜周县令怕是不成了,带兵守城时我亲眼看到他受了重伤……”

墨不语一惊:“什么?!”

说话的老者叹道:“我看到他中刀了,太乱了,后来不知被谁背走了,就此失踪了。我看他那伤势,多半是活不了了。”

她听得心中发凉,脸色变了。

老妇赶紧抬手拍了那老者一下:“别说了!说不定周县令福大命大呢!”然后拉起了墨不语的一只手,温声安慰,“小粱别担心,周县令好人有好报,一定会没事的。说起来,你是周县令未过门的媳妇吗?”

墨不语:“哎?”

未等她回答,老妇已经自说自话起来:“老身一听就明白。要不是未过门的媳妇,怎么会冒着匪祸进城寻他呢?姑娘长得这么好,跟周县令般配的很。唉,可怜这一对苦命人,偏碰上这祸乱……”

墨不语:“……”这哪跟哪儿啊?不过,“未过门媳妇”这个身份倒能更稳妥地解释她的来由。于是她便没吭声。

老妇人更加笃信自己猜对了。大家伙面露同情,为这一对苦命鸳鸯长嘘短叹,暂时忘记了自己的不幸。

笼车出了河朔县城,一路沿着曲曲折折的道路深入群山。通常盗匪们绑票勒索都会蒙住人质的眼睛,免得暴露匪巢所在。这次非但没蒙眼,押运的车厢都是通透的大笼子,显然不介意他们记住路线,更说明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单程旅途。

一路上每每路过村庄,均是满目疮痍少见人烟,明明没有被外敌入侵过的土地,却被自家的乱匪践踏得不成模样。

一个日夜之后,他们进入崇山峻岭深处。昭平郡内这样的地势很多见,这边的山势却格外复杂。这片区域墨不语之前也曾探索到边缘,她是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发现机关器储存库的。

她知道这里面必藏着万旗山大本营,可是上次还没来得及寻到具体位置便被发现,匆忙逃脱了,这一次回来必要探个清清楚楚。笼车沿着狭窄谷底每行一段,山头便响起呼哨之声,驾车的盗匪也发声回应,可见望风的盯得十分严密。